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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文官集團

108【巡撫與鎮(zhèn)守】

我們是文官集團 鶯影瑩盈 1742 2022-12-10 02:27:31

  魏進忠笑道:“衙門只準折色,也就是納賦只繳銀子……哈哈,這就是大大的漏洞啊,誰特么都能鉆空子?!?p>  “對啊,窮人手里有啥銀子,充其量是那種成色很低的潮銀,這種都很少,一般只用錢的?!?p>  “你查這里衙門本折銀要折幾兩?市面上的米一石又值幾兩?”

  “就去前年吧,米賤,每石止一兩余,但折卻要折二兩以上。今年呢,因為旱災,米呢稍微漲了點,但折銀也跟著漲了?!?p>  “嘖嘖嘖,這就叫啥?官以催比斂財,胥呢以催比生息,催比才是那幫胥吏衙役的衣食之源納。而王家呢,跟衙門干的都是一個勾當?!?p>  “可不,”番子也道,“魏爺您不知道,當初您讓王家以每石一兩二收花戶手里的花,其實吧,真正花戶拿到手里的錢可沒一兩二,甚至一兩都沒有,能得七八錢都是不錯的了。您是大善人,體恤窮人,可王家這么做,不就是讓您落罵名,他們得好處嗎。說實話,他們這做的,咱們這些身邊人都有點看不下去,替魏爺您叫屈呢?!?p>  “哎,”魏進忠無奈嘆了一聲,“這道理俺豈有不知,總歸是上頭有啥好處基本都落不到窮人頭上的,早就被層層瓜分了,魏爺我也是干過這行當,自然曉得其中的‘道理’。就像這次朝廷下旨推廣植棉,三年免一年正賦,你說好不好?當然好了。但你看吧,兩三年后,窮人該窮的還是窮,該死的還是要死,根本改變不了啥。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那,別的不管,他們這么對您……兄弟們不服這個啊?!?p>  魏進忠搖搖頭:“其實俺呢,也不是啥大善人,也并非真的就想博善名,仁政和善名都是皇上給的。就算知道王家干的勾當,知道地方官跟王家狼狽為奸,俺都不在意,只是別擋老子發(fā)財。”

  “對?。『俸?,”番子笑了,眼底透出一絲貪婪,“說起來,兄弟伙也想跟著魏爺一起爭點小錢呢?!?p>  魏進忠乜他一眼,笑著道:“哈哈,這才是正理!”

  “但卑職還是覺得,不該這么輕易放過王家?!?p>  魏進忠又看他一眼,道:“怎么?你查出啥底細來了?”

  番子笑笑,顯得意味深長:“王家是真有錢,真特么有糧,這年頭,有糧的才是天王老子呢!還記得上回魏爺您要他們出糧賑災嗎,一出手就是幾千石,都不含糊,而且直接從磚城里拉出來。廣積倉就在磚城,那簡直……卑職都懷疑廣積倉就是他王家的儲糧倉了?!?p>  “是嗎?”

  “在卑職看來,差不多也是吧。這山東繳納的習慣還跟江南有點相似,納戶一般都是買米上交,他王家作為包攬戶,可是全部收的銀,然后再集中一起采買。關(guān)鍵米鋪還是他王家的,完全就是左手倒右手?!?p>  “那他家米鋪里的米又是哪收來的?”

  “這就不得不說王家還是精明,為啥兩府的糧戶花戶都找王家?guī)Ъ{帶繳,他們是量大從優(yōu)攤薄了成本。卑職也是算了半天才把這帳給算明白?!?p>  “怎么說?”

  “好比納戶自己交糧,成本就要投一石以上,但還必須要算上耗上加耗,就包括什么東道錢、偏手錢、行颺錢、計籌錢、換單錢等等等等,每石約費分余;還有倉上挑腳錢、剝船錢、斛手錢,每石又費升余。還有加賦,像三年前朝鮮之役的加征,其實現(xiàn)在沒有取消。這又是在正耗米一石加耗米一石,所以算下來就得二石三斗以上方兌正米一石?!?p>  “但是呢,王家對納戶,好比就是兌米一石該銀一兩,但只撮六七錢那種。所以納戶都不愿糧長收,而愿直接包與王家。但王家得了糧也不虧,曉得儲存起來,等米價波動的時候再拋出去。一般年與年之間,季節(jié)和季節(jié)之間,甚至月月之間,米價都有不同,反正高了就出。更不用說山東近年災荒不斷,米價只會是只高不低?!?p>  “今年一石花都值二兩以上,何況米了?!?p>  “就是啊,特娘的,所以王家賺得是風生水起啊?!?p>  魏進忠聽了,若有所思:“你說方才說不能輕易放過王家,那他們可有啥見不得人的你查著了?”

  番子笑嘻嘻道:“魏爺,得這么理解,即便他們再干干凈凈沒有見不得人,難道還不能……嗯,那個?他王家背景深厚又怎么樣,您背后可是萬歲爺啊?!?p>  “呵!”魏進忠一聽樂了,又看他一眼:“你這崽子,說話口無遮攔!不過呢,俺還是喜歡聽話的人,為啥知道嗎?你我畢竟都為皇上辦事,難免不會碰著棘手的,有時還是得求求人家呢,懂吧?”

  “懂?!?p>  “盯好嘍就行,然后再好生查查他們底細,我就不信……”

  “卑職明白。”

  魏進忠與這番子謀劃了半天,其實馬車未停,一直在路上行駛。直到賈比過來提醒,車隊即將要進濟南城了。

  “魏爺,復成信的王掌柜帶著人在齊川門侯著您呢,卑職已打發(fā)了人去接頭?!?p>  “嗯,”魏進忠回應了一聲,然后又對番子說:“就先這樣吧,你自是去辦就行?!?p>  “是,卑職告退?!?p>  ————

  復成信王家已在濟南替魏進忠安排好了一棟別業(yè),就在大明湖畔。

  進了城的一群人雖然沒有大張旗鼓,但一路來還是頗引人注目。不消一個時辰,濟南城的百姓幾乎都知道了,這位新晉寵宦,代替上兩個禍害山東的陳增、馬堂,大搖大擺地進了濟南城。雖然這個魏爺好像還沒做啥天怒人怨的壞事,但也不能抵消百姓對朝廷派來之礦監(jiān)稅使的憎惡。

  有路人、小孩手里已經(jīng)抓著爛菜葉子打算朝他們丟去,只是一看隨護左右的全是東廠和錦衣衛(wèi)的番子,嚇得立馬把手背在身后,然后頭一埋,降低存在感,就當別人看不見他。

  魏進忠自然不會在意這些人怎么想他,他在馬車里閉目養(yǎng)神,腦子里盤算著,接下來見那黃克纘,他該說什么。

  他們一行往大明湖走,而黃克纘辦公的地方在城西南的巡撫都察院司。但此刻他并未呆在都司,而是在都司附近珍珠泉旁邊的白云樓。此泉左右為溪亭泉和劉氏泉,與珍珠泉一道匯入濯纓湖,流經(jīng)百花橋,再注入大明湖。

  其實他喜歡來這里,所以常常駐足白云樓,憑欄而坐的他,眺望冬景中的珍珠泉。望著眼前這一片美景,往日里種種案牘勞形、朝乾夕惕皆能拋之腦后,哪怕只是片刻。

  今早,他看朝報,知宣大總督楊時寧上請陛下——宣大因荒歉而欠餉,陛下緊著催發(fā)京的各省直逋欠,并勒限催征完解。

  隨后督撫又以大同災荒請賑,陛下又命以漕糧八萬石賑之。然而各部會議,都言有三事應先解決:一穵運之難、一估折之重、一扣抵之速。戶部議接運腳價按照嘉靖三十一年事,于軍餉動支糧,每石折銀七錢算(稅糧有漕兌、解運、軍儲三種)。俟年豐,作四年陸續(xù)扣還(軍儲糧)。

  山東今年一樣遭災,但情況在北方幾省當中,還算尚可,尤其逋欠催征比以往順利不少。只是他不愿說這全是因為賣棉花的功勞,以他賦補了田賦。他魏進忠不過是投機取巧,并不是真正為百姓著想,只是想他自己多撈一點。

  黃克纘深知宦侍秉性,貪婪、殘忍、陰晴不定,陳增、馬堂就足以證明。他魏進忠一個混子出身的半道閹人,就能比陳馬兩人高尚?而且他今日來濟南城,想必就是為他而來,其實見他一面也無所謂,就看看那廝到底想做啥。

  然而山東即便逋欠催征的不錯,但跟宣大一樣,都缺糧。市面上米價見天看漲,而官府也無力抑制米價。黃克纘同樣為此憂慮,他有想過行平糶之術(shù),只是那需要很多糧食才行。

  “要是能從南方調(diào)來些糧食來就好了……”他自是希望如此,只不過現(xiàn)實卻于之相距甚遠。先不說南方有無余糧,就說運輸如今只有依靠海運,但季節(jié)又不合適,遠水怎能就得了近火?

  當然,他也知道王家手里有糧,偌大一個山東,不只一個王家,像他這樣的商戶太多。就算騰空一個王家的存糧,估計市面上都有人吃得盡。再進一步,就算整個山東平糶,米價暫時降了,也不能保證別省的糧商就不來吃進山東的低價糧。

  黃克纘搖頭嘆息一陣,他如今也無更好的對策,而缺糧目前恐怕也不止是北方缺,尤其當下還是嚴冬,又青黃不接。這般下去,只會形成一種局面——貧苦之人,真正能活過這個冬天的,十不存一;城市平民,能活下來的唯十之二三;也只有那些家境殷實之人,或者干脆就是市井無賴、混混,背靠陳增、馬堂這樣的,壞事做絕之人能活。

  諷刺??!這年頭好人活不長,壞人卻能長命百歲,世道如此,官道就好了嗎?還有一個不郊不廟不朝的皇帝,不理朝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大明,怕不是離亡國不遠嘍……”黃克纘心中苦笑。

  又抬起頭,看看眼前這如詩如畫的珍珠泉,他暗忖,這樣的美景還能看幾年?二十年,三十年,還是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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