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了依附

　　姨家離縣城不遠，去姨家的第二天我姨就給我找了一個雨鞋廠的工作，廠長給我分配了一個貼商標(biāo)的活?？赡芪艺婢褪莻€書呆子，干起活來笨手笨腳，我們是流水線，前邊那男的壓了鞋底上的黑條放到我面前我才能貼上商標(biāo)交給后面工作的工人，由于我的笨拙，我的面前擺滿了沒貼標(biāo)的鞋子，我前面的男孩頭發(fā)有點長有點亂，看著不修邊幅，一張鵝蛋臉，他對著我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我覺得他潔白的牙齒與他不修邊幅的形象一點都不相稱，但怎么看都有些小孩氣的可愛。他斜眼看一眼我面前堆的再也沒地放的鞋子，嘆了口氣把我面前的鞋拿起來幫我貼起了商標(biāo)。一邊貼一邊操著一口我聽著蹩腳的河南話說：“你是千金大小姐吧，千金的身子做這活是不合適啊，但是啊，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你得認命，這慢慢啊也就熟悉啦。我呀也是個少爺，看這不干的比毛驢都勤快。”他說完嘿嘿的自己在那笑，我不知他是在開玩笑還是損我，我瞪了他一眼，沒理他，但他還是幫我貼著商標(biāo)，有他幫忙，我當(dāng)然就沒那么慌了。幾天里，他都在幫我，不管他跟我說話我是不理他還是瞪他，他都不氣，一副死皮賴臉的模樣。

　　有一天下班后他用自行車在我身前一橫把他長頭發(fā)用手一撩，說：“我請你吃飯吧?！笨此b帥的模樣我就想笑，自從賭氣出來兜里的幾塊錢都快光光了，我正缺錢買飯呢，省一頓是一頓，于是我說：“可以呀，但我挑食，你請的起嗎？”他笑笑說：“小瞧我，好歹一少爺，請不起你一個公主嗎？走，吃大餐去。”說著騎車帶我去了一家餐館，他把菜單在我面前一放，說“愛吃什么點什么，過這村沒這店了，抓住我請你的機會狠吃一頓，我任你宰割?！闭f完又嘿嘿笑起來。我回他：“帶我到這么小的館子，想宰你都找不到機會，有要宰你的菜嗎？”他依舊嘿嘿的笑。我也是隨便點了兩個菜。

　　吃完飯，他站起來給我拿了一瓶汽水，把汽水遞給我時他咳了兩聲，然后一本正經(jīng)的對我說：“靜文，做我女朋友吧，我這人特直，喜歡了我就不想憋著，見你第一眼我就覺得我和你有故事，我不說出來我心里不安，怕別人追你把你搶走了。我缺點多，但優(yōu)點也多啊，我會洗衣服，會做飯，能吃苦?！蔽铱此荒槆?yán)肅的勁不禁笑出了聲：“這才幾天啊，你就喜歡我?！彼质且荒槆?yán)肅：“你不相信一見鐘情嗎？”我看他的表情是來真的，我對他沒有一見鐘情的感覺，但也不討厭，覺得他有點幼稚可愛，像我弟弟一樣。我也一臉嚴(yán)肅的對他說：“我娘都說我有點丑，我眼這么小，臉這么大，你不覺得嗎？”他說：“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不覺得?！蔽矣终f：“我又懶又笨，你看不出來嗎？”他回我：“我就喜歡你懶洋洋的樣子，我喜歡你干活笨笨的，有我照顧你，我才會有存在感，做我女朋友吧，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我感覺你哪哪都好，你要是覺得我哪不好，我就改，你想我怎樣我就怎樣，行嗎？”我愣愣的看著他，有點感動，但不是心動，但我有我的小算盤，我想，我就試試吧，有他做我男朋友，我娘就不會惦記著讓我給二哥換親了。我一拍桌子，嚇?biāo)惶?。我哈哈大笑：“這事定了，你做我男朋友，你得聽我的，不過，你首先得答應(yīng)我三件事：一你要先把你那頭發(fā)剪了，長不長短不短的我不喜歡，二你要把你自己整利落點，準(zhǔn)備一身衣服跟我回趟家，還有三以后吃飯你請我，一直到我能拿到工錢的那天起。”他很痛快：“一切聽你的，看我表現(xiàn)，領(lǐng)導(dǎo)。”說著向我敬了一個軍禮。”我倆一起哈哈大笑起來。笑完才注意到吃飯的人都盯著我倆看，我才感到我倆弄得動靜大了些，大大咧咧的我也有點臉紅了，他卻不在意，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跑。

　　他叫云鵬，河南的，他們說河南騙人的多，我不同意，能騙我什么啊，我一無所有，只有人身一個，騙就騙吧！做她女朋友，我感覺舒坦了不少，至少不用每天頓頓只喝米湯了。

　　那天夜里，云鵬約我出去逛大街遛彎，我們坐在街邊一門市臺階上，看著人來人往，熱鬧的街道突然讓我感覺我是那么孤單。我仰臉看向云鵬，他聽我的話把頭發(fā)剪了，身上衣服舊卻得體，坐著都比我高出半頭，我忽然想靠他身上尋一絲溫暖。

　　我一臉嚴(yán)肅的，好像用商量的語氣說：“云鵬，能讓我靠一會兒嗎”云鵬沖我微笑，這次沒露出潔白的牙齒的臉顯得那么柔和，他不說話，一雙有力的大手攬住我的肩膀，將我攬入了他的懷里。從沒有過的感覺讓我聽不到擠囔人群的嘈雜聲，只聽到他的心跳聲，咚咚咚，他的心，跳的很急促，我的心也跟著他的心跳聲起伏著。沒有過的溫暖暖過我的全身，我哭了，輕輕的沒有出聲。云鵬察覺到了，低頭看我，用手幫我擦著眼淚，嘴巴湊到我耳邊說：“靜文，想哭就哭，我第一次見你就覺你是那么有氣質(zhì)，有氣質(zhì)的人都有故事，都不想讓人看到她的憂傷?！?p>　　他好像在我內(nèi)心深處走了一次，“有氣質(zhì)”我有嗎？我痛哭，不管有多少人看向我，我就是這種人，我要活自己，我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想哭就哭。

　　那天，我跟云鵬說了我的家，我爹我娘，我的兄弟姐妹，我求學(xué)夢想的破滅，還有我娘他們提換親的事。云鵬就這么靜靜的聽我訴說，偶爾跟我一起嘆氣一起唏噓?；氐轿覀兣奚衢T口時，我停住腳步一咬牙，跟云鵬說：“云鵬，明天我們就請假，你跟我回去，不管娘是不是想要我去換親，我都要讓她看到我的決心，提前讓她死心，讓她不再有那樣的想法。”云鵬堅定的點了點頭。

　　天一亮，我和云鵬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車，我依舊坐在靠窗的位置，田間的麥穗已有些發(fā)黃，在太陽的照射下有點耀眼的黃色好像在像人們炫耀著它的成熟。我的頭靠在車窗上云鵬卻像個孩子似的靠在我的肩上，我對云鵬說：“有準(zhǔn)備好吃閉門羹，準(zhǔn)備好被冷落嗎？”云鵬的頭在我肩上蹭了蹭：“有你呢，你不冷落我就行?！?p>　　回到家我拉著云鵬打開柵欄就看到二哥在院里墻根處蹲著曬太陽，二哥抬頭眼皮一抬一放沒有表情也不做聲，好像我們是空氣一樣。我抬頭翻了一下白眼然后低頭輕聲對云鵬說：“我二哥?！痹迄i放開我的手，一邊朝我二哥走一邊從兜里往外掏著煙，走近蹲在二哥對面，遞給二哥一根煙，二哥接住，云鵬慌的拿打火機點上說：“二哥，我叫云鵬，靜文男朋友?！倍缬质茄燮ひ惶б环牛骸皻W”一字終結(jié)。云鵬只能自顧自說：“我是河南的，和靜文一個廠子的，我給大哥二哥一人帶了一條煙，喜梅牌的，我老家產(chǎn)的，不知二哥習(xí)不習(xí)慣抽這種的?！闭f著站起來從我挎包里掏出一包喜梅煙遞到我二哥手里，我二哥拿了煙，還是沒表情，只慢騰騰的說了一句“我什么煙都抽?！痹迄i忙接話：“那就好那就好。”跟我二哥也沒的說。

　　我拉著云鵬進了屋，我娘正坐在堂屋做著紡線，看我娘臉陰沉著，抬頭瞪了我們一眼，云鵬說的話我娘肯定都聽到了，沒等我們說話，我娘就罵道：“你不曉得丟人啊，你出去撒歡去啦，才出去幾天啊，就領(lǐng)個男的回家，你倆都給我滾出去?！痹迄i被我娘大嗓門嚇得不敢說話，定在哪，動都不敢動。我回我娘：“他叫云鵬，我男朋友，我怕有男朋友了不告訴你敢情你會說我不尊重你，我就是回來給你說一聲，你不是說我一團玩的都有要結(jié)婚的了嗎？我談個男朋友不也是正常嗎？娘，下月我就能拿工資了，拿了工資我就給你填窟窿，娘，我走了，你保重身體?！闭f著我把云鵬給我娘買的點心罐頭放地上拉著云鵬就往屋外走，剛走出屋就聽到我娘在屋里喊：“我怎么保重身體，啊，回來一回氣我一回，早晚讓你氣死，還河南的，你沒窮夠，找著去河南受窮是吧，再領(lǐng)那個河南的回家我打斷你的腿?！蔽叶绱藭r仍舊悠閑的吸著云鵬遞的煙，像剛才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云鵬一路走一路說：“阿姨對我們河南人有意見啊，阿姨說我們窮，窮不能老窮啊，哪天啊我要掙個金坨子送給阿姨，你看行不行?！闭f完他又笑起來，沒心沒肺的家伙，我瞪了他一眼，他撇了撇嘴。

　　我不想讓我娘生氣，看我娘生氣的樣子，我也心疼，但我脾氣跟我娘一樣剛，我心想我還有機會跟我娘心平氣和的說些暖心話嗎？

　　在和云鵬接觸兩個月后，云鵬向我求婚，他握著我的手說：“靜文，我一會兒都不想和你分開，要不你嫁給我吧，我肯定對會對你好的?！闭f這話時他眼睛有些濕潤。

　　在這兩個月里，我有溫暖，也有感動，但唯獨沒有心動。我依附于他，讓他緩解我的仿徨和焦慮，他有時陽光可愛，有時沉穩(wěn)親和。我不想錯過能讓我依附的人，因為生活很現(xiàn)實，我也很現(xiàn)實，我跟云鵬說我需要考慮一下。

　　在高三時有我的一見鐘情，我是數(shù)學(xué)課代表，他是語文課代表，我們互相交流學(xué)習(xí)，他人長的帥氣，稱得上校草。他話不多，但說每一句話都很有磁性有力度，我被他深深吸引，我暗暗學(xué)習(xí)，心想一定要和他上同一所大學(xué)。

　　我的男神和我想的一樣，他也喜歡我，我和他甜蜜的度過了高三時光，高考我落選了，他卻考上了河北師大，從那以后再沒他的消息，我復(fù)讀想追上他的腳步。都說越是渴望的厲害越是得不到，我又沒考上，他成了我的遠不可及。

　　我想了一夜，接受一切平凡，我同意了云鵬的求婚，我跟云鵬踏上回他家的火車，去見他的爹娘，去我又一次要扎根的地方，河南。

　　我們到達云鵬的家已經(jīng)是將近中午了，云鵬拉我在不成排的胡同里穿梭著，這得房子都矮小破舊，我調(diào)侃云鵬：“像走迷宮，我一個人走，走一天都走不出這個迷陣?！弊叩揭惶幠嗯鞣壳?，我愣住了，九十年代在我老家已經(jīng)見不到這么破舊的房子了。我在他爹娘的安排下住到了他嬸子家跟他嬸子的姑娘一炕上住了一晚，這一晚，又給我一振驚，聽他表妹說：他們這個縣的結(jié)婚風(fēng)俗有點特殊，生男娃的都趾高氣揚，生女娃的都會垂頭喪氣。怎么回事呢？他性格直爽大大咧咧的表妹對我講：“靜文姐，我們縣就我們這一片的特殊，男方不給女方彩禮的，女方過門卻要自帶嫁妝作為陪嫁，家電家具日用品一樣不能少，男方就放放鞭炮迎迎親擺幾桌待待客就行了，姐，我們這像我這樣的女娃苦了，老人都說我們是賠錢的東西，女娃都有點受委屈的，我也一樣，我媽想把我嫁外縣呢，我苦惱著呢，我在家談了個朋友看來是要黃了?！甭犕赀@話我腦袋一蒙。

　　第二天，我見到云鵬就給他一大耳刮子。打的他一愣：“靜文，你受啥刺激了，誰欺負你了嗎？”我大聲喊：“誰欺負我了，你欺負我了唄，你個大騙子，還想讓我陪嫁狀，你想的美，大騙子…?！蔽掖罂奁饋怼Ｔ迄i慌了“誰說讓你陪嫁啦，你肯嫁我就不錯了，別聽她們瞎說?！闭f著就幫我擦淚，我甩開他的手，氣是一點沒消：“不讓陪嫁也不嫁你了，你打光棍兒去吧，我沒想到我的依附是個一窮二白的人，是找不到老婆你才對我下手的吧？”云鵬臉有點抽搐：“靜文，你怎么那么想我，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不是炫耀，我是解釋啊：我們這的習(xí)俗讓我們男方很好找媳婦的，要的陪嫁少點，媳婦找著上門，真的，我娘給我說了好幾個了，我都瞧不上，我就喜歡你。為這我也是跟我娘快鬧生分了。我們裸婚吧，不置辦家具了，你家窮我家也窮，都是窮苦人，咱們簡單辦個婚禮，然后你跟我出門掙錢，你什么都不用干，給我做伴就行，我不會讓你受委屈，我洗衣服我做飯，你就做公主，做我的公主行嗎？”他總會說些甜言蜜語，說的跟真的似的。能怎么辦呢，我也是正堵氣想離我娘家遠點，自己選了，上了賊船下不來了，我還是心軟了下來。

　　我們商定了婚期，定在了臘月十六，不買家具，只辦簡單的酒席。

　　我怎么也得回家跟我娘商量一下，不管面對的是什么樣的未知，都要面對的。

　　我一個人獨自回到了老家，娘沒有趕我出來。我沒有跟娘說他們那要女方陪嫁，我只說他家給不起彩禮，我想裸婚。我娘自然是心灰意冷，有了彩禮省出一點二哥討老婆就多一點希望。我娘像真是對我死心了說：“靜文啊，我就當(dāng)沒養(yǎng)你這個女兒，你這婚事要結(jié)就結(jié)吧，我管不著，但咱家里人一個都不準(zhǔn)他們參加，我也不會通知他們，你也不許，不然我這條老命你就帶入你的喜車一起帶走吧?！蔽夷锟蘖?，很傷心的哭了，除了沒爹的那晚上我從沒見我娘哭過。我也哭了，也是傷心欲絕的，為我娘，為我自己，也為我們這個窮困的家，我想，如果我家條件好點，我娘倆是不是就不會哭的這么悲涼。我最后說：“娘，我想結(jié)婚那天云鵬能從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家里把我接走，行嗎？”娘嘆了一口氣：“隨你吧，我不會通知任何人的，我丟不起那個人。”

　　婚前我?guī)г迄i見了我大哥，大哥嫂子叫上我弟弟我們在一起到一餐館聚了聚，大哥不再是上班時的襯衣西褲，身著樸素秋衣和外套，臉也有些滄桑，大哥語重心長：“靜文，你們情況咱娘都跟我說了，我理解咱娘，但也理解你，你如果是心甘情愿嫁給云鵬的話我祝福你們，長兄如父，有些地方不能幫到你們，希望你們能理解，生活不易，但都得往前走，結(jié)婚后你們好好過你們的小日子，咱們都盡量不讓咱娘再擔(dān)心，你們的婚禮我們不能參加你們也不要有埋怨啊，這是哥嫂的紅包，提前給了你們?！鄙┳诱f：“”云鵬，你要好好待靜文啊。”云鵬答到：“嫂子放心，有好吃的我留給靜文，有活我來做，有什么事了，我頂在靜文前面，您放一百個心?！鄙┳佑謱ξ艺f：“靜文，現(xiàn)在我們不能參加婚禮，娘氣消了，我們就到你們那去看看啊”我有點哽咽：“嗯嫂子，你們都好好的，娘也多麻煩你們照顧?！鄙┳右灰粦?yīng)著。

　　弟弟十八了剛成年，個長高了人也結(jié)實了我對弟弟說：“衛(wèi)東，別再淘氣了，好好干，以后討個好媳婦?！钡艿苷f：姐，放心吧，不用管我。姐，我想?yún)⒓幽銈兊幕槎Y，我想到你們那去看看。”我回到：“我想讓你去，可娘不同意，等娘消了氣，你在到姐那住一段時間去。”衛(wèi)東說：“沒事姐，我偷著去，不是迎親的到咱家來接你嗎，那天我在出了咱村口那等你，保證娘是看不到，我一定要去參加姐姐的婚禮。”看著弟弟興奮的臉，我想著，如果弟弟去了看著寒酸的婚禮寒酸的家心里會是怎樣的不舒服啊。我勸他：“別鬧了衛(wèi)東，弄得跟做地下工作者似的，以后有的是機會到姐那”。云鵬接著說：“對對，以后有的是機會，到時候，我請大伙到五星大飯店去好好喝點好好款待你們?！痹迄i又在這動嘴皮子了，就這樣吃完飯，我們相互告別。

　　臘月十五中午，我只帶了一身紅色的嫁衣又給我侄女和我媽各買了一身衣服回到家，家里只有我娘我二哥和我小侄女在吃午飯，玉米粥，炒咸菜，饅頭，家里的伙食比以往好了不少，我娘沒有理我，小侄女站起來：“二姑，回來啦，我給你乘一碗粥去。”我娘夾菜的筷子頓了一下，又不動聲色的夾著咸菜啃起了饅頭，瞧都不瞧我一眼，我二哥還是當(dāng)我是空氣吧。我見我娘不言聲，也不敢多說什么，坐在桌前喝起我侄女盛的那碗粥。我只有用跟我侄女說話來掩飾我的尷尬：“欣欣，又長高了，姑給你買了身衣服一會兒試試看能穿上不。”小侄女特別高興：“謝謝二姑。”她看看我娘虎著臉看我倆，怯怯的低下頭自顧喝粥了。

　　吃罷飯，我把給娘買的棉襖放她面前：“娘，您試試?！蹦锶匀皇腔⒅槪骸安辉嚒！蔽抑涝僬f無益，也不再敢多說話。我娘坐在墻角，開始納起了鞋底，我看著她滄桑的臉，花白了的頭發(fā)，怎么也不跟她的年紀(jì)相稱。我爹去世的時候我十歲，我妹八歲，我弟七歲，我們?nèi)齻€不出十歲的娃讓我娘吃盡了苦頭。如今我們都長大了，二哥，和弟弟兩個人的婚事又讓我娘操碎了心。而我呢一心求學(xué)卻沒得成就，參加工作給家里填補不到半年時間，就要結(jié)婚而且還要遠離她嫁到外地，都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是一點都沒錯啊。

　　我是自私嗎？我不想為這個家做一點犧牲，我只在抱怨這個窮困的家不能讓我完成大學(xué)夢，我害怕我成為給二哥換媳婦的犧牲品，我不想為了盡孝放棄一個對我好我認為我可以依附的人，我想離開這個窮困的讓我覺得有壓力有負擔(dān)的家。我錯了嗎？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

　　自責(zé)懺悔讓我對我娘的愧疚一點點的加深，看著我娘長滿老繭的粗糙的手，穿針引線，納鞋底，做新鞋，依舊緊繃著嘴，那么熟練的手法，那么緊密的針腳，這就是一個母親簡單的付出。想起我娘晚上無數(shù)的不眠之夜，從來沒見她哭，但看她睜著眼用無助又渴望的眼神望著天花板的樣子比哭更讓人心疼。我越來越難受，一種本能推著我走到我娘跟前，我撲通跪下，淚水不止，我用手握著我娘的胳膊，她沒有掙脫，我什么也說不出，我只是看著她，看她蒼老的皺紋，滿頭的白發(fā)，倔強的嘴唇，看她操勞一生的雙手。我感覺到我娘的身子微顫著，我看到一滴淚從她眼角落了下來。我和我娘是何等的相似，都是那么的倔強。記得我爹對我說過：“靜文，就你跟你娘的性子像?！蔽业窍矚g我娘的，所以才是最喜歡我的吧。我和我娘就這樣僵持了一段時間不說話只是相互感受著對方的溫度。

　　到了晚上我娘活了面，桿起了面條。我又忍不住掉了眼淚。我最愛吃面條了，上學(xué)時每次放假我都纏著我娘讓她給我桿面條，我娘總懟我：“面條面條，面條是你娘我不是，在學(xué)校這么長時間，不想我們，只想面條?！?p>　　小侄女回來了，偷偷看看我娘輕手輕腳的把我拽到屋里爬上炕從左邊炕角拿出了一個個紙包和一條圍巾小聲說：“二姑，這是大姑的，這是二姑的。她們讓我偷偷給你，說不要讓奶奶知道?！毙≈杜鸭埌蛧磉f給我。我打開紙包里面有200塊錢，大姐也不容易，200塊錢頂半年的吃喝用度了?？纯葱∶媒o買的圍巾，純大紅色的，圍巾是純棉的，摸著柔軟舒適。小侄女有點急：“姑，快把它們藏起來，別讓奶奶看到了。”我把錢拿出來放到了炕被底下，對侄女說：“欣欣，明天姑走后，再拿出來給奶奶，說是二姑給她的”我又把圍巾和婚服放在一起，明天我要帶著它出嫁。

　　面條做好了，我吃著好久都沒吃的我娘親手搟的面條，看著我娘有點和緩的臉色，我是那么知足，那么的歡喜。

　　晚上我一夜沒睡，我娘也是，她跟往常無數(shù)個失眠的夜晚一樣，睜著眼緊閉著嘴望著屋頂，像在看一部?？吹睦想娪?，顯然已經(jīng)熟悉了里面波瀾不驚的情節(jié)，所以臉色平靜，沒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