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五更，天還未亮，本該漆黑一片沉寂無聲的山城，每一個坊市都亮起了盞盞明燈。
薛府上下更是早早的就開始了忙碌，仆役們四處奔走，點燈、焚香、烹飪等等，各司其職。
屋外一陣急鑼密鼓之中，唐紫換上了獵裝，頭發(fā)整整齊齊地過了梳子后，用一根骨簪撐著束攏在了頭頂。
她對這身獵裝很是滿意，啞黑色的重緞襯之以深棕色的皮料，布匹自然垂下沒有一絲褶皺，穿上后整個人英姿颯爽，干練無比。她單手拎著行囊，快步穿過薛府的宅院，四處忙碌奔波的仆役遠(yuǎn)遠(yuǎn)地見了唐紫過來，先是畢恭畢敬地喊了聲“小姐”，等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唐紫，又瞪大了眼睛。
來到大門口時，老門房正在門外和車夫攀談，見得有人過來，他們先是噤聲，等唐紫走遠(yuǎn)后才又反應(yīng)回來面面相覷。
“那個人是誰？我怎么沒見過？”車夫壓低嗓子問道。
“就那個，月如家的小崽子，住偏院里那個?！崩祥T房大大咧咧地指了指偏院的方向，“哎呀！你別看了，沒啥好看的，剛剛咱們聊到哪里來著？”
“夫人讓我找?guī)讉€跟蹤的好手。”
“對對對……就是這里，我跟你講，你去商隊那里找找，這種事情還是外來的人做干凈些……”
老房門上了年紀(jì)，自己耳背不說，嗓門也抬得老高。無論是唐紫亦或是車夫，平日里同他談話，都習(xí)慣性地大聲。
所以雖然唐紫已經(jīng)走遠(yuǎn)，還是清清楚楚地聽完了二人的談話。上一世她被趕出薛府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她就老覺得有人在尾隨自己。
看來不是她的錯覺！
于是她在拐角處停頓了一下，站在陰影里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眼馬車，仔細(xì)辨認(rèn)是舅母的座駕后，她一頭扎進了漆黑的小巷之中。
她沒急著趕去參加大典，而是先去了趟城郊，出門前她本想著先把行李放在租房里，等大典結(jié)束后就直接住在城郊的小屋里算了。
誰曾想舅母現(xiàn)在就已開始物色起了人手，比她預(yù)料的還要早上許多。
如此看來計劃必須改變，城郊還是得先去一趟的，不過這次她得把重要的東西帶上，大典結(jié)束后直接出城！
一路疾走抵達城郊，等她收拾好東西折返大典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舉目望向天邊的魚肚白，已快到大典開始的時刻，唐紫緊忙加快腳步朝北走去。
大典在城北的宗祠舉行，位于半山腰的一處緩坡上。緩坡被族人用土石墊高夯平，再以碩大的石板鋪蓋，中心處砌筑了祭壇，上立一塊石碑，圍繞著三五廟宇，
她自山腳的臺階拾級而上，來到半山腰的祭壇廣場時，此地已匯聚了一百五十多位少年少女。她步入人群之中，吃著順路買來的早點。
喧囂吵鬧的人群，在鐵衛(wèi)的引導(dǎo)下分成兩撥，以高聳的石碑為界，左側(cè)為唐姓子弟，右側(cè)為外姓子弟。
鐵衛(wèi)逐一詢問每位子弟的姓名，參照著手里的名冊，安排著站位。
“姓名？”他走至唐紫身前。
“唐紫。”
“月如家的？”
“嗯?！?p> “到第四個位置去?！?p> 不同于其他，開元大典的站位，大家都希望往后靠靠，這樣可以有更多的時間，來做自己的心理建設(shè)。
在隊伍前段等待的時間并不算久，當(dāng)一眾家老登上祭壇，大典便準(zhǔn)備開始了。
家老逐一入座后，少頃，山頂?shù)暮殓姳蝗俗岔懀蟮湔介_始。
伴隨著鐘聲的擴散，數(shù)道絢麗的極光在廣場上空徐徐降臨，這些極光壓得極低，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到光幔。頭頂?shù)漠愊?，使得原本嘈雜的人群為之一靜。鐫刻在石碑上的一個個姓名，陡然射出利劍似的金光，無數(shù)個金光閃耀的名字在眾人頭頂交相輝映。臺下的少年少女們紛紛發(fā)出驚嘆之聲，尋找著自己先祖的姓名。
“很好，今年的開元大典由我主持，點到名字的到臺上來，”高臺上，掌管書閣的家老微微頷首，他對臺下山城子弟的反應(yīng)十分滿意，“先開元海，后測資質(zhì)，這是你們?nèi)松械牡谝粋€轉(zhuǎn)折點，多余的話就不說了，我們直接開始吧……”
他理了理衣袖，接過鐵衛(wèi)端來的名冊，唐紫朝臺上看去，這鐵衛(wèi)竟是上回救下那個。
“下面開始報名，念到名字的人服下湯藥和開元丹，面朝石碑，踩著臺階上來，”家老先是指了指身后的石碑，接而指了指身下的臺階，兩點一線劃出了一條路徑“臺階共二十二級，能走幾階，就走幾階，能上來和我并肩而立最好！都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迸_下子弟紛紛應(yīng)是。
其實他們來之前，就有聽家人們講過，走得越高就代表著資質(zhì)越好。能直接走到臺面上的，那就是天干甲等資質(zhì)，俗稱“天縱仙資”，是家主家老競相搶奪的奇才。
可惜登上去的過程極其痛苦，他們聽著家人的描述，卻無法感同身受。
還是得實地一看，方知水的深淺。
“月邊唐氏，唐山清?！奔依侠事晥蟪雒麊紊系牡谝粋€名字。
少年步履僵硬，神色慌張地走出人群。他來到臺下，鐵衛(wèi)訓(xùn)練有素地端來湯藥與開元丹供其服下。藥效似乎極其迅猛，只是須臾之間，唐清山便覺得自己渾身炙熱難擋，血液仿佛沸騰！
痛！心臟發(fā)了瘋地狂跳！他手腳酸軟脹痛使不上力來，他大口呼吸體外清涼的空氣，試圖調(diào)整自己的狀態(tài)，可空氣卻像是刀刃，帶著錐心的疼痛一路劃至肺葉末端。
唐紫看著眼前的少年，他已經(jīng)因為吃痛蹲在了地上，頭頂?shù)暮箽馊缤瑒偝鰧系酿z頭，騰騰騰地向上冒出。
“不要拖延時間，拖得越久越虛弱，一口氣走上來！”家老在臺上提醒他趕快行動。
山清先是一愣，抬起頭來。他恍然大悟后顫顫巍巍地直起身子，開始嘗試抬腿邁向第一級臺階。
“咣！”高聳的石碑發(fā)出一聲金釜碰撞的悶響。
就在他即將踏上石階的那一瞬，石碑上的金字陡然間化作支支飛羽，齊齊朝他射去。頓時飛沙走石般的光羽，匯聚在他身前，組成一道向外沖擊的光幕，將他死死抵住不能動彈。
山清緊咬著牙關(guān)嘗試了幾次，可臺面上就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向上托住他的腳板一樣，無論怎么用力去踩都無法接近石階分毫。他忍受著愈發(fā)劇烈的不適，五官幾乎扭成了一團，因為他明白，失敗了等于扼殺掉一生的希望，所以他不甘放棄。
可惜事與愿違，當(dāng)疼痛超過身體的極限值后，他大腦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意識一空，僵直地倒了下去。
“唐山清，一階未涉，沒有資質(zhì)，”家老早已見慣了這樣的場面，所以只是微微搖頭，“下一個，月邊唐氏，唐長慶?！?p> 沒有資質(zhì)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褪去凡胎。唐筑山城所做的一切鋪墊，也只是稍加提高了通過的幾率而已。
“唐長慶，共涉九階，地支卯等。下一個，月邊唐氏，唐清鳳?！?p> ......
“下一個，月如唐氏，唐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