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會客廳。
江朝歌正在品著茶。
他雖然是只鬼,可是,畫皮術卻可以讓他擁有‘陰舌’,所以,他是能品嘗到世間美味的。
不過,他只能品嘗,不能消化,茶水入肚后,其實還是茶水,假如再吐出來,還能再次品嘗。
正喝著茶,梁平安便進來了,后面還跟著一個儒衣男子,手里捧著一個木盒。
“江兄久等,實在是怠慢了,我本想過兩日再約江兄一聚,沒想到江兄竟自己來了?!绷浩桨惨贿M來便先向江朝歌施禮。
江朝歌便笑了笑,起身回以一禮:“叨嘮梁兄了?!?p> “江兄客氣,你我之間,何談叨嘮?”梁平安說完,便指了指儒衣男子手上的木盒:“些許薄禮,還望江兄收下?!?p> 儒衣男子聽到這里便立即將盒子打開,上面是一錠錠雪花銀,擺得整整齊齊,下面則是壓著幾張銀票。
數量未知,但至少也是千兩以上。
江朝歌的表情看起來明顯有些疑惑:“梁兄,這是何意?”
“聽說江捕頭,正在縣衙任職?”這次未等梁平安回答,儒衣男子就開口了。
“嗯,正是?!苯椟c頭。
“我聽公子說,江捕頭勇武過人,一個捕頭實屬有些屈才,正好河道治衙署那邊缺個千總,不知江捕頭可有興趣?”儒衣男子笑道。
這意思就很明確了,只要江朝歌點頭,他梁府便可安排,從一個縣衙所屬的捕頭,一躍成為兵部下設的治衙署。
而且,還是河道這樣的肥差!
最主要的是,直接靠上了梁府這棵大樹,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儒衣男子自信,如此條件,自是無人能夠拒絕。
然后……
江朝歌就拒絕了。
“多謝梁兄美意,只是,我還是喜歡當捕頭,千總什么的,并無興趣。”
很干脆,很直接,甚至找的理由都極為隨意。
儒衣男子愣了一下,隨即恍然明悟。
他知道了,這位江捕頭還是想救周縣令,拒絕重金厚禮的目的,無非就是想以‘救命之恩’來脅迫梁府放人。
倒算得上是個知恩之人!
不過,周縣令肯定是不能放的。
儒衣男子早有準備,便再次開口:“江捕頭年輕有為,若是能進了河道治衙署,定能施展更大抱負,未來前程,或不止一個千總也未可知?又或者江捕頭有其它屬意的位置,只要在我梁府能力范圍之內,都可盡力滿足?!?p> 很直接的‘加碼’,并沒有玩什么虛套。
梁平安聽到這里,也適時的勸了一句:“江兄別猶豫了,小弟是真的敬佩江兄之才,并沒有其它意思?!?p> “我明白了?!苯栎p輕的點了點頭,接著,便走到了儒衣男子面前,又在盒子里面挑出一錠銀子:“多謝梁兄美意。”
說完,直接轉身出門。
梁平安一時沒看明白,儒衣男子同樣呆了一下。
取了一錠銀子?
“等等,江兄這是何意?”梁平安叫住了江朝歌。
江朝歌便停了下來:“我?guī)兹涨叭ネ捝?,只是因為我正好在辦案,救下公子也只是順手為之,更何況,我是淮安縣捕頭,境內發(fā)生的事情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既如此,梁府許的前程,我又豈能受?”
這位江捕頭……竟然直接把‘救命之恩’給抹了?儒衣男子瞪大了眼睛,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梁平安同樣愣住。
在聽聞二郎來到梁府之時,他便在猜測,二郎會以什么樣的方式,向他索要‘救命之恩’的報答。
可實際上呢?
人家根本毫不在意!
梁平安突然覺得在這位二郎面前,自己竟如此的不堪,可是,他依舊有些不明白:“那江兄,為何又取銀一錠?”
“因為,這錠銀子是梁府欠下的,我便順手取之?!苯杌氐馈?p> “我梁府欠下的?江捕頭這話何意?”這次開口的是儒衣男子。
“因為,梁府處事之時,心中有私!”江朝歌淡然道:“我來梁府之前,便已經知曉了周縣令被捕之事的原委,周縣令丟失了賑災的三十萬兩銀子,自是該問責的,但問責有很多種,只是丟失,并不是貪沒,只能說無能,并不能說他是故意而為之?!?p> 梁平安和儒衣男子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等著江朝歌繼續(xù)往下說。
江朝歌就繼續(xù)說道:“所以例來遇到這種事,一般都是設下時限,五日,三日都可。若是追討不回,再收監(jiān)關押,自是沒有問題!但事實上,你我都知此事真正的原因,不過是梁府聽聞公子亡故,誤以為此乃黨爭陷害,以泄私憤而已。”
江朝歌看向梁平安和儒衣男子,加大了聲調:“梁府這位大人,身領監(jiān)查御使之責,本該大公無私,秉公而斷,可實際上,這位監(jiān)查御使大人又做了什么?”
“如今因為梁府的報復,周縣令一家慘遭罹難,周小姐不幸墜了河,夫人聽聞噩耗導致難產,已于昨日產生一女嬰后亡故,僅留下一個剛出生的女嬰?!?p> “此事雖不是梁府所愿,可卻是由梁府所起,這錠銀子,便是梁府欠下的!”
“我今取之,用于女嬰之奶娘所需,并不為已,而是為了梁府此次行事的私心,減輕一些罪孽,當然,你們梁府是當朝權貴,你們自是可以不認這私心,但這銀子,我江二郎,已經代為取之!”
“告辭!”
江朝歌說完,直接大步離去。
你們可以不認這私心!
你們梁府是當朝貴,但這銀子,我江二郎已經代為取之!”
代為取之!
代為取之……
江朝歌走了。
但他的話卻仿佛驚雷一般,在梁平安的腦海里回蕩著。
梁平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手掌猛的一下捏緊了。
“是啊,我們梁府可以不認,但是……真的能不認嗎?”
“周縣令丟失賑災銀子不假,可叔父仗著權勢強行將周縣令監(jiān)押同樣不假!現在周家小姐墜河,周夫人難產致死,這件事情,梁府真的無責,無私嗎?”
“不,我梁平安不能做這樣的事情!我梁平安頂天立地,既然有錯,那就該認,我梁府既然有錯,那就該認!”
梁平安的眼睛一下就紅了。
他看著二郎漸行漸遠的背影,這還是一個小小捕頭嗎?
我錯了!
從始至終,我都看錯了江兄!
他江二郎,并不是那種世俗之輩,周縣令裁了,周家小姐墜河,周夫人故亡,他江二郎早就和周縣令一家脫離了關系。
他完全可以憑著‘救命之恩’向梁府索要好處。
可他并沒有!
他僅僅取了一錠銀子,而且,還是為梁府而取!
“江兄,且慢!”梁平安咬緊了牙關。
“公子!不……不可……”儒衣男子大急,他當然看出了梁平安接下來要說什么。
“不必多說,我意已決!”梁平安擺了擺手:“此事因我而起,當由我來解決!”
“所以,你們梁府要如何?”江朝歌停了下來。
“首先,我梁府愿意認下這私心,這事我梁府確實有錯,就愿意賠償!只是,周縣令一家的事情,實是我們沒有想到的,現在周縣令已被我叔父監(jiān)押,我實無權將其釋放,但若江兄有其它所求,我梁平安定全力助之!”
妥了!
江朝歌笑了。
梁平安的那點小心機,他在蕭山村就已經見識過了,有些聰慧不假,但是,想跟他斗,卻是太過于天真。
居然真的以為我會直接求梁府放人嗎?
笑死!
你以為我只在第三層。
實際上,我早就在第五層了!
我江某人一生行事,永遠都占領著道德的最高點!
江朝歌看向梁平安,語氣平靜而淡然:“既如此,便請梁兄幫我一個小忙,讓我進一次夜偵司的案贖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