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生了!”
李母拉著李父的手,眉眼彎彎,李父嘆氣,心想,自己和老婆也老了。
“你嘆氣干嘛?孫子!護(hù)士說是孫子!”
李父整理了一下思緒,微笑著摸了摸李母的腦袋。
“當(dāng)然高興,你等了那么多年,我也盼了好久,終于有了?!?p> 角落里,李孜卻高興不起來,他現(xiàn)在只想快點(diǎn)回家,每次都要被拉來這個自己最討厭的地方,他真的從心里抗拒。
倒不是他不愛自己老婆,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愛就能改變的。
李孜小時候在醫(yī)院有過一次特別的經(jīng)歷,他在打吊針的時候,親眼看見剛剛還在自己身旁高高興興準(zhǔn)備回家的老大爺不久就沒了聲息,在悄然無聲中逝去。
后來,他就害怕醫(yī)院,哪怕初中時有一次生高燒,迷迷糊糊中也堅(jiān)持要在小診所打吊針,死也不愿意去醫(yī)院。
最后,李母也只能在他疼暈過去后背著他上醫(yī)院,在開了一些藥之后又跑回診所給他打針。
“家屬過來一下。”
李母聞言,立馬跑了過去。
“護(hù)士小姐,怎么了嗎?”
“嗯,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您,還請您做好心理準(zhǔn)備?!?p> “啊——是怎么了?我的孫子出什么事了?”
李母激動地抱住護(hù)士的手臂。
“請您冷靜一下?!?p> 護(hù)士拿著一張表,神色平淡。
李母聞言,這才發(fā)覺自己失態(tài)了。
“抱歉,讓你見笑了?!?p> 護(hù)士邊看手里的表格邊回復(fù)她。
“沒事,人之常情,您的孫兒很好,一切生命體征都很正常?!?p> “那就好?!?p> 李母松了一口氣。
“只是他有些特殊?!?p> 聞言,李母剛放下的心瞬間提起,無所適從的她雙手環(huán)抱,眼中濃濃的憂郁之色。
“是怎么了嗎?”
李母望向護(hù)士,希望從她這找到一些東西,讓自己安心。
只是,護(hù)士接下來的話自然不能如她所愿。
“他是獨(dú)目。”
“什么?”
李母大驚失色,緊接著,整個人軟塌下去,倚靠在墻角。
“母親!”
“若賢!”
李父和李孜急忙接住她,眼神焦灼。
“蒼天?。∥覀兝罴疫@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嗎?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們!嗚嗚嗚——”
李母的身子忍不住顫抖,雙目失神,眼中若隱若現(xiàn)地閃過癲狂之色。
“唔——”
鮮血自李母嘴角流出,兩人心急如焚。
“母親!”
“若賢!”
兩人潸然淚下,不知不覺,李母已經(jīng)為這個家操碎了心。
護(hù)士見狀,也是緊忙叫來急診科醫(yī)生幫忙。
幾人齊力將李母搬到了病房里。
“您夫人以前有沒有得過什么疾???”
醫(yī)生看了眼李母嘴角的血,還沒凝固,鮮艷無比。
“嗯,似乎有過胃腸炎?!?p> 醫(yī)生做了些檢查。
“先拿些藥,等醒過來再去做個胃鏡吧!記得,做胃鏡前不能吃東西,要空腹?!?p> 醫(yī)生看了眼時鐘,才早上十點(diǎn),開了藥單就匆匆離去。
只留李父和李孜兩人在床邊焦急地等待。
“小孜,你去照看蘭熙,我在這看著你母親,她那邊沒人照看也不行。”
“嗯。”
李孜應(yīng)了一聲。
走進(jìn)病房,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妻子,李孜心中送了一口氣。
要不是父親提醒,自己都忘了,自己妻子還在這,沒辦法,母親突如其來的暈倒,像是打斷了他的中心骨,生怕親人離自己而去。
之前雖然害怕醫(yī)院這個地方,但心心念念妻子,也才忍著心中劇烈的反感強(qiáng)行逼迫自己來了。
“小孜——小子——嘿嘿?!?p> 聞言,李孜從神游中出來,還以為妻子醒來,抬頭一看,她還在睡,臉上淡淡的笑意讓李孜不禁跟著笑了。
趁著妻子還在睡覺,李孜從護(hù)士那里借了紙筆,寫了一條留言:
報告!親愛的蘭熙同志,趁你熟睡之際,李孜同志偷偷去逛街了,先斬后奏,回來再任由您處置,報告完畢。
報告人:李孜
2022.06.01
走出高大的醫(yī)院建筑,李孜像是一只高興的小兔子,上躥下跳,不亦樂乎,雖說心中已有些適應(yīng),但陰影還在,心中還是會有些不由自主地壓抑。
“賣葡萄了!新鮮的本地葡萄,個大皮薄,酸甜可口?!?p> 一個中年婦女推著板車,四處叫賣著水果,李孜看到上面還有蘋果,桃子,西瓜……種類繁多。
“老板,葡萄多少錢一斤?。俊?p> “四塊五。”
李孜聞言,手中剛拿起的一串葡萄差點(diǎn)掉下去。
“你擱這開玩笑吧?老板,這時候滿大街都是葡萄,你四塊五一斤賣得出去?”
“也不是沒人要,就是識貨的人少,你看,就賣出那么多?!?p> 老板指了指葡萄里面的一片空余。
好家伙,李孜一下子看呆了,這看上去怎么也有個幾斤吧!
“而且還是同一個人買的?!?p> “是個行家。”
李孜舉了舉大拇指夸贊道。
“來幾斤不?保證好吃?!?p> 看老板打包票,李孜有些心動,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哪個生意人不是這樣說?
“能嘗嘗不?”
“當(dāng)然,不過,只能吃那串上面的,不然這個人這一串一個,那個人那一串一個,我倒是不好賣?!?p> “嗯——”
李孜有些猶豫,太貴了,要是不好吃可不劃算。
“老板,你看這樣吧!我們加個微信,以后常來,你給我便宜點(diǎn)?!?p> 這老板不假思索,回了一句。
“可以,你要多少?”
“兩斤?!?p> “那就四塊三一斤,怎么樣?”
“嗯,可以!合作愉快。”
“好?!?p> 李孜興致勃勃選了三串,差不多兩斤,一共八塊錢。
李孜隨后又選了一斤蘋果,一斤桃子,老板也給些折扣。
提著這些東西,李孜興致勃勃地回到醫(yī)院,李母和蘭熙還是沒有醒來,李母最愛吃蘋果,李孜那一斤蘋果都放在了她那,李父拿了串葡萄。
把桃子和剩下的葡萄洗干凈放在蘭熙床邊,李孜又匆匆出門。
趁著還沒到吃午飯的時候,找了間腸粉店坐下。
“老板來兩份腸粉,一份打包多加辣椒?!?p> 蘭熙是四川人,平時就吃得辣。
“好嘞!小哥可真會挑時間,在遲點(diǎn)我這小店可就關(guān)門了?!?p> 老板是一個瘦弱的中年男人,帶著厚厚的近視眼鏡,文質(zhì)彬彬,頗有落魄書生的意味。
“老板您這氣質(zhì)可不一般?。≡醯酶蛇@營生?”
老板邊干活,邊和李孜搭話。
“唉!生活所迫,之前的營生被我弄丟了,家里又有幾口人要吃飯,只能干這個了,而且現(xiàn)在干這個也方便幫家里帶人。”
老板指了指上頭,偌大的店鋪上面居然還有一個小房間,想來老板的家人就住里頭。
“阿爸,什么時候吃飯???”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李孜一聽就知道是個稚嫩的小姑娘。
只見一個身穿附近學(xué)校校服的女孩子從上面踩著樓梯下來。
深藍(lán)色的簡樸校服也掩藏不了她眉眼間的俊俏。
“還有客人,等會兒。”
“您夫人一定是個大美人。”
李孜不由贊嘆道。
“哈哈,沒有,讓你見笑了,我這女兒像我早已去世的阿婆,跟我倆絲毫不搭邊?!?p> 說著,老板將李孜那份腸粉已經(jīng)添好料,端上了桌。
“哦?我有個表妹也是,和她奶奶格外相像。”
“是啊,我們那時候高中好像還教過,應(yīng)該是叫什么隔代遺傳?!?p> “哈哈,是的,唔——老板好手藝啊!”
李孜一口下去,醬汁的酸和酸菜的酸,搭配腸粉和雞蛋的絲滑,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念了那么多年書,難得有用上的時候?!?p> “哈哈,是啊,除了大學(xué)學(xué)的,似乎很多都用不上了?!?p> “我最開始就在想,學(xué)那么多干嘛?又用不上,后來才發(fā)現(xiàn),都是為未來打基礎(chǔ),國家目光長遠(yuǎn)??!”
“是啊,有些后來用不上,有些后來天天用?!?p> “打包好了?!?p> 老板將腸粉放在李孜旁邊,李孜也剛好吃完。
“那就不打擾你們了,多謝款待?!?p> “哈哈,下次再來。”
“一定一定。”
結(jié)了賬,李孜匆匆離去。
他走在最近的花鳥魚蟲市場,看著小時候最喜愛的金魚和烏龜,如今已毫無波瀾。
就在他興致平平的時候,一個角落里的吊蘭引起了他的注意。
暗紫的邊緣包圍著幽綠的中間,微光之下,兩條反光形成的白帶格外顯眼,像是美女的眼睛,撲閃地向你拋媚眼。
很不錯,李孜心滿意足地買回這吊蘭,擺在了妻子的病床旁。
今天中午注定難眠,每每看到搖籃里的兒子只有一只眼睛的時候,他心中一陣生疼,肯定是自己沒照顧好妻子,才得此報應(yīng)。
“你還在這干嘛?不去睡覺嗎?”
李父本來是想看看兒媳,沒成想在路上遇到正看著孫子出神的李孜。
“爸,你說,雙兒以后怎么辦?他會不會被別人說閑話???以后上學(xué)是不是也要天天看別人的白眼???”
李父拍了拍李孜的肩膀。
“是有可能,只是,至少他活下來了,他也會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與其擔(dān)心他,不如多賺錢,給他鋪好路,多引導(dǎo)他,這才是你該做的。”
“嗯!”
李孜想好了,等母親和蘭熙出院,他就去做那件想了很久的事。
當(dāng)黑暗來臨,慌張會使人獨(dú)目,甚至閉目,但人依舊走過來了,獨(dú)目不是壞事,認(rèn)為獨(dú)目是壞事的人才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