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蕭瑾庭離開之后，穆元朝還同往常一樣，上朝、批折子、偶爾和一些人聊聊天、以及去皇后那坐坐，可只有與他關(guān)系親密的人才能感覺到，他的身上少了一些銳氣，和打心底里生出的歡喜。
這日，穆元朝正在看吏部呈交的新選拔的地方官員名單。
“這幾個人怎么都出自北六鎮(zhèn)？”穆元朝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問題。當(dāng)年赫連天光平復(fù)北鎮(zhèn)叛亂后，朝廷雖派了官員前去治理，但地方勢力中有不少是暗中歸附赫連天光的。
“回陛下，這份名單，是經(jīng)過天柱大將軍確認的?！?p> “這是什么話！”穆元朝一氣之下把折子扔到吏部尚書身上。
這位尚書是平叛北海王之后履新的，而前任吏部尚書正是在太極殿被城陽王當(dāng)眾刺死的賀大人。當(dāng)日穆元朝說百官可自愿選擇隨他北巡，一些官員猶豫不決，事后便被辭退了。赫連天光因是首功，除加官進爵外，還趁機在這些空缺中安插了一些人手，如今這位尚書大人想必就是他的人了。
“朕才是大靖的皇帝，你回去給晉陽那邊帶個話，若天柱大將軍不想屈居臣下，那這個位子朕讓給他來做，但只要朕還在位一天，就絕對不答應(yīng)這件事！”
這話很快便傳到赫連天光耳中。
“哼，他忘了他這個皇帝是怎么當(dāng)上的了！”赫連天光怒道。
“就是，要不是堂哥你把皇帝老兒的位子送給他，他以為靠自己有多大能耐？”說話的這位正是當(dāng)日棄了虎牢逃回晉陽的赫連盛隆。
他湊到赫連天光耳邊：“堂哥，我聽說那小皇帝私下豢養(yǎng)了一批刺客，想趁你去京城的時候刺殺你！”
赫連天光看著他，眼睛中透著一股不屑和將信將疑。
他這位堂弟從小就不學(xué)無術(shù)，可偏偏愛狐假虎威，自己膽量小，就經(jīng)常慫恿別人去打架，這些他都清楚，所以他并不相信什么皇帝要刺殺他的話。可赫連盛隆的話卻提醒了他，皇帝既已說出這話，便是將兩人的關(guān)系擺到了明面上，雖然現(xiàn)在穆元朝還沒什么實力，可若任由他韜光養(yǎng)晦，一旦羽翼豐滿，自己便是養(yǎng)虎為患。不過，自己已用計離間了他與蕭瑾庭的關(guān)系，如今蕭瑾庭離開洛陽，沒了這個幫手，估計穆元朝一時半會也難再積蓄力量。
就在此時，另一個消息也傳到了晉陽——
皇后懷孕了。
穆元朝聽說皇后身體不適后便第一時間急匆匆趕到嘉福殿，見御醫(yī)在為她診脈。
“皇后身體如何？”
“啟稟陛下，啟稟皇后娘娘，娘娘這是喜脈?！?p> “你是說皇后她......”穆元朝一時竟沒消化得了這個信息。
“臣恭賀娘娘為陛下懷上龍嗣?！?p> 赫連英娥聽到后喜極而泣，穆元朝則是呆立在原地。
“陛下？”英娥輕聲喚了他幾次，穆元朝才回神過來，見英娥喜不自勝的模樣，走到床邊坐下，將她攬入懷中。
“陛下，我們有孩子了?！?p> “是啊......”穆元朝說這話時有些心不在焉，這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卻偏偏發(fā)生在這節(jié)骨眼上。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若是男孩，按照祖制，將被立為太子。
可他的外公是赫連天光??！
他還沒來得及享受即將為人父的喜悅，便被焦慮沖了頭。他緊緊抱住赫連英娥。
聽到消息的赫連天光可是大喜，他如獲至寶般，當(dāng)即就想去洛陽看看這還未出世的外孫，當(dāng)然最重要的，他想瞧瞧這位天子女婿聽到消息后是什么樣子。
可他的妻子卻攔住他，她擔(dān)心穆元朝會對腹中的孩子不利。
“他敢！若他敢動手我立馬出兵滅了他！”
不過赫連天光冷靜下來后又想了想，妻子說得對，當(dāng)日崔太后不也是靠一個遺腹子把持朝政么，這事來日方長，目前他還是繼續(xù)遙控洛陽，等這個姓穆的孩子出生后，天子之位究竟誰來坐還說不定呢，反正大哥的意思，只要這天下還是穆家的就行。
轉(zhuǎn)眼到了歲末，洛陽城又熱鬧起來。城內(nèi)三百二十里坊，家家戶戶沉浸在辭舊迎新的歡騰之中，百姓們打掃屋子，清洗大門，換上新作的桃符；婦人們要在臘月二十五這天把面發(fā)出來，蒸制各種面食，饅頭、豆沙包、菜包、糖包、花糕……這些要一直吃到正月十五；男人除了殺豬宰羊，還要準(zhǔn)備酒飲，今年治觴里的酒賣得出奇的好，除了尋常過年要喝的屠蘇椒柏，酒王家新研制出一款名為“白墮春醪”的酒，據(jù)說飲之香美，經(jīng)月不醒，青州刺史預(yù)定了八壇，從京城運過去，沒想到路上遇到山賊，山賊搶了錢財之后把這些酒打開來喝，結(jié)果當(dāng)即醉倒，等醒來時發(fā)現(xiàn)已被官兵團團圍住。
歲除這一日，照例皇帝要向一些京中的重臣賜菜，以往被賜菜的府邸現(xiàn)在大多人去樓空，穆元朝選了十位或年長或與他關(guān)系親近的大臣，其中，城陽王的名字第一次出現(xiàn)在名單之上。他又吩咐內(nèi)務(wù)總管去鄭明彥處取太尉府的鑰匙，派兩個人前去打掃，畢竟即將要邁入新的一年。
掌燈時分，皇上與皇后入了席，穆元朝沒有其他嬪妃，也尚無已出世的皇子，所以今年的大內(nèi)宴席便只有他們兩人。不過英娥對此倒十分開心。
亥時四刻，元朝牽著英娥登上凌云臺觀看煙花，宮內(nèi)出于安全考慮并沒有準(zhǔn)備這些東西，不過在凌云臺上他們可以看到宮城外百姓們放的煙火。
一朵朵煙花在空中綻放，穆元朝憶起去年歲除他是孤身一人在涼州度過的，那時他想的是，如果能在京中與好友一起暢飲守歲該有多好。
蕭瑾庭此刻正在江陵，晚吟買了一堆炮竹，他們在江邊放了整整一晚。
當(dāng)新一年的紅日在水中升起，晚吟正靠著瑾庭的肩頭美美睡著。此時的蕭瑾庭內(nèi)心就如同眼前的江水一樣波瀾不驚，未來去到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會一直朝前走，就像江水從沒思考過它流淌的意義，它恩賜過沃土，也沖垮過房屋，可它仍舊義無反顧的向前奔騰，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