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神態(tài)與常人有異，說出來的話更是讓人驚掉下巴。
“娘，你怎么又老糊涂了?！币粋€女孩子過來攙住婦人，看著我的眼神里充滿歉意。
“孩兒你看，娘給你找了個媳婦兒，我們孫家有后了，哈哈哈哈……”婦人開心地拍著手，被女孩硬是拉走了。
“她叫阿娣，是那家的女兒，”邊上有個男人說，“他們家就沒有兒子，只有這么一個女娃，瘋婆子死都想要個兒子，可憐。”
【寧知?寧枉】
牢房的光亮是從旁邊一個小窗子來的，我靠在墻邊，看著窗外藍湛湛的天，僅僅是這一小方就這么好看，從外面看一定更美吧。
肚子咕嚕嚕叫了一陣子，餓的幾層皮都要貼起來，我縮了縮身子挨著，看著墻上的影子一點點挪走，天色又暗了。
感覺有人在悄悄碰我，轉(zhuǎn)頭看去，是阿娣，遞給我一塊掰過的饅頭，我愣著不知道該不該拿，她才說話：“早上放的飯，干凈的?！?p> 她把半塊饅頭塞到我手中就走了，角落里那個瘋婆子一直看我，對著我詭異地笑。
從我被關進來還不曾見到放飯，可見或許一日只有一頓，這些人每天是怎么過的。
第二日果真是早上來放的飯，饅頭稀飯配著野菜，一伙人瘋了一樣上去搶，我遠遠地看著，怕叫這些人踩成肉泥。
觀望間發(fā)現(xiàn)，阿娣的身手出奇地矯健，她是最先沖上去的，纖細的身量不知怎么搖擺幾下，就從人群里又鉆了出來。
她把吃的遞給瘋女人，又拿了一些過來找我：“給?！?p> 怎么會有人這樣的寡言少語，我十分不解：“為什么要給我？”
阿娣的五官其實是精致的，只不過大約常年受風吹日曬，皮膚有些黑，頭發(fā)隨意地束在后頭，額頭上因為方才的動作沁出薄薄的汗，幾絲頭發(fā)貼在臉頰上：“是我娘讓我給你的，她癡了，當你是兒媳，并沒有壞心?！?p> 我一時語塞。
到了中午那會兒，天熱的像個大蒸籠，躲在陰影里還是頭上冒汗。
就在這時有人來了牢房，看著年紀不大，再一細看卻原來是霍小將軍，他今日沒著戎裝，一副小公子的打扮，看得出來同齡的孩子里他應當是個子拔尖的，身邊跟了幾個仆從。
“那個女的，過來。”他在牢門外指著我，態(tài)度和之前比又是截然不同了。
牢房里眾人的眼睛都看過來，表情各異，起來走過去，邊上還有人嗤笑著說我大難臨頭。
“我今日要回諸陽，你隨我一同去吧?！崩畏客?，小少年對我說。
不過一面之緣，他竟有心帶我走，莫非只是因為城門下我為他辯駁的那幾句？
“可否再帶出兩人？”頭腦一熱說出的話，反應過來有些后悔，畢竟單是把我弄出去就已經(jīng)是善心，若是……
“兩人尚可，多了就不行了?！币饬现?，少年壓低聲音允了我的請求。
我欣喜地看向里面，阿娣對上我的目光急忙跑了過來，隔著鐵門，我與阿娣抓住彼此的手，她眼里沁出淚光來。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她說。
“云娍（sheng讀四聲）。”
“云娍姐，你愿意帶我們出去？”她的淚珠滾落出來，“如此大恩，出去后我該如何回報你？”
我搖搖頭：“何須回報，你曾予我餐飯，這是我對你的報答，我亦是承了霍小將軍的情，你若要謝就謝他吧?！?p> 看著母女二人出來，牢房里的其他人全都一股腦圍上來，此起彼伏地喊冤，只是以此刻的形勢，我們已經(jīng)無暇顧及了。
這里是邊防的一處小獄，出來后不遠的地方停著馬車，車夫見了男孩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方才聽你說，你叫云娍，”小將軍身板挺直，帶出幾分高傲，“看來我們的確有緣，我叫云深?！?p> “霍云深？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看來為你取名字的人喜清雅，是位頗具風采之人?！蔽矣尚馁潎@。
“那當然，我爹可是……”
“云娍姐，”阿娣攙扶著瘋癲的婦人走到前面來，向我抱拳，“我和母親就不往都中去了，我們丟了身契，要盡快想辦法出城，只得在此別過。”
“用不著麻煩，”霍云深從懷里掏出一只小箋來，“拿著這個就可以出城，只要不要碰到岳池就行。”
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手，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少年側(cè)身而立，伸出手來：“娍姐姐我們先上車吧，以防岳池發(fā)覺追上來了。”
我就那樣把我臟兮兮的手放上這個孩子的掌心，由他扶上了車，全然不知前路埋藏著什么，而我又要如何面對。
馬車里，我突然想到剛剛云深似乎還有話沒說完：“你方才說，你的名字是你爹給你起的？”
“是啊，整個韓丹誰不知道，我爹爹霍景武能動天下，才華貫古今，是當朝第一人?！?p> 我的下巴簡直要掉在地上：“霍景是你爹？！”
霍景如今都已經(jīng)有七十多歲了吧！居然還有個小不點兒子？這么老當益壯的嘛……
難怪，難怪云深的模樣與他年少時這樣的相似，難怪當時岳池說霍老將軍老來得子，我還沒有想過是哪個霍老將軍，原來竟是他。
“娍姐姐，你扶著額頭做什么，是哪里不舒服么？”
我無言地搖搖頭。
“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來那個了吧，我娘每次來那個都是這個樣子，連飯都吃不下?！?p> 我抬起頭，一臉震驚地看著他，這孩子空長了那么高的個子，怎么也不知道害臊，這種話怎么好道與外人聽。
好在韓丹地方不大，從流糸到諸陽也近，半晌的功夫天都未黑就到了。
外頭吵吵嚷嚷的，掀起簾子來一看，霍府門前早已經(jīng)圍了一堆人等著，后頭一大幫子的丫鬟仆從，前頭站著一個披金掛銀，看起來頂多只有四十歲的夫人。
“總算回到自家的地盤了?！?p> 云深跳下馬車一個趔趄，那女人就慌忙跑過來：“祖宗啊，你慢點成不成，要是磕了碰了，是要叫為娘心疼死啊?！?p> 秀眉鳳目，略施粉黛，襯著臉龐桃花一般，青絲挽起，錦衣華緞，一言一行皆帶著貴氣，原來這就是云深的娘親。
難怪能把老頭迷的暈頭轉(zhuǎn)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