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步伐的深入，遠處一個東西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就像是冒尖的禾苗。
“那不會，該不是.....”納爾斯欲言又止，再也不敢看過去，而是低下了頭。
“裝什么純潔質(zhì)樸，你在你那個大染缸了殺了不止百人吧？”周培毅鄙夷地看著他，“這東西就能讓你害怕嗎？”
納爾斯連忙解釋說：“陛下，不是這樣的。我是想要留下那些男孩女孩一生最美好的瞬間，而且那個時候我確實激情過了頭.....”
“歷史會給你公平的審判的，你最好期待不是我來代表公平正義?！?p> 周培毅并不想和納爾斯多嘴多舌。他也看到了讓納爾斯害怕的那個東西，那種東西會以如此形象，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確實會讓人發(fā)瘋。
奧爾加沒有說話，凝視著那個方向，跟在最后面。
更近一些了，周培毅現(xiàn)在可以看到那東西的全貌。那是一個巨大的深坑，在這無比平坦光滑的死亡星球上無比突兀。
在深坑的最中心，豎立起了一座巨大無比的十字架，從相對距離和高度判斷，它可能遠遠高過周培毅所知道的最高的山峰，只是因為被埋進深坑里面，才讓他現(xiàn)在才能一窺究竟。
讓納爾斯害怕、奧爾加沉默的，就是十字架上的東西。
十字架原本就是作為刑具被發(fā)明，此時此刻不過是發(fā)揮了它原本的用途。在十字架上，一個巨大無比的人形，被釘了洞穿。雙手雙腳，肩膀喉嚨，全都用一座小山那么大的楔形釘固定。
那人形和這顆星球一樣，是余燼一樣的深灰藍色，全身沒有毛發(fā)，皮膚也破碎不堪，露出紋理密集的肌肉組織。
他的腹部已經(jīng)被掏空，腹部的內(nèi)臟都消失不見，只能看到一個黑黝黝的空腔。
但他的血還沒有流干，不斷順著腿、腳，從十字架滴下，在深坑下面匯成了深黑色的血池，巨大如同海洋。
巨人的頭歪到了一邊，看不清五官，上面的皮膚已經(jīng)潰爛，皮膚下的肌肉組織看上去被野獸撕咬過，露出森森白骨。
這樣一個，看上去受到了嚴酷刑罰，幾乎沒有生存可能性的巨人，就是這顆星球的基座嗎？因為它死了，所以星球也死了？
周培毅看著那張毫無生氣的臉，越來越聽得清那規(guī)律的搏動。
那是巨人的心跳。
“陛下，不要再走近了吧？”納爾斯也知道自己勸不住閻羅王，只能表達自己微末的愿望。
“你在害怕它復(fù)活，還是害怕把它變成這樣的東西？”
“我感覺惡心，陛下，我不敢再向前了?！奔{爾斯忍耐著干嘔，扶著肚子，身體已經(jīng)卷曲了起來，仿佛真的有巨大的痛苦施加在他身上。
奧爾加站在最后面，凝視著巨人，似乎有熱淚盈眶。
“這......是神明嗎？”她顫抖著聲音。
“可能是，更可能不是?！敝芘嘁阏f，“這是一座星宮，已經(jīng)破碎不全的星宮。這里能成為神明的，應(yīng)該是星宮的神子。所以我猜，這巨人是已經(jīng)神格化的某位神子，可能已經(jīng)超越了人類，但遠遠稱不上神明?！?p> “那會是哪一位神子......”奧爾加又問。
“不是第二位，就是第七位。神教留下的神子試煉中，他們兩個的意識都出了問題，說明他們的星宮被破壞?！?p> “你能從神子試煉中發(fā)現(xiàn)這些嗎？”
周培毅答道：“難點在初代，如果不帶著疑問和懷疑去看初代神子留下的畫面，就會被他蒙騙過去，以為只能看到所謂記憶的投影。但那里展示出來的，可是完整的意識，是從星宮向凡塵俗世的投影。據(jù)說，這是第七代神子發(fā)明的技術(shù)，他想辦法用諸位神子的執(zhí)念作為錨，把星宮之上的存在投射到了凡間。好巧不巧，第七代的星宮也毀了?！?p> “所有的神子，都能發(fā)現(xiàn)這樣的秘密嗎？”
周培毅知道，奧爾加心中開始有了懷疑，此時此刻不應(yīng)該誘導(dǎo)，而應(yīng)該如實相告。
他說：“改變從第十一代發(fā)生，我所見的，已經(jīng)是第十二代之后的場景。十一代神子的隊伍出現(xiàn)了意外，但這是亞格騎士的一家之言。我不知道第十一代的星宮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亞格如何回到凡間。但我覺得，你的主人，十二代神子，也就是監(jiān)察官，他可能做了和亞格相似的事情?！?p> 破壞星宮，可能就是回到凡間的方法。不然不會在數(shù)量上如此巧合。不完整的十一代和十二代，回到凡間的兩個人，和被破壞的第二代、第七代。
“我們凡人，一直蒙在鼓里?！眾W爾加依舊凝視著巨人，已經(jīng)淚流滿面。
“蒙在鼓里還好吧，真正了解世界的本源，支撐著信念的東西會崩塌?！敝芘嘁銚u了搖頭，“神造的杰作，超越了人類的凡人，如何能接受自己其實是被關(guān)起來的囚徒呢？”
這也是瓦盧瓦此前絕望的原因，太了解世界的真相，真相與過去的認知又產(chǎn)生了巨大的反差。
“我不知道，我們的使命，到底是幫助神子成為這樣的......神，還是毀掉它。我曾以為，神明只是此時此刻不存在，一旦祂誕生，就能超越時間和空間，存在于每一個時間線和空間中。那會是伊洛波必須經(jīng)歷的，真正的誕生?！眾W爾加像是喃喃自語，“但現(xiàn)在，我不知道侍奉神明的意義所在了?！?p> 她似乎開始察覺，那位監(jiān)察官大人的真實目的了。
“他會指揮你，來毀掉像這樣的巨人嗎？”周培毅冷冷地問，“他會命令你弒殺過去的神子，創(chuàng)造這樣的破敗嗎？”
“我不知道監(jiān)察官的想法，我不知道?！?p> “你是神教騎士團的末裔，奧爾加，你和阿德里安一樣，是作為繼承了讖語的騎士，被留在他的身邊。比起補全，他更希望看到破滅?！敝芘嘁愕吐曊f，“他希望你和阿德里安作為騎士的叛徒，讓星宮永遠無法補全。這就是為什么，他會在星門之后拋下你?！?p> “別說了！你在離間我們！你在撒謊！”奧爾加突然憤怒地吼叫起來，抓著自己的頭發(fā)，悲傷地蜷縮在死灰一樣的地面上。
“我確實在離間你們，但我能這么做的前提，是你自己已經(jīng)開始懷疑。懷疑我是不是說中了實情，懷疑你此前的侍奉和信仰，懷疑你最崇拜的監(jiān)察官，那位第十二神子，當然，可能也在懷疑他還是不是他自己。”
周培毅俯視著混亂的奧爾加，并不急于從她身上看到改變。現(xiàn)在，更重要的是這個可能還沒有死透的巨人。
他轉(zhuǎn)過身，抬起頭，看向巨人殘破不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