姜家的女郎君,不愧為九州仙脂評第五的美人。
搖曳拖地的月白素雅宮裙,絲絳高束,云紗披肩,襯出豐腴有致的身材。
細梅花鈿下鳳眸瀲滟,唇若點櫻,絕世容顏下透著一股內(nèi)斂的威霸之勢。
姜叔夜愣在當場的,可不是家姐的樣貌。
而是她云鬢之上升騰翻涌的紫氣,充盈盤繞,生生不息。
較之懿寧太子頭頂上的氣運,不知強了多少倍。
就是坤陵地宮那位,也遜色不及。
“她……”
姜叔夜如木雕一般,僵立不動,滿臉的難以置信。
她怎么也沒料到自己的二姐,會有真龍帝王氣運。
再一細想,也就解釋通了太祖李衡那句話。
不出所料,取代李姓江山的,還真是姜家人……
人間兩座廟堂,兩位女帝……這個世界是怎么了?
“嘖……”
“小柔,去將院門關了?!?p> 姜婉兒說罷,鳳眼微抬,望著不爭氣的胞弟搖搖頭:“隨我來!”
喊了半天,也沒見三郎挪動腳步,嫣然一笑:“今兒個阿姐心情好,不罰你……進來吧!”
門口的兩個小宮女捂嘴偷笑,這位姜小侯爺,是有多怕昭儀娘娘???
甄柔關上院門,鼓著腮幫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憎惡厭煩。
“壞人、大壞蛋……早晚把你變成石頭墩子!”
姐弟二人來到一間敞亮的廂房,青石地面被打掃的一塵不染。
足有幾十平方的房間里,除了竹架上滿滿當當?shù)慕?jīng)史典籍外,別無他物。
軟塌的方幾上,橫放著一張古琴。
梧桐做面,梓木為底,名曰“九霄環(huán)佩”。
此琴是當年她在青冥求學時,方夫子所贈,學宮珍藏了數(shù)百年的天下十大名琴之一。
這些年的深宮歲月,“九霄環(huán)佩”成了姜婉兒唯一的精神伴侶。
說起來,她入宮后的遭遇,也是令人嘖嘖稱奇。
冊封昭儀后,圣人居然一次都沒來水凝宮。
像是忘了這位仙脂評美人,沒隔多久,便陷入昏迷。
之后姜昭儀便被整個皇城上下,說成了克夫的不祥之人,備受冷遇。
此時,窗外投來的金芒灑在她如脂如玉的面龐,越發(fā)顯得雍容華貴,光彩照人。
姜婉兒瞧著胞弟稀奇古怪的樣子,理了理發(fā)髻,揮手屏退了宮人。
“阿耶的家信,收到了?”
姜叔夜收斂心神,點了點頭:“在青冥都待了七天了,和阿耶說說唄,能回家嗎?”
“必須去!”
姜婉兒嗔怒一聲,繼續(xù)道:“阿耶在楚越二州浴血沙場,殫精竭慮,難道還要為你這個混小子整日憂心嗎?”
義正嚴詞的一番話,頓時說得姜竹九啞口無言。
若是前主,這會兒恐怕已經(jīng)嚇得雙腿發(fā)軟了。
可現(xiàn)在的姜小侯爺,無論如何也得說服這位姑奶奶。
就這么待在學宮,哪兒還有機會再四處摸魚?
“阿姐,我這根骨……去了也是給安陽侯府丟人,何必呢!”姜叔夜一臉委屈地說道。
阿母早逝,姜婉兒從小對這個胞弟最是上心。
可惜,物極必反!
越是嚴厲,前主越是不服管,逆反心理與日俱增。
加之姜家大郎的光環(huán),更是讓小竹九喘不過氣來……
久而久之,成了現(xiàn)在這幅人嫌狗厭的德行。
姜婉兒嘆了口氣,指了指桌上的糕點:“沒吃朝食吧!瞧,你最喜歡的奶酪櫻桃……”
侯府食物簡單,每回前主進宮,一是看望阿姐,二嗎……就是饞這尚食局做的“奶酪櫻桃”。
外酥里嫩,乳香和果香摻在一起,入口即化,存齒留香。
姜叔夜笑了笑,一屁股坐在軟塌上,端起碟子大快朵頤。
“二姐,勸勸阿耶,三郎保證,從今以后絕不再招貓逗狗,好好做人!”
“勸什么勸,這主意……本來就是我出的?!苯駜貉鄄鬓D,輕描淡寫言道。
你行的……姜叔夜放下碟子,沖著她豎起大拇指。
“知道你親弟弟根骨不全,這么做,有意義嗎?”
“有!”
姜婉兒悠悠道:“如今圣人醒轉,但……龍體怕是也撐不了多久,風雨欲來風滿樓,神都接下來……怕是不會太平了!”
“那又何妨,內(nèi)有懿寧太子和嚴相坐鎮(zhèn),外有阿耶掌兵,神都不會亂?!苯逡构室庥字傻姆治龅?。
聽到“懿寧太子”三個字,姜婉兒臉色微變,喃喃道:“他……太過仁厚了?!?p> “什么?”
“你想的太簡單了!”
姜婉兒頓了頓,緩步來到軟塌邊,輕撫著“九霄環(huán)佩”的琴聲,開口道:“送你去青冥求學,是想讓你遠離漩渦,阿姐不求別的,惟愿姜家最后的傳承,能夠平安一生?!?p> 自從姜家大郎英年早逝,興旺姜氏一族的希望也隨之破滅。
指望不學無術放浪形骸的三郎,說出來都讓人笑掉大牙。
青冥學宮獨立于朝堂之外,況且又有整個東夏最強者坐鎮(zhèn)。
不論神都怎么亂,也不會殃及至紫薇山。
姜婉兒這么多年,也是頭一次苦口婆心地勸他。
此時的小侯爺,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盯著茶幾上的空碟子。
紫微洞天,看來真要成為自己第二個家嘍!
也罷,阿姐的這番苦心,也不能辜負。
“能不住校嗎?”姜叔夜突然問道。
“什么?”
“哦!睡慣了家里的床榻,換個地方怕失眠。”姜叔夜解釋道。
姜昭儀柳眉橫挑:“夜夜宿醉明義坊,也沒見你睡不著???”
“每隔十日,回神都玩兒兩天,就這一個條件。”姜叔夜討價還價。
“行,我會給方夫子寫信!”阿姐爽快答應,隨即露出一副欣慰的笑意。
隨即又道:“對了,以后再來,離甄柔遠點兒,為你好!”
姜婉兒叮囑了一句,翩然轉身,若有所思地撫弄著琴架上的“九霄環(huán)佩”。
啥意思……她有毒?
“對了,阿姐,端木家來議親,被我拒了!”
“嗯,知道了!”姜婉兒眼皮都不抬,答應了一句。
姜叔夜擔憂問道:“你不擔心……端木皇后?”
“她?呵呵……”
不愧是神都第一奇女子,這份從容淡然,怕是多少七尺男兒也望塵莫及。
姜婉兒頓了頓,掃了眼弟弟,神秘道:“再沒什么,予阿姐說了?”
“沒……沒了呀!”
“坤陵地宮的事呢?”姜婉兒云淡風輕問道。
小侯爺一聽,“蹭”地從軟塌蹦起來,支支吾吾道:“老魏……都和你說了?”
姜婉兒緩緩起身,來至他面前,從頭到腳打量著自己的親弟。
隨后,纖纖玉手捏著他虬結的肌肉,嘴角微揚。
“說實話,你怎會有這番奇遇?”
看來魏老鬼不僅把被擄劫的事兒,傳進宮里。
連自己身負氣海,也沒瞞著二姐。
姜叔夜佯裝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將之前備好的臺詞念了一遍。
“還記得小時候,阿耶四處弄來修補根骨的靈藥嗎?”
姜婉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起來當年的確有這么回事。
隨即,她放聲大笑,笑的肆意狂狷,酣暢不已……
似乎這么多年的隱忍和委屈,都被剛才三郎那句話所消弭褪散。
她高興的,還不止是姜家唯一傳承重塑筋骨,還有坊間關于他的傳聞。
后宮這位昭儀娘娘,可不是其他嬪妃,高墻深院里,雙耳不聞天下事。
姜叔夜在上陽縣為民請命的事兒,高涂早就告訴了自己。
這小子,剛才的戲碼,演的不錯??!
從小到大,姜婉兒從不認為三郎是塊朽木頑石。
反而,那股子機靈勁兒,遠勝自己和大郎。
之所以一事無成混到今日這般境地,多少和自己的教育方式有關。
把他逼太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