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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文官集團

132【倒霉的布政使】

我們是文官集團 鶯影瑩盈 1881 2023-03-20 20:06:40

  “摧枯拉朽,摧枯拉朽??!”

  青州府衙,成了臨時的戰(zhàn)時指揮大本營。

  “沒見過這么快的……”

  “什么這么快?你倒是講清楚??!”

  “哎呀!當然是戰(zhàn)況啦……”

  幾天來,府衙之內,可謂消息滿天飛,有正規(guī)渠道來的,有道聽途說的,還有道聽途說之后又添油加醋的。至于民間又是怎樣流傳的,那猜都不用猜。

  但有一點比較有共識,一個先遣隊,五百兵力,由一個把總代隊,從淄川仁壽鄉(xiāng)進入顏神鎮(zhèn),之后的十八個時辰里,其實就已經消滅了其周邊大部分煤場、礦洞的‘匪徒’。顏神鎮(zhèn)本就是山川占去七八,礦洞多在山里。

  消息傳來,全縣上下無不振奮。十八個時辰后,大軍進入……

  從萊蕪到臨淄的長裕一道,兩山夾谷,周于德率兩個把總1000兵力,從臨淄入長裕道,順淄水一路掃蕩,很快占據(jù)了此要道。楊鎬也率1000兵力,從金嶺鎮(zhèn)一路往南,先在顏神鎮(zhèn)與先遣隊匯合,隨即展開地毯搜索,徹底剿滅余孽。隨后留下部分兵力,其余繼續(xù)向青石關險要之地進發(fā),最后兩路軍在萊蕪匯合。

  可以說,這兩路人馬幾乎沒有遇到什么有效抵抗,待第三日,以顏神鎮(zhèn)為中心,從萊蕪到金嶺鎮(zhèn)的南北,已經全部清剿完成。真正剿滅的‘匪徒’只是小股,與其說是匪,不如說是莠民、打手、賊寇組成的亡命之徒。而更多的是對深山大澤之中,那些有主無主的礦洞進行宣示、招撫。

  楊鎬早覺出一絲不同,一場幾乎無抵抗、零傷亡的戰(zhàn)斗,還有豐厚的賞金回報,這是普遍意義上的剿匪嗎?魏大珰恐怕另有所圖才是真。好在他是聰明人,當即決定返回青州府,讓周于德繼續(xù)戰(zhàn)場掃尾工作。

  周于德倒是樂得于此,楊鎬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他是生怕戰(zhàn)斗結束過早,被人質疑出力甚少,但現(xiàn)實也確實剿無可剿。

  他道:“周總兵無需擔心,既然不以首級算軍功,那么此次出兵,已算打了勝仗?!?p>  他的安慰讓周于德面色一松,隨即回道:“楊撫臺先行去吧,下官再留一日,清掃戰(zhàn)場,后日一早帶軍返回青州營?!?p>  “如此也好?!?p>  ————

  魏進忠一直都呆在青州府衙的后宅。

  劉時敏隨軍去做了監(jiān)軍,今日,便換了劉應坤來他書房讀邸報。

  這劉應坤是北直新城人,二十九年才選入宮的內侍,如今認了魏進忠為干爹。

  劉應坤手拿一份邸報,從前院走到垂花門,這一路耳朵里聽的全是各種消息,他面帶著笑,腳下依然不急不緩,跨過垂花門,進到后宅。當背影消失在那道門之后,也隔絕了內外。

  書房里,魏進忠坐在一張書案旁,書案上擺的卻是酒菜,還有酒盞,及一壇開了封的寒潭春。

  滿屋酒香、菜香,劉應坤吸了吸鼻子,笑著道:“干爹,這酒真香啊,可又是宮里老賈的?”

  “喲?”魏進忠正暈了一口,一聽,便瞅著他,“你也知道他?”

  “嗨,這老賈宮里誰人不知啊,他制酒可是有絕活。不過如今吶,要喝他的酒,可就難嘍。”

  “哈哈,”魏進忠戲謔道,“怎么,你也想整一口?”

  “不了,”劉應坤搖搖頭,“小的給拿來今日才抄來的邸報,這會要念不,干爹?”

  “念,俺邊聽邊喝?!?p>  “是,”劉應坤清清嗓子,念道,“遼東巡按何爾健疏劾遼東稅監(jiān)高淮,因其派下屬王體元至山海關,商酌高淮查處,高淮不問事由,先把王體元喝叱拘留,聲言打死……何爾健又續(xù)派孟養(yǎng)性、張朝卿前去,又被其百端拷禁。再派郭承勛前去探視,未至山海關,即被其爪牙二三十人繩纏鎖綁,押至該監(jiān),扣銷監(jiān)禁,斷絕飲食,欲令必死……”

  “嘖嘖嘖,”魏進忠邊聽邊搖頭,“這高淮,猖獗如斯,真是……”

  劉應坤接話道:“真可謂無法無天了,但小的有些不明白,萬歲爺怎就能任他如此無法無天?”

  魏進忠乜他一眼:“放肆了啊,萬歲爺也是你能置喙的嗎?”

  劉應坤一驚,連忙改口道:“小的不敢,只是,覺得干爹有些可惜?!?p>  魏進忠一雙通紅的醉眼,一瞪:“可惜啥?接著念!”

  劉應坤看了看邸報,搖頭道:“下條還是,說遼東巡撫疏劾高淮——太監(jiān)高淮請復市,每年額外進銀二千兩,名馬五十匹,夷人扣關講事,親出邊對話,臣不勝駭愕。夫廣寧馬市設自成化十四,義州木市設自萬歷二十三年,嗣因土酋內訌……至二十八年,諸夷不忘市賞,節(jié)次扣關,士民亦為陳乞,奉旨酌議未決,值臣履任……何淮忽有此請,欲假此為利媒爾?;醋灾^調停,復欲壟斷馬市,圖逞己私。遼左原無官帑,以憑稅銀,以為市本,今淮額外進獻,計淮一年所入分外稅銀,悉啻數(shù)倍。邊人必取償于市馬,夷人豈肯俯首聽命?必將決裂而不可收拾……”

  “乞皇上軫念邊計,以木馬二市撫賞,事宜悉聽臣與鎮(zhèn)道督同料理,嚴諭高淮不許從旁牽制,出邊挑禍。至收市稅馬匹,亦不得仍前往苛征……實國家莫大之福?!?p>  很長一篇,念完,魏進忠一杯已經下肚。劉應坤看著他,似在等他回應兩句。魏進忠卻又給自己斟滿一杯,這才抬起頭來,“咦?咋不念了?繼續(xù)啊……”

  劉應坤無奈,只得繼續(xù):“山東左布政使疏請,山東布政司民營鐵課,按每一斤鐵,折銀二分五厘,解布政司……”

  他話音剛落,魏進忠就停住手中酒杯,愣楞發(fā)起呆來。

  劉應坤道:“干爹,干爹?”

  “???哦……”連喊兩聲,魏進忠才轉過頭,看著他,嘴里還喃喃道,“這左布政動作還快,老子都未動手,他就疏到了萬歲爺那里,要征鐵課了?”

  “不指明是民營鐵礦了嗎?東三府的礦產,都屬于官辦吧?”

  “不是,顏神鎮(zhèn)這里的礦冶,都不是官辦。其實官的也未必是官辦,確切說是官督民辦,民間出資。”

  “顏神鎮(zhèn)不是官的?”

  “不是,那里的礦洞、煤場大都屬于某個山主,或叫礦主,官府手里沒有地契。”

  “哦,”劉應坤眨著眼睛,似在揣摩他的意思。

  “沒有地契,就算占了礦洞,總覺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劉應坤眼光閃動,忽然笑了笑:“沒有地契有啥打緊?有契尾就好啊。”

  “契尾?”魏進忠不明白,“啥意思?”

  “干爹怎么忘了?如今都是通過兵備道印信契尾來征收稅契,也就是說,契尾已無需縣印合鈐府印。這從二十一年就開始在徽州始行,現(xiàn)如今直隸亦是用兵備道契尾。若這片山林的山主在二十一年前購得,但山東應該晚于二十一年,他就一定還是縣印鈐府印的舊契尾?!?p>  “哈哈,”魏進忠一下懂了,“你這是讓俺偽造個兵備道契尾?有了稅契證明,就等于……”

  劉應坤道:“有了新契尾,證明土地已經易主,有無舊地契又何妨?”

  “真是個餿主意!”魏進忠笑道,“不過俺喜歡餿主意?!?p>  “小的還正好想起,就前幾日的邸報,還說萬歲爺授權南京守備太監(jiān),再征十五萬徽州、寧國二府的稅契銀,但沈閣老上疏反對?!?p>  “是嗎?不過俺覺得刑司禮這稅征的好?!蔽哼M忠又思索片刻,“要不俺也上疏,就說山東也照每兩三分之制征稅契,順便,再彈劾山東布政、按察二司?!?p>  劉應坤一愣,沒反應過來:“彈劾二司?所謂……鐵課?還是稅契?”

  魏進忠道:“別問那么多,你就照俺意思寫就行……”

  ————

  五日后,

  濟南府布政使司衙門,左布政一大早就匆匆忙忙出門坐轎,前往巡撫衙門。

  而黃克纘很快見到了這位神色古怪的左布政,不禁詫異:“所謂何事,這么著急?”

  左布政一臉的哭笑不得,又帶些怒氣和急躁:“撫臺,看今日邸報了嗎?”

  “怎么?”黃克纘神情一頓。

  “那那,那個魏珰,上疏彈劾我布政、按察兩司,竟說……”

  黃克纘并不意外:“呃……”

  “竟說,兩司對于遼東自在、安樂二州有代管之職,卻不盡代管之責,令今日二州知州空懸,只有吏目……這這這這這……”左布政一急,連話都說不好了。

  “這,這不是荒唐是什么!”終于接上了上句。說罷,官袖一甩,打鼻子里哼出一聲,“哼!”但想了想,猶自不解氣,又開始抱怨:“先不說知州是我二司能決定下來的?就說代管不假,又沒具體任命,怎么叫不盡責?成祖自設立二州,目的是干嘛的?只是管理內遷夷人的!后來才兼管了部分庶務……”

  “停停,你先別急,”黃克纘只得打斷他的抱怨,“那你有沒想過他疏劾的目的?”

  左布政一蓬亂糟糟的胡子,被吹得老高,“他能有什么……目的?”

  “你光看邸報上這樣寫的,就沒好好想想?”黃克纘也是對他無語。“知州由誰選出他能不知?我可不信?!?p>  “那他……”

  “還有,你可記得最近邸報上還有啥別的消息?”

  “還有……就記得遼東那稅監(jiān),高淮,屢屢被劾,都不知多少回了,簡直令人氣憤?!弊蟛颊貞浀?,“可皇上就是袒護??!哪次不是留中不報?”

  “你先別管皇上,”黃克纘又打斷了他,“我聽說,上次他去義州買木,曾與高淮有隙。我想,這可能正是他的目的?!?p>  “怎么說?”左布政一聽,湊過身來。

  黃克纘沉吟起來,半晌,才握拳一擊,“不如這樣……”他看向左布政,又道,“你不妨上疏一封,無需自辨,只承認確有未盡責之處。如今已設登撫,不如請皇上將自在、安樂二州州務轉至登撫負責,至于知州空懸,還請登撫推選能干人才赴二州任職,也不必考慮任官回避之制?!?p>  左布政愣了半天:“原來他是這意思?”

  黃克纘笑了笑:“你方才不也說皇上袒護嗎?就不想知道皇上到底袒護誰?”

  “對啊!”左布政眼睛一亮,“下官咋沒想到?”

  “還有,你一旦上疏,想來朝中一眾官員,以及遼東巡撫、巡按,肯定會上疏支持。沈四明嘛,說不定也會替你說點好話。你懂了吧?”

  “下官懂了……”

  ————

  就在魏進忠彈章發(fā)出的第二天,

  他在府衙第三堂見到了楊稿,楊巡撫。

  兩人互相一番打量,隨后又互施一禮,魏進忠請道:“楊撫臺請坐?!?p>  “多謝,”楊鎬謝過,撩袍坐下。有小火上茶,魏進忠笑著道:“請用茶?!?p>  兩人倒沒來官場那套虛禮,飲了茶,直接開門見山。

  魏進忠先問了剿匪情況,楊鎬一一作答,末了還說軍功已在核算,賞銀會盡快發(fā)放下去。

  魏進忠點頭,十分滿意。

  楊鎬又道:“魏鎮(zhèn)守,顏神鎮(zhèn)是拿下了,那么后續(xù)……又作何打算?”

  魏進忠反問:“楊撫臺你覺得該作何打算?”

  “大軍一撤,要不了多久,恐怕‘匪徒’又卷土重來,所以,顏神鎮(zhèn)需設巡檢司?!?p>  “恩,很好,還有嗎?”

  “置縣固然好,但顏神鎮(zhèn)居民只有二十里,不足以為一縣。要置就必須增加人丁和土地,勢必割淄川仁壽鄉(xiāng)十里與之,但分割最多的還是益都縣。當然益都不受其影響,只是淄川就不好說了?!?p>  “是個問題……”

  “但置縣后還有歸屬問題,顏神鎮(zhèn)離淄川近于益都,歷史上它也曾歸淄川管轄,而淄川屬于濟南府?!?p>  “呃,這倒是需要好生考慮的問題?!?p>  楊鎬笑了笑:“魏鎮(zhèn)守,還有山中那些礦洞、煤場、窯場……你又打算如何?”

  魏進忠道:“這正是俺要與你商量的?!?p>  “請說,楊某洗耳恭聽。”

  “昨兒,俺干兒子還問,那些礦洞是民還是官?俺告訴他說,當然不是官,而是皇上。至于怎么經營,俺打算試一試‘放本收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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