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間,她的視線落在一扇門那里,門口立著一個人,那個人望著她,四目相對,那個人朝著她一歪頭就打開身后的門閃了進去。春天像是被雷劈中,腦袋里一陣尖銳鳴響盤旋,周圍的一切事物都在變形遠(yuǎn)離,讓她站立不穩(wěn)。心臟猛烈地快跳出嗓子眼,雙腿顫抖,是張強!是那個讓她刻骨銘心的張強。她要追上去要去確認(rèn),哪怕只是幻覺,不能讓他走掉,快,快,可是腿不聽使喚,邁不動。她幾乎是踉踉蹌蹌跌跌撞撞走到門口推開門,剎那間門里面伸出一只有力的胳膊,將她抄起摟了進去。
是真是夢?夢里是觸不到的,她夢囈似地望著他,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眉毛,臉頰,他的嘴唇,胡子已經(jīng)刮干凈露出棱角分明的唇,他親吻著唇邊的那只顫抖的手。哦,天啊,是真的,有溫度,有脈搏,有呼吸,而且沒有消失。他瘦了,頭發(fā)好長,即憔悴又滄桑落魄,她的眼睛她的手看遍摸遍了他的全身,直至他嘆了口氣將她攬入懷中,炙熱的唇碾壓著她的唇,輾轉(zhuǎn)廝磨,炙熱了她的唇她的身體她的全身。說不盡的纏綿,道不盡的柔情。曠日持久的思念,破碎不堪的心,得到撫慰。所有的悲傷孤獨凄楚無助恐懼膽怯…全部消失。
“春天,春天,我想你?!睆垙娫谒呡p聲呼喚著她的名字。
春天淚雨滂沱無法言說,唯有點頭,四目相視,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只一會兒,張強振作了精神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春天,你聽我說,”他捧起春天的臉,擦拭著她的眼淚,“你聽我說,沒時間了,我沒時間了。”
張強的這句話讓春天逐漸一點一點恢復(fù)了意識,沒時間了?她不解地看著他。
張強聲音哽咽支支吾吾,“我…犯罪了,犯了死罪?!?p> 春天被釘在了原地,整個人怔住,犯罪?為什么?什么罪?她焦灼地目不轉(zhuǎn)睛地在張強的臉上搜尋答案。
半晌,張強的嘴巴里丟出兩個炸彈,“販毒!”
春天的腦袋嗡嗡響作一片,身體往下墜,千思萬想也不會想到這樣??!她還殘存的一絲絲幻想也破裂了,她從收到他的紙條開始,幻想著他是不是只是犯了一些小錯誤而不敢回家而已。心往下墜,她的眼前她憧憬的未來,許多絢爛的未來如肥皂泡破裂了,現(xiàn)實擺在她的面前,她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意。
“春天,如果你不想再見我,我…會永遠(yuǎn)消失。”張強感覺喉嚨被人扼住似的,他艱難地說著,“如果你…,”他的眼中飽含淚水痛苦至極,“還要我,就跟我走?!彼o她一張紙條。
張強擦拭怎么也擦不干的春天的眼淚,他痛苦的無以復(fù)加,是他是自己親手摧毀的一切??!他有多痛苦就帶給春天多少痛苦。
“春天,得走了。”張強往門上方的玻璃口察看外面,確認(rèn)無礙后,緊張地對春天說,“出去先洗一下臉,不能被人看出破綻?!彼劾锸强謶帧?p> 春天茫然地擦干眼淚,又是分別,又是撕心裂肺的痛,她淚眼婆娑,眷念無限地望著張強,不愿挪動腳步不愿移開視線。張強狠下心咬緊牙關(guān)將她推至門外,轉(zhuǎn)身進入另一個通道后面消失。
春天站在門外遏抑住返回去的沖動,集中精神,先決定往前走,不能再在此地逗留。她本能地走,迷迷糊糊中圍著三樓繞圈,恍惚間買了兩杯奶茶,不清楚買了什么口味,只記得昊昊愛吃椰果。還有本能感覺就是要回地下一樓。她夢游一樣來到籃球場邊,目光迷離沒有焦點。
昊昊和陳海的一場比賽正好結(jié)束,他們和同組的隊伍打得火熱,兩個孩子已經(jīng)是好朋友。那個孩子的媽媽看見春天就上來搭訕,眉飛色舞,各種贊美嫉妒心機勾心斗角…劈頭蓋臉的朝著春天砸了過來,你老公真厲害,絕對的帥哥,看那身肌肉、身材,嘖嘖,迷倒一片,小姑娘們還不得死追??!你可是要多個心眼……。她回頭指指自己老公,我老公送人都沒人要。明里是夸暗里是諷刺,春天想要維護好家庭不戴‘綠帽子’可是難喲。她別有深意地看了春天一眼,臉上浮現(xiàn)出奇怪的表情,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些什么。
春天迷迷瞪瞪的看著那個孩子的媽媽,迷迷瞪瞪的看著那張嘴,本能覺得應(yīng)該笑一笑,她用力調(diào)動臉部肌肉擠出一個微笑,雖然像是在哭。
在春天一踏入籃球場時,陳海就看出來她狀態(tài)奇怪,她是看到或是遇到什么導(dǎo)致,他不得而知。籃球比賽剛結(jié)束,對抗的那一組的人不愿再打了。陳海及時插進那個孩子的媽媽和春天的中間,把春天解救出來,他攬著春天的肩膀?qū)⑺o在身側(cè)。陳海的這個動作讓那個孩子媽媽看了好生羨慕春天。他看見春天手里的袋子中有兩杯奶茶,取出一杯遞給那個孩子的媽媽。
“給,孩子們正好渴了?!?p> “哎呦,那怎么好意思。”那個孩子的媽媽嘴上這么說,但手已經(jīng)接過奶茶,心里很高興與陳海這么近距離,她羞澀地望著陳海。
“沒事,我們有兩杯?!标惡;卮鸬?,他不再與她糾纏,回頭呼喊昊昊。
昊昊與那個孩子在切磋球技,得意地分享著剛剛精彩的瞬間,聽見陳海找他便與那個孩子告別。
昊昊跑到春天身邊就注意到了,春天姐姐的‘神經(jīng)病’又發(fā)作了。這種病的特點無前兆無固定時間無特效藥。他接過陳海遞過來的奶茶,另一手牽著陳海的手,不去打攪春天。
陳海去寄放寵物處接回花生,花生看到他們那叫一個委屈,嗚嗚咽咽的,對他們愛答不理的。陳海直嘆氣,本想著讓她輕松一下,唉,一場球弄哭兩,這個好哄。那個,不知道咋辦?她掉眼淚他心碎。
一路沉默氣氛壓抑,到紅燈十字路口,春天勉強撐著對陳海說,她想先回去,拜托陳海送昊昊回書店。陳海立馬答應(yīng)了,并囑咐她路上小心。陳海站在十字路口,一直目送著她的背影。綠燈亮起行人通過,花生隨著人流走動,牽動陳海手里的繩子,陳海和昊昊才反應(yīng)過來開始過馬路。
唉,昊昊嘆氣。
“怎么了?”陳海想,你個小屁孩兒又咋了?難不成一場球打哭三個吧?
“唉,春天姐姐真是倒霉,男朋友天天把她弄哭?!标魂惶岬酱禾斓哪信笥焉類和唇^。
“你怎么知道是她的男朋友不好?也許是和她的父母鬧矛盾?”陳海歪著腦袋推敲研究,和誰鬧矛盾更嚴(yán)重。
“沒有能贏得了自己子女的父母!肯定是男朋友!”昊昊話說的斬釘截鐵。
額,是嘛?這個小屁孩兒!“誰告訴你的?沒有能贏得了子女的父母?”
“書。不記得是哪一本?!毙〖一锇β晣@氣的,“我長大了,不談戀愛,愛來愛去的煩人?!?p> 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是愛情,待到某天邂逅一個讓他心悸的人,感情層層堆積漸漸層疊,一顆小小的心臟被她填滿,閉上眼睛都能勾勒出她的身影,期待著祈盼著她只對我一個人傾訴,說和我一樣想你。那時,方知愛情的甜蜜滋味,愛是本能。
陳海把昊昊送到書店后,急忙去追趕春天。一路快跑到小區(qū)大門附近,看到游魂一樣的春天,他才停下,保持著距離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看她進了單元門,一層層樓道燈亮起到四層,隨后一層層燈滅了。四樓房間里有光線亮起,陳海仰頭看著那扇窗戶射出的光線,此刻她還在痛哭或是默默流淚嗎?盡管不是為了他,可他放不下啊,他心酸無奈,他已竭盡全力壓抑自己。
此刻,身后一雙妒忌的眼睛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張強跟蹤過陳海,因為他一直在春天身邊晃悠。張強嫉妒地瞪著陳海的背影,嫉妒他的一切,他喜歡春天。他有良好的教育,體面的職業(yè),優(yōu)秀的人品,殷實的家境,幾乎全方面的碾壓了自己,張強自慚形穢。
現(xiàn)在四樓屋內(nèi)的春天窩在沙發(fā)上,雙肘抱膝頭無力的低垂著。腦海里只有兩個字‘毒品’,這兩個字是她萬萬沒想到的,從張強的嘴里吐出的,一瞬間將她的世界連同他們的世界一起毀滅了。她想了很多,過去現(xiàn)在未來,她以前從未這樣思考過,她和他們的一切都是由張強來規(guī)劃決定。想的更多的是張強,是他們該何去何從。
不知道過去多久她想起張強塞給她的紙條。包就在沙發(fā)上,她身邊,她伸手進到里面摸索著,拿了出來,打開。
‘春天,我犯罪了,走私毒品,死罪?!禾煨睦锉瘣淼睾暗溃朗撬雷餅槭裁匆砂??為什么?為什么?她捏緊紙條,很快她就有了答案,還能為什么,還不是為了她,為了她能過上好日子,是自己害了他??!
‘不,不,不!我不能自首,我已經(jīng)沒機會了?!禾煨乃?,他們是走向死胡同。
‘春天,我不會勉強你,如果你不想再見到我,我會永遠(yuǎn)消失,再不打擾你。如果你還愛我,愿意跟我走,就將陽臺的蔥蒜花盆變換個位置?!?p> ‘我看到后會再聯(lián)系你。張強。’
春天將紙條緊緊的貼在胸口上,怎么會不愛?是愛到刻骨銘心的人啊!淚水洶涌決堤,靈魂與肉體全部破碎不堪,他們該怎么辦?他們是逃不掉法律的制裁,一起逃亡,被抓獲是早晚的事,而且她會拖累他。如果他在‘高墻’內(nèi)度過青春歲月,會是多么殘酷,販毒是重罪,會是無期還是…?不和他在一起,人生有何意義?活著有何意義?都是她,都怨她,如果不是為了讓她有個家,張強怎么會走上絕路?如果當(dāng)初他們不在一起,怎么會連累張強?她在各種矛盾中掙扎著、撕扯著,絕望著。
其實,她心底深處早就有了答案,無論如何她都要跟著張強,過一天是一天。生死她已置之度外,如果不是張強,她早就死了。
春天猛地從沙發(fā)上跳起來,她得把蔥蒜花盆換個位置,說不定張強現(xiàn)在就在樓下某處等待著。她仔細(xì)地調(diào)整好位置,陽臺雖然是落地窗,但是她仍然有些擔(dān)心從樓下往上看,會不會看不到?要不要再架高點?直到確認(rèn)無恙才回到屋內(nèi)。
春天在衛(wèi)生間盥洗池洗了把臉,擦干淚水。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目光炯炯,眼神堅定,死生契闊,與子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