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因為戰(zhàn)事正酣,沒人能察覺到又有一人循聲在眾人之后也踏入了竹林。
這人正是曾經(jīng)瑯琊派地盤中破落莊園里現(xiàn)身,出現(xiàn)在“殺體”照歲常面前的黑衣人,此刻他的打扮也同之前一樣。
他本來被所屬勢力安排到了別處去,可他臨陣脫隊,知道事后總會有人幫他按下。
那夜會面之后,黑衣人也沒曾想過看破他身份的照歲常趁著夜色摸上知風(fēng)山上找到他,靠著自己的樣貌相近夜色又能隱去發(fā)色差異,閉眼裝作陳至瞞過其他通明山莊弟子悄悄叫他來見面。
照歲常那晚向黑衣人提出的計劃并不復(fù)雜,他要在事情當(dāng)天脫隊,來到這處辦一件事才好隱藏自己的身份。
照歲常道:“你的那位‘主人’不會刻意為你隱瞞,尤其是在陳至也能看破的情況之下。
唯一解決之道,就是造成事態(tài)使得你的‘主人’為了讓懷疑仍然是懷疑,在你這方面也同樣著手。
事情的關(guān)鍵在一個人身上,你要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去接觸一個人,傳我一句話。”
隨后,照歲常就繼續(xù)那天的分析,指出要黑衣人執(zhí)行的變化。
黑衣人聽完計劃,只覺得照歲常沒有那么好心,反問道:“你為什么幫我?”
照歲常嘆口氣:“你我都是尷尬之人,志向一樣遠大,對于處境同樣不甘。
‘閉眼太歲’陳至出于立場、出于情義、出于謀劃都不會格外關(guān)照于你,而我的感觸不像他,我覺得你應(yīng)該有這一層的機會。
我會告訴你另一項的秘密,來證實我的誠意,關(guān)于你的‘主人’也沒說起過的知風(fēng)山一帶將來會呈現(xiàn)的完全局勢。
這其中能不能找到你的棲身立場,則要看你自己?!?p> 說完這句,照歲常侃侃而談,說了一大堆,其中不少事情都能引起黑衣人的深思。
最后,照歲常說道:“最后,在于你在這全新局面中可能能爭取的位置。
我先前提到要你執(zhí)行的計劃中那個人,他的出局就是給你讓出位置的關(guān)鍵。
這是我私心之作,你應(yīng)該能從我的吐露中聽明我的誠意,我也只能幫你到這里。
事情是否要進行,進行得是否順利,都要著落你自己。
畢竟所有秘密一旦曝光,你的秘密顯得微不足道,卻總只關(guān)乎你自己?!?p> 照歲常留下成功的祝福,和原地思索的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則反復(fù)咀嚼那晚所得,陳至的謀劃,知風(fēng)山一帶的局勢,那個人的位置,“主人”的安排……
在那一夜,黑衣人做出決定,再次穿上黑衣遮蔽面目在今天擅自行動來到這里。
不管照歲常的話是真是假,總為他留下了一線生機,而他自己在之前卻連禍事都沒能看出。
唯有今天的行事,黑衣人無需“主人”來安排。
黑衣人恢復(fù)得慢,卻正好看見“小老板”凌泰民退走,他藏好自身確信沒有給發(fā)現(xiàn),然后自后追上韋德、凌玉霞的腳步。
“嗯?!”凌玉霞的直覺也馬上恢復(fù),聽到背后踩踏地上斷枝的聲音馬上回頭。
韋德也隨即回頭。
兩人同時發(fā)現(xiàn)現(xiàn)面的黑衣人。
凌玉霞首先覺得古怪,這黑衣人未隨著那提燈的年輕人現(xiàn)身,更藏身到了現(xiàn)在也不像和那懸鼓女人一伙。
何況這黑衣人背后背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通明山莊的長劍,身纏首陽門“刀鎖”,腰間又掛著短刀和看起來適合短打的短鐵棒,讓人完全看不出此人路數(shù)。
“鋒芒不讓”韋德明白陳至、秦雋方面不得不盡快趕去,出口道:“姑奶奶,去助戰(zhàn)那邊,我會爭取這戰(zhàn)也速勝!”
黑衣人險些整顆心都跳出來,他可不想動手。
可他馬上想到照歲常計劃的說法“即使不止一人,你只要讓關(guān)鍵一人聽到傳話即可。哪怕其他聽到的人包括陳至也是一樣?!?。
來都來了,只有信他。
黑衣人馬上怪聲開口道:“慢著,我非為了為敵而來,只是有人托我?guī)б痪湓?。?p> 凌玉霞眉一皺,問道:“帶給誰?”
黑衣人怪聲接道:“委托之人說‘誰聽到就帶給誰’?!?p> 這句話自然是假話,不過既然需要帶到之人就在眼前,橫豎也是無妨。
韋德喝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這黑衣人的現(xiàn)身,直比韋德、凌玉霞從交戰(zhàn)到失去對手還耗時間,韋德甚至做好準備下一刻不管他說什么都趕緊攻過去給凌玉霞爭取脫身助戰(zhàn)另一邊機會。
黑衣人知道拖下去那邊會急,趕緊到:“‘四把火’燒出全新局面,有能力解決的人已經(jīng)打算從灰燼廢墟中挖開不同的道路,比起解決來說順勢而為是更加有好處的做法?!?p> 凌玉霞眉頭再皺,接著問道:“什么火?”
韋德也沒如上一刻所想般馬上攻過去。
黑衣人道:“知道的自會知道,請了?!?p> 既然轉(zhuǎn)達的話已到了,再惹上交戰(zhàn)之前沒必要多逗留,黑衣人趕緊運足功力不擇退路逃走。
凌玉霞剛要喝止,眼見黑衣人逃得快又想怕不是什么人在施調(diào)虎離山之計,改問韋德道:“他說的什么你有眉目嗎?”
韋德趕緊道:“屁話!誰知道他來說這些屁話干什么的?”
凌玉霞覺得奇怪也只好按下感覺要去助戰(zhàn),其中是不是有暗含的意思看來要回頭設(shè)法讓丈夫把話帶給陳至那小子問問看。
韋德不看黑衣人逃走方向而是掃了一圈,他沒找到想找的兩個人。
其中一個人自然是凌玉霞交戰(zhàn)后逃走了,另一個……
韋德雙眼一閉再睜,也趕往秦雋、陳至等人戰(zhàn)何語晶的方向。
黑衣人現(xiàn)身在鼓聲一響即息后不久,他雖然現(xiàn)身時間極短,卻總也耗用了凌玉霞、韋德七八息之久的時間。
這點時間,足夠發(fā)生許多事。
陳至從鼓聲中恢復(fù),用了將近兩息的時間。
這兩息里,秦雋橫著道,看見藏真心一步步從自己身邊跨過去。
秦雋急忙大喊:“蠢女人,退回去!她要拿到‘罻羅’我們白忙了。”
“罻羅”?什么是“罻羅”?對了,是自己手中的詭劍。
藏真心在秦雋身前停下腳步,舉起剛剛想起是什么的詭劍“罻羅”。
何語晶不止圓拱眼睛,整張臉都現(xiàn)出明顯的笑意,她好奇“十三名鋒”的詭劍“罻羅”有什么樣的威力,更好奇這個丫頭是想做什么。
藏真心手一揚,“罻羅”通過藏真心之手傳遞無邊想象,化作銀蛇襲向何語晶。
何語晶側(cè)頭,連躲避的意思都沒有。
“銀蛇”擊向何語晶,何語晶左手輕揚,套著鐵指甲的食指點在“銀蛇”的“蛇頭”之上。
“銀蛇”受力產(chǎn)生變化,碎成片片金屬飛片,花瓣在林木間飄個不停。
“銀花花瓣”銀色的色彩奪去了林間的顏色。
何語晶自現(xiàn)身以來首次犯錯,她犯下和藏刀門修心殿殿后道路中南信鄉(xiāng)類型相同,方向相反的錯誤。
那時候的南信鄉(xiāng),即使再小看藏真心的能為,也不該小看詭劍“罻羅”。
這時的何語晶,再小看詭劍“罻羅”,也不該小看此時的藏真心。
何語晶運盡煉覺途“無微不至”境界威能,眼睛一掃把握所有的“銀花花瓣”位置。
一百三十六片。
不對,正因為何語晶作為煉心者在煉覺途上也是進入了穩(wěn)定的“無微不至”境界,她更快把握了事實。
“銀花花瓣”之中,部分“花瓣”仍在分裂,似乎大小重量卻沒絲毫變化。
八百九十二片。
一千伍佰零七片。
四萬三千零五十五片。
二百一十三萬七千伍佰八十一片。
銀色“花?!敝小盎ò辍钡臄?shù)量已經(jīng)因為互相遮蔽,多到何語晶也不能片片推算出后面藏著多少的地步。
何語晶不得不出手,施展“冰夷神抓”功夫要保證自己身邊的空間不被“花?!背涑庖灾劣谡麄€人被“花葬”。
她雙手十指舞動,鐵指甲不斷劃開“花瓣”。
煉心一途不穩(wěn)定“不拘于形”高境境界威能之下,何語晶“相”返自身仿佛千臂萬指。
煉技一途“身從意發(fā)”境界威能之下,何語晶十指所套鐵指甲每陣寒光利刃之下的勁力都冰寒古怪,仿佛要從接觸到到的萬物中都攝取溫度。
煉覺一途“無微不至”境界威能之下,何語晶以自身為中心護住八尺圓周,不放過任何一片越界“花瓣”。
陳至和秦雋早已被“銀?!弊o住,“花瓣”幾乎把他們埋葬,卻總是能留下極細微通風(fēng)透氣空間。
韋德、凌玉霞也來到不遠,他們被“銀色花海”隔斷在外,兩人都是初見“罻羅”,同時怔住腦中浮現(xiàn)“罻羅”信息。
藏真心連何語晶在哪都看不見,通過和手中詭劍“罻羅”相連的神識,她能分辨自己“圍住”了幾個目標,卻都分辨不出那幾個誰是誰。
誰是誰來著,自己對誰又要做什么來著?
藏真心想不起來,她已經(jīng)不感到腦中灼熱,只覺得自己整個人也已經(jīng)融化在銀色海洋之中不再存在。
有四個“圍住”的人倒在地面,又是為什么?
只剩下單純到藏真心甚至沒能理解的數(shù)字不斷變化,充斥藏真心的腦海。
七千七百五十二萬六千九百四十三。
九千一百零四萬三千零一十七。
藏真心連自己的頭腦也控制不住,只是不想再看見數(shù)字。
然后她看見一個銀色影子,橫刀立在自己的身前,擺出一個把刀背一翻似乎要彈開什么東西動作。
藏真心自然也已經(jīng)認不出,這是一招“夏姬八斬法”中不需要運動雙腳的守勢斬法“宣后拒囂狂”。
“銀?!彼查g消失,只剩下稀少銀色“飛花”毫無目的如同被劇風(fēng)卷帶泄向藏真心的前方。
六萬一千二百零二。
何語晶驚訝于自己守了下來,而“花海”極劇減少,減少的部分去了哪里?
她沒想到,但看到了。
襲向何語晶“花雨”后面,一個銀色人形提刀走來,片片“銀花花瓣”匯入人形身上,人形漸有細節(jié),色彩也從銀色轉(zhuǎn)變。
又一個“秦雋”正在何語晶面前成型,緩緩舉起手上銀色尖刀。
舉起之時,“秦雋”身形和面目又起變化,此刻“他”消瘦而比秦雋矮些,面目老態(tài)。
這是藏刀門“護刀”長老宋符生的形象。
五千三百九十八。
刀舉到最高點,“人形”又再變得雄壯,一雙怒目直瞪眼前何語晶。
九百二十五。
何語晶應(yīng)付完所有飛卷“花瓣”,看著最后的“花瓣”匯入眼前之“人”身上。
“藏刀門門主藏神威”以一記開山刀刀法“力劈華山”,手中“神刀‘千人斬’”奮力斬向何語晶。
零。
何語晶雙手反揚,十指同時運上渾身勁力,應(yīng)對這雷霆一刀。
這才是藏真心所能想象的最強攻擊,其想象完全完成后的最終模樣。
“神刀”永傳!
鏘地一聲脆響,聲浪拂過四周,甚至將“花海”曾經(jīng)保護而溫柔繞過的林木中不少樹木都震下樹皮。
何語晶跌坐在地,即使那雙圓拱眼睛配合彎月眉毛再向笑,別人此刻也能通過她吃疼后的表情看出她沒有一點笑意。
她的雙手十指上鐵指甲紛紛碎裂,扎得雙手都是整個血淋,何況虎口和指間也早已給勁力震裂。
本來給花海阻隔在外腦中吸收“罻羅”訊息的韋德、凌玉霞也奔到近處。
秦雋仍在愣著,直到聽到陳至大喊“秦雋”之名的一聲。
他趕緊上前抱住正在仰倒的藏真心。
藏真心說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卻覺得自己用了“罻羅”而且比之前更兇,此刻怎么會頭腦又再清明?
可既然能認清來人的面目,她就沒什么更多的要求了。
真心此刻再難藏住,藏真心嘴角微張。
“你……”
吐露的話語只能吐露了一個字,藏真心再也什么都看不見。
陳至此刻也不管跌坐的何語晶,趕到秦雋身邊來看藏真心的模樣。
藏真心已經(jīng)閉上雙眼,沒說完話的那嘴邊最后是凝成了微笑。
秦雋此刻心中盛怒和遺憾再難壓制,他什么也說不出來。
陳至突然明白不止秦雋,原來身邊每一個人這種情況,自己都能暫時從“孽胎”執(zhí)著中擺脫,唯有情緒仍不斷高漲。
藏真心拖到了時間,韋德、凌玉霞終于趕到。
海會枯。
石會爛。
只有一人,必須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