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田野想起一片嘈雜聲,“喂…喂…,我是市刑警二隊,這里是夏派鎮(zhèn)…對…對,在X108縣道…,有人受傷,請派救護車…?!毙叹爢T在不停地和各個部門相關組織聯(lián)系。
這聲槍響過后,陳海的腦袋里盤旋著尖銳的鳴聲,腦袋里一片空白眼前漆黑,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他孤零零地仿佛墜入漆黑的深淵中。驀地,他回到現(xiàn)實中,耳邊回蕩著隊員們的聲音,眼前是讓他痛苦的一幕。他猛地從地上爬起,一個箭步?jīng)_向前,蹭蹭蹭跑到田埂邊,雙手撐地一躍跳上那塊空地,他靠近那血淋淋的地方。
春天斜倒在地,上身俯臥在張強胸前,他們身下的大片土地滲入兩個人的血跡。徐師兄在察看張強,他搖搖頭。陳海哆嗦著蹲下,食指探到春天鼻子前,沒有動靜,陳海心往下沉,他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聲。他接著去試探她的頸動脈,心里在瘋狂地祈禱,他測到了微弱的搏動,瞬間他的眼淚沖上眼眶,她還活著。陳海一把抱起春天轉身奔向公路。刑警隊員正欲阻止,被徐師兄拉開。徐師兄拿出手機聯(lián)系救護,他緊跟著陳海。
瘋狂奔跑的陳海跌倒雙膝跪地,他仍然保持姿勢,爬起依舊狂奔,他的胸前被春天的血跡染紅,春天的臉像是一張白紙身體像是冰塊。他心里不斷的祈禱,‘老天,老天啊,救救春天吧!’‘死神,死神啊,求求你放過春天吧!’他跑上了公路,身后有人大喊,陳海,這邊!
陳海扭過頭看見一個手臂指向南邊方向,他立即跑向南邊,前方隱約傳來救護車的叫聲,他仿佛看見生的希望,他加快腳步。他的雙膝有兩團血跡。
好吵??!好暈??!是誰在拼命搖晃,春天微微睜開眼睛又閉上,好刺眼,模糊一片雪白一片。哦,是在天堂嗎?據(jù)說天堂是雪白的,張強呢?怎么不來找我?他和我一樣嗎?左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打斷了春天的思想,讓她沉入黑暗中。
滴…滴…,什么聲音?春天眉頭緊蹙,這是刑罰嗎?呼氣吸氣左胸口撕裂一樣的疼,難道地獄和人間一樣嗎?她還需要呼吸?地獄應該是油炸火烤,為什么她冷?看樣子很多聽說的不靠譜。她除了左胸口疼痛,感覺不到四肢手腳的存在,難道她只剩下大腦和左胸口???!左胸口壓榨般的疼痛讓她昏睡過去。張強呢?
嗯,有人在拽她的心肺,春天迫不得已撐開眼皮,想看個究竟。她腦袋上方有個人影,對,就是他,手里拿著什么在切割她。聽見她發(fā)出的聲音,那個人影停下低頭看著她,然后向著對面說了些什么,又低頭繼續(xù)。切吧,全部拿走,省得她天天疼,哦,胸口被綁住了,她無法呼吸了,疼痛讓她再次昏睡。
張強的臉近在咫尺,他的嘴角在流血,他身上的槍傷在流血,他是那么痛苦絕望地望著她,哦,張強,她發(fā)出痛苦的聲音,有人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握住,似乎想傳給她力量,這只手是有溫度的讓她想起人間,她還在人間?她的手感覺到了濕潤溫暖的唇…頭痛啊,不想思考腦袋木了,她昏睡。
有人,有個人,一直在她身旁,溫熱的濕毛巾在擦拭她的臉脖頸,左胳膊右胳膊,腹部…,左腿右腿…,腳腳趾頭…,真舒服…,呵呵,她還是完整的。是不是和張強打賭贏了?春天費力地睜開眼睛,那個人一直晃動,看不清楚。突然,那個人影跳到她眼前,還在使勁晃叫她的名字,椅子盆的一陣叮叮哐哐聲她聽得真實,哦,真煩人,她努力聚焦,咦,是陳海嗎?怎么會?難道地獄里也有一個陳海?他在這兒上班?天??!她笑了起來,唉,是碰不到陳海了,不然的話一定要告訴他,地獄里面也有個陳海,和他一模一樣,太好笑了,她昏昏沉沉的閉上眼睛。
陳海愣愣地站在春天的病床前,春天笑了!像謎一樣的笑容!那笑容神秘溫馨甜美,令他怦然心動,那笑容縈繞在他的心頭。一個和死神糾纏了一個多月的人的笑容,是那么迷人攝人心魄,盡管他知道那笑容不是因為他,他依然心動。
春天活下來了,她的槍傷幸運地擦過心臟擊穿了肺部,醫(yī)生經(jīng)過多次搶救,修補心臟修補肺臟切除部分肺,對抗失血性休克、循環(huán)衰竭,終于她活下來了。然而張強沒有那么幸運。
陳海逃進衛(wèi)生間,打開水龍頭,嚎啕大哭,一直壓抑著心得到了釋放,他的祈禱靈驗了,他感謝老天救了春天感謝死神放過了春天。這一個多月以來,他是在恐懼自責中度過的,他恐懼春天會死,他一閉上眼睛,就看見渾身是血的春天,他第一次這樣經(jīng)歷生死,卻是他愛的女孩,親眼目睹是那么血腥恐怖,那么萬箭穿心。他自責,如果當初自己做點什么,也許結局會不一樣。
同樣煎熬的還有兩個人,陳海的父母——葉梅和陳方舟。那晚,陳海從醫(yī)院回到家中,葉梅一見到渾身是血的兒子,驚嚇的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回過神后她撲向兒子,哭著掀起陳海的衣服查看。陳方舟也沒有好哪兒去,只是還能說話,“出什么事了?陳海?!?p> “我沒事,”陳海讓他媽媽檢查,“沒事,對吧。”
葉梅出竅的魂總算是回來了,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瞧了個仔細,陳海一直等到媽媽安下心,他才去洗換衣服。他后悔應該先換個衣服再回家的,把爸媽嚇到了,因為春天一直在搶救中,所以他才顧此失彼。
“陳海,怎么回事?”他爸爸又問。
“嗯,有人受傷了。”陳?;卮鸷?。
“怎么受傷的?嚴重嗎?”他爸爸心里焦急,他一肚子疑問,他一直擔心兒子查酒駕會遇上瘋子。
“還好,已經(jīng)送醫(yī)院了,沒事,你們別擔心了?!标惡O赐辏S口安慰一下爸媽,就進到自己房間關上房門。
留下老兩口面面相覷,葉梅心中隱隱地騰起一股不安。
陳海進入房間,打開書桌抽屜,在里面的一個盒子里翻出一張卡,這是他媽媽給他的,里面有一些錢,是陳海從小到大的壓歲錢、零花錢等等,應該有好幾萬,工資卡上的錢,今天交春天住院費全花光了。他又翻出來一張卡,他全部裝進口袋里,他又去找了個雙肩包,塞了幾件洗換衣服,然后打開房門準備去醫(yī)院。
爸媽正表情嚴肅緊張地站在客廳里,看見陳海剛回來又要走,他們?nèi)可蟻怼?p> “怎么又要出去?”葉梅焦慮地望著陳海。
“媽,我不是好好的嘛,你們干嘛?!标惡S行┎荒蜔?,但他很快就意識到,換了語氣溫柔地說,“媽,我沒事,我去去就回,昂?!?p> 他轉身推開門,走了。他現(xiàn)在實在是心煩意亂,看見爸媽如此擔心他內(nèi)疚,他不是不想好好安慰爸媽,但是他實在是無法好好說話,他什么都不想說,春天生死未卜。
葉梅憑著直覺,猜測有事情發(fā)生,否則兒子不會是這種狀態(tài)。兒子不說,他們又無從知曉,這讓葉梅成了熱鍋上的螞蟻。陳方舟勸道,別焦慮了,好事壞事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干著急也解決不了問題,先等等。
可這一等就將進一個月,陳海是隔幾天回來一次,換些衣服就走,已經(jīng)憔悴的爸媽心疼不已。葉梅不再坐以待斃,她開始多方面的打聽。直到她聯(lián)系了陳海的同學張林翰和錢東坤。錢東坤確實不知道,但是張林翰吞吞吐吐的,他不敢說,可是又不能說不知道,又不能騙葉梅,電話那頭的張林翰急的舌頭快打結了。
“小張,你忍心嗎?忍心看阿姨這么求你嗎?”葉梅帶著哭腔說道。
那頭的張林翰豁出去了,一咬牙我招,“陳阿姨,是有一個女孩受傷了,陳?,F(xiàn)在在為這事忙?!?p> 葉梅頭皮發(fā)麻,她一下子就聯(lián)想到是書店里的那個,“怎么受傷的?受的什么傷?為什么受傷?嚴重嗎?她的家人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搶救了好久,現(xiàn)在平安了?!睆埩趾舱f的是真話,他是從妻子那里知道的,陳海找到他們,醫(yī)院里欠的費用是他的妻子做的擔保。他隱瞞了女孩受到的是槍傷。
“哪家醫(yī)院?”
“市一院?!?p> 葉梅掛了電話就進到陳海房間,打開抽屜拿出陳海平時放錢卡財物的盒子,里面的卡都拿走了。陳海為什么要對女孩的受傷負責?難道是因為陳海?不,我兒子不能做出殘忍的事。不,我必須去確認。
她簡單收拾好,出門直接去科教書店。她一路疾走,小區(qū)門口舞蹈隊的崔姐和她打招呼她都沒看見。
葉梅心中忐忑進入書店,佯裝看輔導材料,偷瞄了一下店里,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在看店,沒見到那個女孩。她拿起一本書翻了翻,假裝中意,去收銀臺結賬。
“多少錢?”
“十五塊?!蹦悄凶涌蜌獾鼗卮稹?p> “給,”葉梅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一直是個小姑娘在看店,怎么沒見著?”
“嗯,她請假了?!?p> “哦,好久沒看見了?!比~梅接過男子遞過來的已經(jīng)裝好書的袋子,又追問了一句。
“是的,有一個月了?!?p> “她怎么了?”
“生病了?!?p> “哦,好的?!比~梅心咯噔一下,她走出了書店。她的下一步是去市一院,她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能由著陳海。
葉梅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所以沒找張林翰的妻子。她想心肺受傷應該屬于胸外科,外科大樓四樓是胸外科,她拎著輔導材料的袋子踏進電梯。
胸外科的402室病房,是三人間,兩個病號正在吃家屬們送來的營養(yǎng)午餐,香氣彌散在整個屋內(nèi)。只有春天孤零零地躺著,準確地是浮在床上,她消瘦的臉頰蒼白毫無血色,深陷的鎖骨,病號服在她身上像是把她裝在里面。她看著窗外,眼神空洞,思緒在隨風飄來飄去。
葉梅推開病房門,進入房間,她一眼就認出那個女孩,她慢慢走近女孩,在房間中間站定,她是憋著一肚子的怨氣和疑問,她是來質問來指責來審判的,為什么會受傷?為什么受傷會連累她兒子?他們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但當她第一眼看見女孩的時候,她心里的怨氣不見蹤影,竟泛起了心酸。那個女孩可憐巴巴的躺在那里,長發(fā)已經(jīng)減掉,一頭短發(fā)亂七八糟的,瘦得皮包骨,只有那雙眼睛還是那樣的靈氣。整個人像是蒙上一層灰,臟兮兮的,丐幫的嗎?
女孩大概是感覺到有人,才慢慢的將目光收回轉向葉梅,她看著葉梅看著看著,她的瞳孔開始地震,她的眼神開始閃躲,她想起身,但是左胸口的牽拉痛讓她動彈不得。
病房里的人注意到這兩個的奇怪舉動,他們的目光先是落在葉梅身上,他們疑惑的是,看病號為什么站著發(fā)愣?不像是不認識也不是走錯房間,他們更加奇怪的是,看病號帶書的,不該帶點水果鮮花之類的嗎。不管,這張病床的女孩怪怪的,這個人也怪。
葉梅覺察到人們異樣的目光,她只得走到春天的病床邊,找了個凳子先坐下。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隨便找了一句,“吃飯了嗎?”
春天先點頭,接著又搖頭。
葉梅看了看另外兩個病床的床頭柜上放著各式各樣的吃的補品營養(yǎng),病床前都有人照顧,病號都容光煥發(fā)。再看看春天,她不由的嘆了口氣。心肺重傷,好不容易活了過來,那就該好好活著,可是現(xiàn)在這幅模樣,她本來想要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