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安街,時運(yùn)賭坊。
三樓一處雅間內(nèi),一位面皮白凈,身體肥碩的男子,正聽著下頭人的匯報。
此人約莫四十來歲年紀(jì),上唇留著兩撇花白小髭。
他右腕戴一只漢玉鐲,左手拿著一個翡翠鼻煙壺,儼然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鄉(xiāng)紳模樣。
“虎爺,老高那一桌有點(diǎn)棘手,這會子已經(jīng)輸了一千兩銀子了?!币幻聿母墒莸哪腥斯碚f著。
這位虎爺,正是時運(yùn)賭坊的老板,于烈虎。
聞言,于烈虎神情淡然,只是低頭摩挲著翡翠鼻煙壺,隨意問道:“什么來頭?贏錢不要緊,別是遇到來砸場的硬茬子就行。”
干瘦男子立即答道:“是跟榮國府的璉二爺來的,只有十歲出頭,好像是什么‘瑛二爺’?”
“十來歲?瑛二爺?”于烈虎細(xì)小的眸子里頓時露出精光,終于抬頭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干瘦男子。
“賈璉那個草包不像是骰蠱高手,難道那小子小小年紀(jì)就懂得‘出千’?”于烈虎皺眉追問。
干瘦男子搖頭篤定道:“小的也在旁仔細(xì)觀察了,那小子身體根本不挨著賭桌,因此,絕無出千的可能性。倒是他的表情有些奇怪?!?p> 賭坊老板于烈虎終于露出一絲好奇,示意干瘦男子繼續(xù)。
“每次老高擲骰子的時候,那小子都雙目緊閉,神情嚴(yán)肅,似乎……似乎是在聽骰子落下的點(diǎn)數(shù)。”干瘦男子越說越覺得有這種可能性,是以最后語氣越發(fā)肯定。
聽到此處,于烈虎終于放下鼻煙壺,挪起身子,然后走出雅間,立于雕花欄桿前,朝樓下大堂俯視,目及之處,正是賈瑛所在的賭桌。
不用干瘦男子指認(rèn),于烈虎便在混亂嘈雜的人群中,一眼鎖定那個面容稚嫩,卻英姿挺拔,氣度不凡的少年郎。
雖然只有十歲,但其身姿修長,身高不比十三四的少年低,而且其氣度沉凝,那架勢絲毫不輸于二三十歲的成年人。
再加上一襲月白色銀絲暗紋團(tuán)花長袍,腰懸玉帶,更顯得出身不凡,家世顯赫。
彼時,于烈虎正好瞧見賈瑛押注了那一局,所持銀兩已累積到一千兩。
“聽說榮國公賈代善是一位文武雙全的絕世高手,難道一身絕學(xué)都傳授給了這小子?”
只是粗看幾眼,于烈虎便猜到賈瑛定然是因內(nèi)功精湛,這才耳聰目明,僅憑凝神細(xì)聽,就可分辨出不同點(diǎn)數(shù)骰子落下的聲音。
于烈虎雖然是入了流的三品武者,但若非長期浸淫此道,絕對不能輕易在嘈雜的環(huán)境中,準(zhǔn)確分辨骰子的點(diǎn)數(shù)。
而賈瑛能不費(fèi)吹灰之力做到這一點(diǎn),除了長期練習(xí)外,還與他自身的武道修為有關(guān),如今他已經(jīng)是三品巔峰的高手了,只要突破瓶頸,便可進(jìn)階為二品高手。
“金陵侯?!?p> 突然于烈虎心中一動,腦海深處蹦出這三個字來。
榮國府的賈瑛因獻(xiàn)寶而獲封金陵侯一事,在京都王公貴族圈早已傳開,于烈虎也是昨日赴宴時聽人提及的。
“你去告訴老高,讓他繼續(xù)開寶。不過可以用底牌試試那小子的真正實(shí)力?!?p> 一個空有虛名的爵爺,于烈虎還不甚放在心上,但若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就要引起足夠重視了。
“是,虎爺?!备墒菽凶庸晳?yīng)一聲,然后火速朝樓下奔去。
而正當(dāng)寶官老高猶豫之際,剛剛下來的干瘦男子,徑直走到其身旁,并附耳低聲道:“虎爺說可以用了?!?p> 寶官老高聞言一驚,同時抬頭看了一眼三樓欄桿后的于烈虎,這才重新收拾局面,準(zhǔn)備開盤。
“瑛二爺,璉二爺,二位可以繼續(xù)玩?!睂毠倮细吆俸僖恍?,“不過這次咱們得改下規(guī)則,玩?zhèn)€更刺激的,咱們一局定輸贏如何?”
“這……”賈璉一聽,頓時猶豫,這意思是一次押注一千兩銀子了,萬一輸了,可就連本帶利全賠光了。
賈瑛卻不假思索,當(dāng)即點(diǎn)頭同意道:“正有此意,悉聽尊便?!?p> 寶官老高心中冷笑一聲,又環(huán)顧四周,撇嘴道:“各位也要跟么?如果要下注的話,可是必須押上所有銀子?!?p> 眾人一聽,都覺得此舉太過冒險,于是都收起剛剛押注的幾兩銀子,準(zhǔn)備做個吃瓜群眾。
雖說那一僧一道捯飭的系統(tǒng),雖說一切自有最好的安排,但賈瑛仍心念晴雯安慰,故立即催促道:“既然大家不下注了,那你我就一局定輸贏,趕緊開局。小爺我等不及了!”
聞言,寶官老高暗自笑道:“既然你樂意輸光,那就別管老子手下不留情了?!?p> 下一刻,又開始擲骰子。
這次賈瑛沒有閉上雙眼,而是一眼不眨地盯著那寶官手中的骰蠱。
既然這廝如此胸有成竹,那肯定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陰謀或手段,必須當(dāng)心才是。
果然,就在賈瑛聽到骰子點(diǎn)數(shù)總共是十四點(diǎn)的時候,只見那寶官在骰蠱落桌時,用小指快速在蠱邊輕輕一推,而蠱邊在骰子上借力一碰,頓時一枚六點(diǎn)的骰子翻了個,最后“十四點(diǎn)”巧妙地變?yōu)椤熬劈c(diǎn)”。
這一手法當(dāng)真是陰險毒辣,如果賈瑛還像之前那樣閉目聽骰子落點(diǎn),那勢必要吃虧上當(dāng)?shù)摹?p> 若不是有十多年的浸淫此道,還真不能練成這巧妙的手法,也算是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吧。
那寶官見賈瑛神情淡然,倒像是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頓時心中寬心,于是佯作鎮(zhèn)定,開口道:“瑛二爺,這會還是押大么?可還有膽子押大?”
賈瑛聞言,用清朗玉潤的嗓音說道:“我這人從小就有個毛病,膽子很大,所以必須押大?!?p> “別聽他胡唚?!辟Z璉神色一變,整個人身子半撲在千兩銀子上,抬頭對賈瑛勸慰道,“這次我們應(yīng)該押小的,別中了就他的激將法。”
賈瑛自信一笑,拍拍賈璉的肩膀,道:“璉二哥,頂多是輸光老本,也算不上什么?但倘若贏了,咱倆一九分,給你個跑腿費(fèi)?!?p> 饒是如此,賈璉仍戀戀不舍,但最終因熬不過執(zhí)拗偏執(zhí)的賈瑛,只好將千兩銀子推到“大”的上面。
寶官見狀,高聲吟唱道:“買定離手,瑛二爺,確定不改了么?”
“啰嗦什么,趕緊開。”賈瑛看了一眼想要撤回押注的賈璉,忙不耐煩地催促。
“好,好,吃了!”寶官心花怒放,浪叫著揭開寶蠱,下一刻張大了口,再也合不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