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
這便是虛不言最后的倔強，看那少俠一劍刺來，他心知是以卵擊石，便也要做這最后一搏！
虛不言雙手不顧劍鋒，牢牢抓住劍身，手上、胸上雖然是一痛，但做這亡命之，又何顧其他？只把自己一雙怒目直視面前少俠，怪他處事不清、亂殺好人。
那少俠看見虛不言這般舉動，又見虛不言雙眼怒火，當下似乎吃了一驚，反而對虛不言沒能那么看輕了。
“但！動手殺了人的強盜，就再也留不得了！”
少俠心中暗道，便不再手軟，一發(fā)勁，便看虛不言痛苦皺眉，只聽入肉聲響……
或是虛不言求生心切、拼了性命？還是少俠心生疑惑、手下留情？但看劍鋒雖然稍進，但刺入虛不言肉中一寸便停住了。
再看此時的一幕，就顯得有些不似少俠處決賊寇了，說一幕當是：
校場后，草垛前，玉面少俠青鋒懶，花臉貨郎紅流勤。
少俠持劍，進退不得，虛不言兩手死抓劍身，氣喘如?！瓋扇耍粫r間就這么僵持住了……
虛不言一腔不甘、怒眼焚天，少俠嫉惡如仇、目如霹靂，他們就這樣直勾勾盯著對方，虛不言與那少俠的眼神就這樣在那三尺青鋒上交匯了……
古怪景、景古怪，似乎在那一剎那，僵持的兩人不是那殺與被殺的人，而是兩位平坐論道的密友，只為了一個話題爭執(zhí)不下。
“哈哈……哈哈哈啊……”
虛不言在這莫名的情況下笑了，笑這看似平等，實則是自己茍且求生的一幕，其實仔細一想，對面這少俠只要使出先前本領，頃刻之間自己便要命喪黃泉啰！
生死攸關，虛不言卻有閑情逸致近距離仔細觀察起面前這位少俠來，卻發(fā)現他的雙鬢正在滲出一滴清汗，臉上也涌現出有些奇特地潮紅……
虛不言剛想把這少俠的五官看個仔細，便看少俠突然移開了他的目光，收顎低額，似乎被什么轉移了注意力。就這短短時間，面前少俠似乎就連持劍之手也顯得漫不經心起來，他只往前懟了幾次，虛不言感覺他沒用太多力氣，都被自己這有些虛弱的貨郎牢牢抓住了。
雖然那寶劍再不刺入，可先前已經開出的口子早就開始慢慢滲血，順著虛不言的衣衫靜靜流淌，也不知道他還能支撐多久……
虛不言只覺得渾身痛得要命，少俠既然已經松了勁，他便艱難地出聲為自己辯解道：
“這位少俠……我快不行了……你收手吧……”
少俠一聽，轉過來的臉重燃怒火，更加啐了虛不言一口：
“我呸！殺了人的匪盜，還想活命？”
銀沫飛襲，虛不言無從躲閃，被這少俠啐在臉上，自己又無第三只手去擦，便只能感受著臉部某區(qū)域濕潤了起來。虛不言有些惡心得直抽抽，但為了活命，只能無視口水繼續(xù)解釋道：
“……我說……我不是強盜……你信嗎？”
少俠雖然手上作勢發(fā)力，一懟之后仍然絲毫不動，他的氣息似乎也亂了幾分，不等稍稍平息，他便一抬下巴，示意去看虛不言丟在身旁的短刀，質問起來：
“那這是什么？別告訴我，你帶的刀恰好和他們一個樣式！”
聞言，虛不言無奈大笑“哈哈啊哈……”但卻牽得胸口一疼，他只能哭喪著臉回答那少俠：“……我說……這是強盜們剛剛硬塞給我的……你信嗎？”
少俠嗤之以鼻，似乎因為虛不言荒唐的解釋氣得連他持劍的手都微微抖了起來，但他還是問了下去：
“喏！你若沒動手殺人，如何滿身鮮血？”
少俠看著身前的虛不言的傷口正在不斷滲血，為求謹慎，便多說了一句：“……我是說你先前身上的，不是此刻你自己的臟血！”
“……哈哈哈……哎喲……”
虛不言真是欲哭無淚，說是那二牛被捅了腰子時濺上去的？說是那旺發(fā)行兇殺人，蒙了自己一頭一臉？想到這些，虛不言只能無奈苦笑，幾乎換上了哭腔去說：
“……我……我說是正巧別人行兇，我站得一地好位置，被殃及池魚……你信嗎？”
“放屁！”
少俠終于忍不住破口大罵，口中念叨著“放屁！放屁！放屁！”每罵一聲，便把手中寶劍發(fā)力懟了過去，口中更加說道：
“我聽你在這放屁，你這身上，除了這劍傷口，還有其他受傷的地方嗎？”
“我聽你滿口胡言！我讓你信口雌黃！我叫你殃及池魚……”
少俠像個小孩兒一樣發(fā)起脾氣來，每說一句便把手中寶劍往虛不言那要命的地方懟一下，要不是這樣絕命的情景，虛不言幾乎都覺得這少俠瞬間變得莫名可愛了起來。
“我其他的地方也受傷了?。倓偛铧c連腸子都要拉出來了，現在還火辣辣地疼呢！你要不怕羞，我脫出來給你看看……”
虛不言很想這樣去說，但發(fā)現這位少俠雖然生氣，但是至少沒有拿出真本事一劍結果自己，看他懟的勤快，好似都流了汗，其實自己這手中利刃卻未動分毫，要是聽得自己這樣貌似調戲地一說，還不得氣得立馬把自己釘個對穿??！
虛不言只能任著面前少俠發(fā)火，等他懟夠了，懟得自己氣喘呼呼，但好歹是拿捏有度，沒真要了自己性命，但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虛不言已經開始有些頭暈眼花，就連不少地方也感覺到了不秒的麻木感，只得出言去哀求面前這位少俠：
“這位少俠，你聽我說……這樣下去……我不被你刺穿，血也得流干了不可……你看我們這樣好不好，你先放我一馬，等我止住血，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
虛不言看著少俠沒有出言反對，便以為他在好好考慮自己的提議，于是繼續(xù)說道：“……到時候我把今天的事兒好好跟你說說，你聽完，要覺得我真是該死，到時候我虛不言絕不躲閃、任你處置好不……？”
虛不言暈眩的感覺越來越嚴重，就連說話也覺得額外費力，但看身前的少俠身體微微一抖，又移開了緊盯自己的目光。
虛不言看少俠臉上再次泛紅，可能是考慮到了自己的錯誤，只覺活命有望，便帶了些欣喜說道：
“少俠，你偌發(fā)現自己錯誤，便快收手吧……我……我……我實在是撐不住了……”
就這一句，那少俠轉臉過來，一臉決意，似乎是心中打定了主意，虛不言一喜，急忙說道：
“對嗎……少俠你快……”
話出一半，虛不言嚇壞了，那少俠左手慢慢抬起，只掐住一個劍訣，那連人帶盾一擊打穿的景象浮現在虛不言腦中，只讓他再次無奈苦笑道：
“啊哈哈哈哈……你這又是何必呢……”
但看少俠毫無收手之意，虛不言只能苦笑不已……
“……我……我虛不言苦苦求存，想不到終究是求而不得……”虛不言本還有些怨恨，看著面前這糊里糊涂的玉面少俠，他又覺得好笑，更笑自己渺小無力，今世已臨尾，最后時刻，只得妄求來生，一聲長嘆，只道：
“唉！……若有來世，我也做個蠻不講理的糊涂大俠！”
說完這句辭世豪言，虛不言干脆松了手中力道，任身前這位少俠宰割，卻發(fā)現自己是早已脫力，連手指都動彈不得，說不定這胸前三尺青鋒，才是一直支撐著自己的不倒下的原因。身前少俠卻在此時遲疑了下來，久久不見動手，虛不言累了，只想早點解脫，便帶著虛弱的笑容去激那少俠，說道：
“還……還等什么？來吧！給我個痛快！”
少俠左手劍指從他眉間顫抖著慢慢壓下，又抖動著慢慢壓到了少俠健碩的胸前，然后少俠似乎又猶豫不決了，既然銀牙輕咬起來。
“有這么難以決斷嗎？先前只見他一抬手便能放出劍氣啊？……”
虛不言莫名這樣去想，突然又覺得應該再努力一把，說不定能說動少俠留下自己一條性命……自己……本來就是被這一攤爛事所波及的啊……
可這時，少俠似乎已經想通，一聲清斥，便一指點向虛不言，虛不言心中直呼“完了……終于完了”……
……解脫似乎未到……虛不言便等了一會兒……
……虛不言，又等了一會兒……
……虛不言，再等了一會兒……
一等再等，虛不言發(fā)現身前這少俠雖然出指，但卻不見他發(fā)劍氣奪自己性命，正在疑惑，校場那邊響起慌亂無比的喊聲：
“少俠劍下留情！他并非盜賊??！”
魚老頭子的繩索終于被人解開，抱著孫女痛哭慶幸的時候，眼角余光看見了虛不言這邊的景象，嚇得一把推開孫女，連滾帶爬急忙奔來，口中連連呼喊“劍下留情”。魚春花本來在爺爺懷中哭著，卻被突然推開，她順著爺爺奔跑的方向看去，嚇得幾乎暈倒，腦中只一想，便立即跟上爺爺也大呼起來：
“大俠~~~~~！虛不言不是強盜??！他只是今天到這的貨郎啊！”
聽見終有祖孫二人為自己站出來辯解，虛不言看著自己現在的慘狀，再次無奈一笑，對著面前這少俠夾槍帶棍地說道：
“你……你聽見了？我……我不是強盜……你誤傷好人了……‘少……少俠’！”
虛不言說完這話，只覺得面前這位少俠似乎有些心神散亂，見他收指回去，就連話也不想再和自己多說了，只是從牙縫中吐出短短一句：“松手?！?p> 虛不言痛并笑著，只道：“哈哈…哎喲……我松手……我松手，不就沒命了么……”
少俠相比之前，臉色有些蒼白，突然之間，言語也簡練了許多，只是說道：“不殺了，松手。”
虛不言想從這位少俠的臉上分辨?zhèn)€真假，只是發(fā)現這位少俠的臉色陰晴不定，那不正常的潮紅時隱時現……于是干脆說了真話：
“我……我早就脫力了……現在……現在連一個手指頭都動不了……”
少俠似乎被虛不言騙了這么久而感到有些生氣，只見他雙目微閉，似乎正在提氣運功，然后“喝”一聲輕呼，雙目爆發(fā)駭人神采，這才將自己右手回撤，終于把那青鋒從虛不言胸前抽回，便連自己的身形都搖晃了一下。
少俠收劍回去，虛不言一下子失去了支撐，整個人直直往地上倒去，那少俠剛剛穩(wěn)住自己身形，只見虛不言僵著身體直往地面砸去，瞬間右劍扔左手，以劍代杖，空出的右手趕在虛不言砸在地上之前，單手摟住虛不言的身體，擁他入懷，翻轉過來，趕緊去扶住他的頭，讓他躺在自己跪坐的雙腿上。
這一時間，高眼低目，兩人的視線又再一次交匯了……
虛不言迷迷糊糊，只覺得不久之前也有人這樣對待過自己……
幻夢之中，虛不言想起了那時的春花，她的玉手同樣冰冷，也好似這時少俠的手微微發(fā)顫、滿手冷汗；那時的她滿身鮮血，卻壓不住那山茶帶著脂粉的芬芳，這時自己鮮血淋漓，同樣也掩不住少俠身上那暗飄金桂的幽香……
這時那時，何等相像！說那虛不言，這般慘狀，還在胡思亂想：
“嘿嘿！這位少俠，刺人穿盾，如同家常，誰想他倒是身柔體軟？看他斬卻惡人從不眨眼，誰想他靈目帶俏，同樣閃亮？……只是……此刻他朱唇輕啟，銀牙稍露，為何口銜玫瑰花瓣？”
少俠似乎察覺到了虛不言的視線，不動聲色，趕在村人們圍上來之前，偷偷用自己衣袖里襯往嘴角擦去，他再看低頭看那自己懷中的虛不言，已是悄然無息……
這一下，少俠柳眉緊鎖，杏眼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