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景毅婚夜亂我心房
趁夜,我們悄悄回了國公府,郭慶自是逃不過方青州責罰,甚至還要殺了郭慶遮掩這樁荒唐事,然方如華以命相逼,而我也答應過要盡力幫他們,是以,我從中斡旋,說此事還是草草作罷的好。
許是顧及天就要亮了,到時候府里的下人都起來了,原本沒幾個人知道,可方如華這般要死要活的護著郭慶,那真就要鬧得人盡皆知了。
因此,方青州安了個褻職之罪在郭慶身上,重責了五十大板,這一通板子下去,郭慶也算丟了半條命,還趕出了國公府,但好歹是活下來了,方如華這才不再哭鬧。
出過這事,我就成了看管方如華最佳的人選,其實,方如華和郭慶都選擇回來了,方如華定然是不會再逃走的,就連方如華最開始要郭慶帶她走,我想,應該也只是方如華一時沒有想明白,而今她想清楚她的離開會導致多嚴重的后果,即便她不為自己,不為閩中百姓,但一定會為了方氏一族的列祖列宗,接受屬于她的命運。
我在她屋里的榻上將就著歇了一會兒,而方如華卻一點兒也沒休息,紅著雙眼睛,只盯著掛在衣架上的喜服。
喜服鮮紅華貴,前襟和裙擺上都繡了好看瓜瓞綿綿,意喻子孫昌盛,連綿不絕,當是方青州痛失兒子,方家無后,把這樣的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了罷。
明明喜服代表著喜慶,是一個女人一生才能穿一次的嫁衣,每個女子都對自己的嫁衣寄予了莫大期許,可方如華眼中映著鮮紅喜服,卻看不到一絲喜悅。
明日就是她和景毅的大婚,她有心慕之人,這場婚姻,對她來說無疑是折磨,終歸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女人,嫁給一個男人之后就得從一而終,方如華和郭慶,再無可能。
她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試穿過這件嫁衣,可想她內(nèi)心難受,我也看向喜服,對她說道:“女人一輩子就穿一次嫁衣,方小姐,我知將軍非你心中良人,可既然已經(jīng)注定如此,不若看開一些,開開心心做一個新娘,你也不想讓郭慶看到你不開心吧?!?p> “我跟他......不能在一起,便永遠不會有開心了?!?p> 方如華眼里火紅,卻是毫無神色,她,這是心死如灰的神情,我不知道還能怎樣勸慰,只能讓她面對現(xiàn)實?!胺叫〗悖撁鎸Φ氖冀K要面對,只要人還活著,就不能絕望。”我行至她面前,認真說道:“我會盡其所能,讓他還能護在你身邊,這樣,也算是另一種相伴了?!?p> 終于,方如華嘴角翕動,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笆?,也算另一種相伴了?!?p> 婚禮如期進行,轉(zhuǎn)日黃昏,國公府熱鬧非常,大廳前院都擺滿了桌席,閩中郡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這些人以后或許都能用得上,閩國公拉著景毅介紹這些人的身份和官職,哪怕不是當官的,也是一些閩中郡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商士紳。
大家推杯換盞,你敬我我敬你,與其說是婚宴,不若說是一場拉近閩中各個力量的聚會。
院中,紅綢滿掛,燈火通亮,幾個侍女打著燈籠候在院門口,等著新郎回來,為新郎引路。
我站在婚房外守著,等景毅入新房,我也就可以回屋休息了。
想想都覺得諷刺,景毅要娶的新娘不愛他,而我卻要為了所愛的景毅守著他的新娘不再出逃,可這就是人生,一如我早先勸解方如華時說過的話,世間人人都活得不能如意,更遑論我這樣的人,更是不能如意。
夏夜的風裹挾著熱氣,許是我落下寒疾的原因,我只覺得心底透涼。
月上中天,景毅由林宇攙扶著出現(xiàn)在院門口,幾個侍女打著燈籠圍了上去,我看他喝醉酒的樣子,也走上前去,準備扶他回新房。
火光中,他神色恍惚,晃晃悠悠走了幾步,然后一個趔趄,他就靠在身后的墻上,我和林宇趕緊一人扶了一邊,林宇關切道:“將軍,小心腳下。”
景毅擺了擺手。“下去吧。”
林宇語氣擔憂?!皩傧逻€是扶您到門口吧。”
“我說,下去吧!”景毅有些不耐煩的模樣。
林宇頷首?!笆?,將軍。”
而景毅雙眸迷離的掃了一眼周遭的侍女。“還有你們,也都下去吧。”
于是,我打算和他們一同退下,哪承想我和林宇剛松手,準備離開的時候,景毅卻突然向前走了一步,身體又是一個趔趄,我下意識抬起手臂,他便把手搭在了我的手臂上,隨即用力抓住了我的手臂。
見此,林宇對我說道:“李姑娘,你是姑娘家,方便些,煩你把將軍扶進新房吧。”
想想他是個男子,陪同景毅入新房確實會讓方如華尷尬,而我扶景毅進新房就不會有這些問題,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林宇便同幾個侍女一起離開了。
景毅耷拉著肩,垂著頭,想是已經(jīng)醉得人事不省,他整個身體的重量幾乎都壓在我的手臂上,讓我好生吃力,不得不把他的胳膊放到我的肩上才扶得穩(wěn)他,隨后方說道:“將軍,我扶你進去吧?!?p> 他側(cè)過頭來,雙眼半閉不閉的看著我,倏爾嘴角咧開一個說不上來的笑容?!傲汲剑汲矫谰?,呵呵,良辰美景奈何天......”
濃郁的酒氣飄進我的鼻子里,而他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我實在捉摸不透,第一個良辰定然是在喚我的名字,那后面的良辰美景是不是在說今夜新婚就該是良辰美景,可他的新娘心屬他人,所以,他縱然是為了聯(lián)姻,卻也覺得心里不舒服?只剩無奈?
到底有關他的聲譽,我不敢多言,只道:“將軍,你醉了?!?p> “是,我醉了,所以......”他說得斷斷續(xù)續(xù),后面的話也未說完,我忽覺一個大力,身體一轉(zhuǎn),后背就抵在了墻上,再然后,便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
方才,我只是聞得到濃重的酒氣,而現(xiàn)在,這股濃濃的酒氣正在我唇齒之間蔓延。
景毅一手抵在墻上,一手緊緊摁住我的肩,他的唇近乎蠻橫的覆在我嘴上,霎時,便讓我失去所有思想,應該說,我抵御不了他對我的親吻。
我腦中一片空白,只能感覺到心跳快得要蹦出來,身體也僵直的不敢亂動分毫。
少頃,他猛地推開我,可我背抵墻壁,是以,他一用力,倒叫他退開了兩步,我有些呆滯的不敢上前,只見他看著我,說話依舊斷斷續(xù)續(xù)?!安唬俏?,喝醉了,你和,你和安王......”
我知道是他喝醉了,醉得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可他這樣的舉動,無疑讓我認為他對我有那么一分情意。
而他此時提及衛(wèi)啟明,是在意我和衛(wèi)啟明有過什么么?我本能的想辯解?!拔液桶餐?.....”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幾個字還沒能出口,他就一下打斷?!跋氯グ?!”
其實,在他推開我的一霎時就說明了他對我的拒絕,他意識到他的行為是錯的,所以,即使他一時沖動親了我,那也是錯的,是我貪心了,畢竟,我只是他培養(yǎng)的一個細作。
我沒有理由再辯解,幾乎逃也似的跑出了院門,我的心亂作一團,只怕他清醒過后想起今晚的事情來,那以后我該怎么面對他?或是說,他該怎么面對我?
我可以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可他呢,萬一他覺得難為情,會不會把我遣離他的身邊?
然而,哪怕有這么多的顧慮,我心里仍然期許著,有沒有可能,他有那么一絲絲喜歡我,才會在酒醉之后情不自禁?
可無論如何,我都不想離開他身邊,雖不能像方如華一樣名正言順站他身側(cè),可我還是想能隨他左右,即便只是并肩作戰(zhàn)。
也是那以后,我有了希望,誠如方如華對我說過的,總有一天,景毅會看到我對他的情義,也會喜歡上我,那便是我一生所求。
彼時,我只曉得懷揣著希望,就可以不懼一切,是我,將自己推入不復之地,甚至是我身邊的他們,后來每每想起,只覺荒唐可笑,或者是,可悲。
一夜輾轉(zhuǎn)無眠,怎么能睡得著,待天亮時,我只得強行讓自己起來面對,只盼他酒醉什么都不記得,那樣,他的心里才不會別扭,我就還能如以前一樣,是他的婢女也好,是熾陽軍的軍人也好,是細作也罷,總之,我所圖的是還可以留在他身邊。
銅鏡前,我眼睛下淡青,顯得頹靡,將頭發(fā)束起,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洗漱好出了房門,便見林宇也剛好出來,他招呼我一聲。“李姑娘,昨夜可有扶將軍入房?”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略微笑了笑,轉(zhuǎn)而岔開話題?!叭缃駥④娨淹叫〗愠苫?,也該啟程前往郢都城了,林將軍,騎營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嗎?”
“已經(jīng)安排妥當了?!绷钟钫f道:“就等將軍和方小姐一起上路,呃,現(xiàn)在應該稱夫人了。”
計劃就是景毅和方如華成婚,景毅和閩國公的結(jié)盟就算達成,閩國公也不想耽誤景毅時間,如今荊州恐怕動亂,以免時間愈久,變動會脫離計劃和掌控,因此,景毅娶了方如華之后,就得繼續(xù)征程。
確實,是該喚方如華為夫人了,我點點頭,說道:“將軍和夫人應當已經(jīng)起身,我們過去吧,好陪同將軍和夫人向國公爺辭行。”
“當然,我們兩個在國公府打擾多日,自是應該當面向國公爺辭別的。”林宇向前兩步?!白甙衫罟媚??!?p> 我跟上他,心中有些忐忑,不知等會兒看到景毅要如何應對,行至新房,景毅和方如華果然已經(jīng)起來。
低著頭,我都不敢正眼看他們,景毅自不必說,昨晚之事不管是不是他酒后失態(tài),總歸和我有過親密之舉,方如華呢,縱使她無心景毅,可她到底是景毅明媒正娶的夫人,而我,在發(fā)生那樣的事情后,想的竟然是跟景毅辯解我和衛(wèi)啟明沒有發(fā)生關系,在心底里,我是期望和景毅有過什么的。
事過之后,我又覺得自己可恥,明知景毅昨晚成婚,我沒有拒絕就算了,居然還生出妄念,于景毅和方如華來說,我的行為都算得上是攀附和不知廉恥。
近乎是躲在林宇身后,直到景毅的聲音響起,我才不由自主抬眼看去。
此時,景毅和方如華都坐在椅子上,兩人的面色都十分平靜,只是方如華的眼睛依然血紅,想是接連兩日都沒好好休息的原因,加上昨日她和景毅成婚,應該也是沒有好好睡一覺。
只見方如華的侍女忙前忙后的收拾,方如華身側(cè)有一口大箱子,里面放了些衣衫和一些其它的物品,想是方如華平日所用,那侍女抱著一妝奩放進箱子里,方如華瞥了一眼,說道:“小玲,收拾些換洗的衣物就可以了,這些就不用帶了?!?p> “小姐......”名小玲的侍女興許還沒改過口來。“夫人,這些都是你慣用的胭脂水粉,怎么能不帶上呢?”
方如華淡淡的道:“我說,不用帶了。”她的聲音有一種漠然,似是再無女子對容顏的在乎。
女為悅己者容,她不能與心愛之人在一起,便是不想再為他人梳妝罷。
小玲默默的把妝奩放了回去,而景毅和林宇一直在說話,忽而間,景毅的目光越過林宇,落在我的臉上?!傲汲剑憬袢諡楹我谎圆话l(fā)?”
在他看向我時,我就心慌亂跳,聽他說后,我感覺心一下就落定了。
昨晚的事情在我心池里掀起了滔天巨浪,而他的神情與往常無異,說明他已然把醉酒后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我卻還把這件事情看得比什么都重,以致于都不敢面對。
本來我打定主意,不管怎樣,我都會裝作若無其事,眼下卻是他不記得了,不知為何,我心里安心的同時,也有些許失望。
回復好心緒,我從林宇身后站出來,恭敬回道:“將軍,良辰尚有一件事情未處理完,良辰想一會兒給國公爺辭行后再去處理?!?p> 音落,方如華一雙眼眸光閃動的看向我,我微微朝她一闔眼,方如華就把眉眼垂了下去。
我答應過他們,會想辦法讓郭慶陪在方如華身邊,而今郭慶被杖責趕出國公府,反倒省去許多麻煩,我只要悄悄把他帶進軍中,然后安排保護方如華即可,這也不正是郭慶所求么,一生護方如華平安。
景毅問道:“什么事情?需要多久?”
我忙道:“將軍放心,良辰不會耽擱大軍行程,良辰自會在事情處理完后,趕上大軍的?!?p> 景毅眉梢一挑?!芭?,什么事情,你卻不肯說?”
我把頭垂得更低,眼角余光看到方如華的兩手絞在一起,顯露出她心中緊張,我深吸口氣,說道:“是良辰私事。”
抬眼,看他眼色深沉,怕他起疑,我又補充道:“是,女兒家的私事?!?p> 他又問:“不便有人陪同?”
他以前不會問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問題,倒教我跟方如華一樣緊張起來,因擔心若是被他知道,郭慶就不好安排了,不管怎么說,要把這樣一個人安排到方如華身邊,都對景毅是一種欺辱,只得一咬牙重重點了頭。
少頃,才聽到他說:“那......明日酉時前必得與軍匯合。”
生怕他猜出些什么,我都冒冷汗了,想著還有十幾個時辰,帶上郭慶趕上行軍不成問題,忙應下。“是,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