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許懷鳳已經一點都不愿意再去回想一年前的那一片漫天烽火。自從一年前他體內死神殺戮的力量被激發(fā)之后,他就感覺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似乎死神的全部神識都回到了腦海中,總感覺有一種野獸一般躁動的能量就在身體深處蠢蠢欲動——可盡管是這樣,即使他知道自己已經擁有召喚死神之劍的能力,他這一年也根本沒有和死神說過任何一句話,甚至從沒放出過那強大而充滿血性的力量,對它厭惡至極。
許懷鳳最近在遠庭山過得很不錯,自從那天他用一招就擊潰四位掌門之后,山上山下誰見了他都要禮讓三分,就連一向橫行霸道的霍宗辰也只能忍氣吞聲,只是背地里說些壞話。許懷鳳和徐云亭天天就在山上吃肉喝酒,各處游玩,偶爾還指點他幾招武功,很是逍遙自在。兩人每天吃飯都不需要去食堂取,因為張澈泉掌門的女兒張婉沐會在家里做了菜肴,還親自給送到萬春谷,每次都是笑吟吟的——當然兩人都清楚,這其實只是給許懷鳳的,徐云亭只不過是占了個便宜罷了。
不過這些只是許懷鳳的回憶而已,現在他正立在南國的隱川旁邊,聽著河流奔騰的聲音,靜靜地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知道為什么發(fā)起了呆。隱川的兩岸是兩片截然不同的風景,此時他所在的南岸滿地都是枯草敗葉,只有稀稀疏疏的幾棵樹在風中無助地搖曳,周圍可見的建筑也只有左手邊渡口簡陋的草棚——顯然是給渡河的人暫時歇腳的??呻[川的北岸就充斥著奢靡的氣息,因為南國的都城——隱川城就建在離北岸不遠處。許懷鳳能看到都城之中時隱時現、高低起伏的亭臺樓閣,能聽到遠處悠悠飄來的婉轉樂曲,甚至可以聞到空氣里有一股淡淡的煙味——想來正是城中散來的炊煙。
而他此行的目標,是眼前隔在都城和北岸之間的這十幾棟屋子——南國丞相府。許懷鳳透過高高的圍墻只能看到一排排整整齊齊的灰瓦片,有不少鳥兒都棲息在上面,在正午的陽光下顯出一片生機勃勃。丞相府圍墻上掛滿了紅色的布帶,與周圍戒備森嚴的警衛(wèi)相配就變得十分格格不入,頗具喜感——似乎是有人正在喝喜酒。
“二師弟這排場……可夠大的啊?!痹S懷鳳笑著自言自語,對腦中持續(xù)了一晚上的暈眩感視而不見。
他來到渡口邊,二話不說就隨便找了艘小船稀里糊涂就渡了過去,上岸時給艄公留下了一大包碎銀子,頭也不回就走了,把艄公嚇了半死。
“年輕人,你是不是喝多了?”他抓著那一包碎銀子,朝著岸上大喊道。
“哪里?也就……二十杯,不多,不多?!痹S懷鳳的臉簡直和落山的太陽一樣紅,笑容中都帶著一大股酒氣,說起話來和個爛醉如泥的酒鬼沒什么區(qū)別,“這一包銀子……背起來太重……礙事至極……我早就想……想把它除掉了……老伯拿走無妨?!?p> 他說完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連艄公都擔心他會不會走到半路就醉倒。
許懷鳳半醉半醒地來到丞相府門口,還沒仔細看看朱紅色的大門,就聽見左邊傳來一惡狠狠地聲音質問道:“酒鬼,你是什么人?來干什么的?知道這里是丞相府嗎?”
許懷鳳看了看那衛(wèi)士,只見他頭戴獅子盔,身披銀月鎧,手執(zhí)紅纓槍,威風凜凜地立在旁邊,不禁喝一聲彩,說道:“這位大哥,我是來……來喝喜酒的?!?p> 右邊忽然又傳來一個諷刺的聲音道:“我可是頭一次聽說還沒開喝就已經醉的人吶,高,實在是高?。 ?p> 許懷鳳看看他,只見此人儼然也是全身披掛,不過手中握的是一桿蛇矛,還沒答話,左邊那衛(wèi)士就大聲喝問道:“就你這樣的身份也想來參加鬼谷門劉掌門的婚禮?我告訴你門都沒有!趕快出去,免你一頓打!”
“哈哈哈哈哈……”許懷鳳仰天大笑,“劉宇榮他算個什么?嘿,實話告訴二位,我就是他師哥!二位說我有沒有這個資格進去?”說完聳聳肩膀。
“酒鬼,你就別把我們當傻子了。”右邊那衛(wèi)士以鄙視的目光看著他,說道,“鬼谷門的許懷鳳竟然還能喝得跟一攤爛泥一樣?你要真是許懷鳳,我還是董丞相呢,見到丞相大人怎么還不趕快跪下?趕緊的趕緊的!”
左邊的衛(wèi)士憋不住笑出聲來,說道:“五弟真是越來越會開玩笑了……哈哈哈哈……我肚子好痛……哈哈哈……趕緊把他送給宮里……皇上一定會很喜歡的……哈哈哈哈哈。”
“我不騙二位,我真是許懷鳳?!痹S懷鳳見兩人一直在取笑自己,心里有些著急,“只是……昨天晚上喝高了——這件鬼谷門的袍子足以證明我的身份。”
兩人盯著他的袍子看了好一會兒,隨后突然相對大笑,隔了半天左邊那人才忍住笑問道:“兄弟,你這一身哪里買的?多少錢一件?仿制得真可以啊,簡直一模一樣!”隨后又捧腹大笑。
“只不過沾了酒漬不大——哈哈哈——不大好看。”右邊那人都快岔氣了,堅持著補充道。
許懷鳳此刻也是哭笑不得,心想:“這兩人認定我就是路邊的酒鬼了,不過我的劍他們應該認得?!眲傁霃难g抽出長劍,沒想到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開門走了出來——此人身材高大魁梧,腰懸兩柄鋼刀,正是丞相府十八衛(wèi)士之首的周暮誠。
“老四,老五,你們站崗也累了,趕快的進來喝兩杯?!敝苣赫\向著兩衛(wèi)士打個手勢,卻突然看見許懷鳳站在一旁,又驚又喜,說道:“哎呀!許兄弟,你可算是來了!咱等你一個時辰了!”當下就過來拉他。
“老大……這酒……他……這位到底是誰?”左邊那人嚇得魂都沒了,說話頓時變得結結巴巴的。
而右邊那人已經跟個石雕一樣一動不動了。
“這不就是鬼谷門的許懷鳳?你們倆難道認不出來嗎?”周暮誠奇道,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許懷鳳,“不過,他昨晚應該是真喝多了,看上去醉醺醺的?!?p>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請許少俠恕罪,恕罪!”左邊那人突然就給許懷鳳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一般,根本停不住。而右邊那人看到也是跟著跪倒,還不停地抽著自己的耳光。
“怎么回事?”周暮誠大驚。
“兩位請起,請起?!痹S懷鳳急忙上前扶起了兩人,“昨晚喝高了,兩位沒認出來也情有可原?!?p> 兩衛(wèi)士再要道歉幾句,他已經不以為然地和周暮誠轉頭進門了。
來到丞相府中,就聽見不遠處有人大呼小叫,干杯喝酒之聲不絕,似乎正在興頭上。
“周大哥,我還不知道這一次新娘是誰呢?!痹S懷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周暮誠皺了皺眉頭,反問道:“你真的不知道?請?zhí)蠜]寫?”
“二師弟就給我寫了兩段話,別的什么也沒有,害得我問了半天才知道來丞相府的路。”許懷鳳答道。
周暮誠一邊走,一邊說道:“新娘是董丞相的堂妹,他們倆去年就開始交往了?!?p> 許懷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道:“對了,周大哥,我三師弟回來喝喜酒了沒有?”
周暮誠拍拍他肩膀,嘆氣道:“他那里有機會回來啊?這一次丞相力排眾議,在皇上面前保舉范宇謀為三軍軍師,隨呂大將軍一起駐扎在北面二十里的三杰山,也就是南國與東海的交界處。最近東海那幾個姓鄧的又派來十萬援兵沿著東海一路直逼隱川,范宇謀和大將軍就一直在山上結營抵御對方攻勢,用計周旋,苦苦支撐。唉,現在前線打得水深火熱,眼看著整個隱川已經岌岌可危,皇上還天天在宮中飲酒作樂,真是叫人無話可說?!?p> “???怎么都來攻打南國了?”許懷鳳倒抽了一口冷氣,“怪不得我來時一路上看到許多流亡的百姓?!?p> “嗨,鄧家那幾個人早在十年前就對我們的國土虎視眈眈了,待得現在兵馬充足,野心就漸漸顯露了?!敝苣赫\帶他繞了幾個彎,隨手就退開了一扇門,“五雷派也不是省油的燈,這次前來相助龍泉王府人馬肯定另有一番所圖,想著也分一杯羹——好了,我們到了?!?p> 許懷鳳探頭一看,只見面前的這座大廳里面賓客滿座,觥籌交錯,都在大呼小叫,顯得十分熱鬧。墻上掛了不少紅布,各個角落里又堆滿禮品,看上去竟然有些狹窄。他能夠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彌漫在空氣里,又聽到耳邊突然傳來了林語默的聲音:
“哎呀——大師哥,你可總算是來了,趕快找個位置坐?!?p> 他轉頭看了看小師妹,發(fā)覺她竟然帶著圍兜,正是廚師裝扮,于是笑問:“這菜是你燒的?”
“那當然。”林語默驕傲地仰頭說道,“不然能有這么香嗎?”
許懷鳳看到譚星韻就坐在遠處,左手手腕上的那一只鐲子十分顯眼,于是快步跑了過去,本想打個招呼,忽然玩心大起,悄悄從背后抱住了她。
“蔣大哥,請你再講個笑——哎呦——誰?。俊弊T星韻本還在笑著,被他抱住時猛地一回頭,差點摔倒。
許懷鳳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譚星韻見到他,雙頰上立刻泛起一陣紅暈,本想撲進他懷里,卻忽然停了下來,用白皙而纖細的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胸口,撅嘴說道:“昨晚喝了不少吧?真是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