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陳憶眠,我把你的餅干分給別人你會不生氣?”
她帶著點狡黠的笑。
今天陳憶眠帶了很多吃的,他分給了后桌男生,還一起吃一起聊天,每節(jié)下課。她在他們周圍不得不排除任何雜念才能安心寫作業(yè)。終于等到那個后桌男生有事離開,沈青山耳邊才清凈一點。然而,陳憶眠意料之外地給了她一包奧利奧。
沈青山突然一時興起地問。
像逗貓那樣。
陳憶眠依舊沒有看她的眼睛,只是搖了搖頭說了一句不會啊。
沈青山默然,她確實吃不完,于是自己吃了兩塊后把其他的全分給其他人了。
她突然覺得很無趣。
因為對方甚至還一本正經地回答她的玩笑。
2.
沈青山跟陳憶眠現在并不熟,即使他們以前玩得很好,但這并不妨礙沈青山對誰一場熱情后
都是刻薄疏離的。
沈青山知道,自己好像自帶著對新鮮感的敏感,她熱的芯子只在一瞬間顯現,最后剩下冷的殼。好像沒有東西可以永遠讓她保持熱忱,讓她喜歡到無可自拔。
簡單來說,眼光高而挑剔。
當全宿舍都在討論陳憶眠是帥哥時,沈青山一臉無感。
而又如此陰差陽錯地與他產生交集。
很普通的生活,四人組在學校里實在太常見。他們也有如此一段時光,但陳憶眠因為座位跟沈青山更近而更熟一點。
他會注意到沈青山課上回答問題時緊張到扭在一起的手指不安分地背在身后,會不經意間接觸到她傳作業(yè)時的手,偶爾還會對上她的視線。
其實沈青山是故意盯著他看的,看他究竟會不會跟人對視。因為跟陳憶眠說話,他從來不看她眼睛。
插曲何處都有,本來規(guī)規(guī)矩矩的乖學生沈青山也因為考前跟陳憶眠說了太多話而被班主任點名關注,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講題。
沈青山很喜歡那時候的四個人,是她生活里
最舒服的時光和一點可以反復回味的糖。
3.
“能不能別一直煩我?就不能晚一點再找我對答案嗎?”
座位一連頻繁更換后,陳憶眠跟沈青山兩個人又湊到一起。陳憶眠大概也是到了新環(huán)境沒什么熟悉的才一直跟沈青山傳紙條。但沈青山有點煩了,因為她的學習進度因為一直寫紙條而拖慢了。
她不喜歡這種長時間的聯系和交談,就好像時間一旦拉長,她不耐煩和無趣的本性就會暴露出來。
陳憶眠大概也意識到不妥,于是不再煩她。幾天后,陳憶眠跟他后桌熟悉起來,也不再跟沈青山頻繁寫紙條。她也無意間發(fā)現,陳憶眠跟他左手邊的姑娘說笑很多。
李月晴。
李月晴性格太好,班里都很喜歡她,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她都相處得來。她的光是由內而外散發(fā)出來的,溫暖而柔軟。那是真正的燦爛,假的沒辦法跟它比。
沈青山沒來由地想起座位剛分開的那時候,
兩個人像陌生人一樣不再講一句話,即使面對面碰到也不打招呼。課上看視頻提及“男生被女生看輕或忽視”時,陳憶眠前面的男生突然轉過頭來,對著他連連贊同點頭,順帶還看了沈青山一眼。
陳憶眠自始至終低著頭。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大概是個生人勿近的性子,容易被當成清高,看不起人,但好像,她確實也高傲,拉不下臉來求和。
好像被拋棄的,永遠都是對方。因為沈青山不想自己再被拋棄了。
或許吧,又或許自己想多了。
原來,他已經左右自己這么多情緒了。
沈青山再次收到陳憶眠的紙條時,上面依舊留有女生的字跡。
但高興還是蓋過了疑惑,她草草回復了個答案,懊惱地寫下“我還以為你不理我了”時,又意識到不妥而劃掉。
轉回去時掃過最上面字跡,終于想起來,那是李月晴的字。
沈青山有些恍然大悟,其實一直都是自己在把別人往外推罷了,也就沒有理由,再去挽留什么。
再次傳過來時,上面多了一句“沒有啊”。
沈青山被噎住,當作沒看見塞回了課桌。
她從來都不坦誠,無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她自始至終都認為他們的關系平淡,即使有失望也是因為朋友間從無話不說變成沒話可說。自認為最越界的一次紙條是跟陳憶眠談論了她的周末生活,但她也沒有寫出她真實的生活。
她自私以至于虛榮,想要過和其他人一樣的生活。
4.
“哥,我回來了?!?p> “青山啊,快來吃飯吧?!?p> 沈熙解下了圍裙,幫妹妹拉開椅子。
兄妹倆沉默著吃飯。
黃昏,客廳沒有開燈。
這個家里再沒有其他人。
“明天我去打工,不用幫我準備中飯了?!?p> “你還沒到十八歲呢打什么工?”
“這個月媽給的錢不夠了吧?!?p> 沈熙沉默了。
離異家庭,雙方都不要兩個孩子。最后母親求沈熙,每個月都給們打錢,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們跟著父親。母親終于逃離了這個無底洞的黑暗世界,但她沒能力帶著其他人一起走。
父母剛離婚的時候,沈青山還只有五歲,只知道媽媽不會再回來了。其他的,全是沈熙一個人扛下來。她活在哥哥給她編制的童話夢里,直到這個世界出現裂痕。
父親徹夜不歸,酗酒,發(fā)酒瘋。沈青山偶爾會聽到哥哥和父親爭吵的聲音,還有玻璃瓶打碎的聲音。
最后,沈熙把她送去住宿。
“哥,我為什么要住宿?住宿還要花更多的錢!”
“聽話青山,住宿好??梢愿笥岩黄鹕疃嗪冒?,你們一起學習,一起進步?!?p> “哥!!”
沈青山急地直接扒上沈熙的胳膊。她不再想被推開,被拋棄,害怕哥哥跟媽媽一樣,什么都不說就走了。
沈熙的表情一瞬間扭曲,痛地連連向后縮。
沈青山什么也不管了,直接撩起了他初夏還穿著的長袖。
觸目驚心的傷,有結痂的,也有新的淤青,甚至還有悶著有些潰爛的。
世界的黑終究還是蔓延到了這個夢里,浸染。
父親依舊分不清誰是誰,只停留在醉生夢死里。他把親人當可以隨意發(fā)泄的垃圾桶,母親是,哥哥也是。
“青山,去住宿吧哥哥求求你了?!?p> “求求你了?!?p> 沈青山紅著眼眶低著頭。
她真是一點忙都幫不上。
5.
“來看一看吧,好吃的日式料理。”
“來看一看吧……”
沈青山連著發(fā)了三個小時的傳單,最后躺在床上倒頭就睡。半夜睡地不安心老是翻身,起夜倒水。
父親已經回來,在沙發(fā)上呼呼大睡。
旁邊的沈熙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影子里,但手上的金屬物被月光照得雪亮。
水果刀鋒利。
她像局外人卻又感同身受地參與。
這樣的日夜究竟有多少個了?
這樣害怕,厭惡,糾結的復雜情緒該怎么割舍?
沈青山不小心踢到了被隨意丟在地上的瓶子。
沈熙聞聲轉頭。
她裝作剛剛睡醒迷迷糊糊的樣子,打著哈欠,大著舌頭喊著哥哥。
沈熙收起了刀,恢復了平時的樣子。
“怎么了?睡不著?下來倒水嗎?”
“嗯……渴了?!?p> “等著?!?p> 沈熙拿走了她手里的陶瓷杯,進了廚房。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恨意,即使一瞬間在她面前消散。
跟她如出一轍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