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年，路過沙灘，駐足停留。望周圍景色，不免感慨。突發(fā)奇想，蹲下玩起沙雕，神情專注，耐心十足。完工后，甚覺滿意，遂呼朋喚友來看。友皆驚詫，嘆“中年憨批郎”——裝逼者見聞錄。
一輛車從市區(qū)駛出，往郊區(qū)而去。車上坐著三口之家，父親在開車，母親坐副駕駛，女兒坐后面，而后備箱里放著野營用具、跟隨機器人、以及龍頭拐杖等等。
一路上無人說話，氣氛有些尷尬。說是一家人，夫妻兩個也離婚很久了，女兒也大學了，而且都沒什么血緣關(guān)系。上次陸叁叁被關(guān)三個月，剛出來時，一家人雖然團聚了，但只是一瞬而已。這個時間段過了，大家還是各過各的，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如今的陸叁叁對自己身世的真相已經(jīng)不怎么在乎了，她腦子里想的都是人類如何在外星人面前裝逼這種事情。但如果自己家庭能重歸和睦，那對于自己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她已經(jīng)想好了，如果父母還為了一些成年舊事爭吵，那她就要用人類大義這種大道理來反駁他們，讓他們摒棄前嫌，一同裝逼。
“聽點音樂吧？”陸叁叁終于想到一個打破尷尬的辦法。打開自己手機，音樂響起：“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車內(nèi)三人：“……”
“我說，你想諷刺什么？”母親終于忍不住問。
“那我換一首，”陸叁叁搗鼓手機。片刻后音樂更改：“……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你到底要諷刺什么？”父親也忍不住了。
“我沒有，我隨便調(diào)的歌?！标懭o奈把音樂關(guān)了。
車內(nèi)又回到尷尬的氣氛，估摸著路程還有一段時間，父親終于還是忍不?。骸八懔耍?，你還是諷刺點什么吧?！?p> “哦，那我問問吧，”陸叁叁想了想，“爸爸媽媽，你們兩個也離婚很久了吧，怎么都沒有再找一個呢？”
兩人：“……”
“還是聽歌吧?！蹦赣H隨口回答。
“相親相愛的一家人……”音樂又響起，但這次沒人異議。一曲畢，又換成：“老司機帶帶我……”依然沒有異議。在溫馨的歌聲中，汽車飛速前行。
又過一個多小時，汽車終于繞著七彎八彎的小路，來到一片果園面前。果樹在里面整齊的排列著，地上一些走地雞零散養(yǎng)殖，外圍一圈鐵絲網(wǎng)圍著，明顯這里是被人承包的。
“這里就是當年的遺址了，”父親從地上撿起半塊磚，“才多少年時間，當年的房子都被鏟平了，承包商換了一個又一個，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點以前的樣子都看不見了。就剩下這半塊轉(zhuǎn)頭，還有點當年的影子?！?p> “想感嘆時間流逝么？”母親的聲音有些冰冷，“你倒是和以前沒什么變化?！?p> “媽媽，你是在夸爸爸年輕嗎？”陸叁叁試圖緩解氣氛。
父親苦笑了一下，把磚頭放回地上：“我也老了，有些事情再不說可能沒有機會了?！?p> “爸，先不用這么嚴肅嘛。我們坐車這么長時間了，吃點東西吧，”陸叁叁一邊開口，一邊升起無人機，“爸，你在此處不要走動，我去偷個橘子?！?p> “偷東西不好?！蹦赣H卻十分正直。
“哦，那我們給錢吧，”陸叁叁打開腦洞，“我們吃完橘子，把橘子皮再縫起來，里面塞上錢，再給它掛回樹上。哈哈哈……”
“果農(nóng)回來，撥開橘子，會不會以為是搖錢樹。哈哈哈……”陸叁叁自顧自的笑。
但笑了片刻，另外兩人只是沉默，陸叁叁也不得不收斂下來。
“我知道你很想營造一些氛圍，但沒有用，”母親回答，“具體還是讓你爸說吧。”
“我們沿路走走吧，”父親沿著鐵絲網(wǎng)往前散步，另兩人緩緩跟上，“叁叁，你已經(jīng)知道人類雜交計劃了，你是這個計劃的實驗產(chǎn)物。但你應(yīng)該也只是知道一個名字，具體情況還不了解?！?p> “你可能以為這個計劃很高端，會和什么基因科學有關(guān)，和什么克隆技術(shù)有關(guān)。但其實這個東西很低端，就是一個優(yōu)生優(yōu)育的配種實驗。吹得很高大上，以今天的眼光來看，不過是一些營銷把戲，但在當時來看，卻獲得了上層認可?！备赣H娓娓道來。
母親卻有不同意見：“全盤否定并不可取，即便是配種實驗，也確實出現(xiàn)過優(yōu)秀的人才。甚至即便是陸叁叁本人，也足夠優(yōu)秀?！?p> 父親不置可否，只是看到一顆果樹，隨手一指：“我記得哪里，就是陸叁叁出生的地方。633號培養(yǎng)房?！?p> 陸叁叁沒什么實感，只是覺得這顆果樹長得挺大，橘子也多……不愧是我出生的地方。
“高層的動機是復雜的，一方面，確實無法否認其中的科學性。個人能力中，先天因素占據(jù)相當比例。特別是從事層次越高的研究，先天的才能往往起決定性因素，這不是后天勤奮所能彌補的。而優(yōu)生優(yōu)育的配種，是已知方法中最實在，也是最有效的，也是最能讓高層看得懂的方案?！备赣H接著說。
“另一方面，以家庭作為社會的最小單位，有相當?shù)木窒扌?。每個人天生因為出身，而存在立場、陣營。進而也探索一種抹除家庭，以更加集體的方式培養(yǎng)孩子，也就是俗稱社會化撫養(yǎng)?！?p> “當然這些是大道理，也有一些實際的利益關(guān)系。比如將天才兒童換給富豪或高官，以替換他們本來不太聰明的孩子。到后期，甚至直接買賣贈送。受當時的思潮影響，他們大多要男孩，”父親轉(zhuǎn)頭看看陸叁叁，“如果你是男孩，這會兒估計已經(jīng)在某個高官身邊吃香喝辣了?！?p> 陸叁叁不為所動，只是默默的操作著手中的遙控器。
父親轉(zhuǎn)頭，接著往前走：“當年的實驗人選，其實很難挑選。我們花了大價錢，把實驗場地翻修一新，用了以當時的眼光來看最科幻的風格，制作最好看的ppt，個個穿著白大褂，嘴里說話喜歡夾帶半句英文……我們盡可能忽悠或者說邀請了一些志愿者過來，但遠遠不夠?！?p> “男的還好一些，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白嫖，但女性則要負責生育，即便當時提供全套護理，并以當時的眼光來看可以說最安全和最先進的，但仍然少有人愿意。我們不得不從孤兒院找一些，或者一些窮人等等，只要身體沒毛病，也就不苛求太多。這方面直到計劃結(jié)束，也沒有能很好解決。”
“由于女性的質(zhì)量難以保障，男性的質(zhì)量就必須要求提高，畢竟本質(zhì)的需求是優(yōu)生優(yōu)育，而不是肉食品加工廠。但當時考試制度還沒有恢復，僅通過熟人介紹不可能滿足需求。于是我們尋找了諸葛這個姓氏。”
“當時的人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包括很多高官也一樣。認識不了幾個歷史上的聰明人，但說起諸葛，必定人盡皆知。就算他這會兒不聰明，但依然相信他的這股血脈肯定有潛力。這種相信甚至不需要過多解釋，近乎一種本能。于是配套計劃被批準，所有姓諸葛的人都賦予光榮的使命，那就是不斷白嫖！拼命白嫖！”
父親說著又回頭看看，發(fā)現(xiàn)陸叁叁正在白嫖果農(nóng)的橘子……
“諸葛，和諸葛村夫有聯(lián)系嗎？”陸叁叁一邊吃也一邊疑問。
“你覺得為何星空開拓者要三顧農(nóng)家樂，把他請出來？”母親倒是反問，“他早已證明了他的價值?！?p> 父親嘆了口氣：“計劃最終被叫停，可以說他是主要因素。當然，從宏觀角度來看，這也是某種必然?！?p> “一方面，時代變了。一方面，整個計劃辦事開始越來越潛規(guī)則化，各種不能拿到臺面上的事情太多。要知道，孩子是否是天才，這需要多少年才能真的驗證出來？這里有太多的可操作空間，就比如強行讓孩子背一些冷門古詩，硬塞給他一些藝術(shù)畫作，都可以讓他看起來更天才?！?p> “當然還有另一方面，諸葛家的人都被榨干了，他們支棱不起來了。我們當時考慮要不要去榨司馬家的人，但有人認為他們可能天生反骨，有先天性格缺陷。討論良久，最終也沒來得及榨。”
“我們的諸葛村夫，也就是現(xiàn)在的第零裝逼者，就向高層揭發(fā)了所有問題，細節(jié)豐富，證據(jù)確鑿。人類雜交計劃就此下馬，但由于涉事人員太多，社會上也沒流傳出什么影響，以及一些歷史遺留問題，很多人也沒怎么清算。所有人打散重組，各自成為家庭，重建檔案，抹去一切相關(guān)信息，并且相互監(jiān)督，不得再提當年的事情。”
母親接口：“我和你爸本也不是什么夫妻，我是他的監(jiān)督者，他也是我的監(jiān)督者。當年的計劃科技含量沒多少，但相互監(jiān)督舉報的制度倒是很先進。包括你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等等，都是當年不同部門的監(jiān)督者，沒有人知道誰心里實際想的是什么，敢亂搞的人第二天就會死于意外?！?p> “那現(xiàn)在呢？”陸叁叁問。
“我原以為這些隨著時間都過去了，但其實沒有，”父親回答，“當年和富豪高官的交易，不會被改變。某些家族對血脈繼承等問題非常重視，某一天如果被爆出來，仍然可以引發(fā)地震。”
母親卻搖搖頭：“這些都無所謂。當我和你離婚的時候，就代表我們相互監(jiān)督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這么多年，并沒有發(fā)生什么問題?！?p> 陸叁叁嘆了口氣，原本她想著再怎么也會有感情，但如今看來，也許強扭的瓜不甜。想了想，又冒出一句：“那你們兩個還能做朋友嗎？”
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