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恩威并施

　　“晴雯，我們該繼續(xù)認(rèn)字了！”

　　賈瓔說完，看著晴雯原本明媚俏麗的臉上，紅潤櫻唇重新嘟起，拖著長音應(yīng)聲道：“哦~！”

　　這副可愛模樣，讓賈瓔伸手在她額頭上輕輕點了點，“等學(xué)夠三千字，想讓我教也不教你了?！辟Z瓔目光含笑，拉起那只染著鳳仙花色指甲的軟嫩小手往書房走去。

　　臨近掌燈時分，從書房出來的晴雯雙眸靈動，神態(tài)輕松，全然看不出疲憊，反而賈瓔面色無奈，感覺有些勞累。

　　賈瓔眼睛看著晴雯，總感覺這丫頭是故意的，每次他一用力，就跟他擰著來，站在身后，又不好發(fā)力。整整半個下午，才學(xué)會寫三十來字。

　　擦拭完后，賈瓔目光懷疑地盯著正在盥洗的晴雯，直盯得晴雯雙頰緋紅，面有嗔色地推他往飯廳而來，賈瓔才停下思緒，吩咐外面的丫鬟去請尤氏和秦氏同來。

　　不消片刻，外廊下衣裙窸窣，賈瓔起身看去，兩人面容已經(jīng)沒了前幾日那般憔悴，在身后簇?fù)碇髯缘难诀?、婆子?p>　　飯廳內(nèi)分坐閑聊，等丫鬟們依次擺上飯來，尤氏和秦可卿瞧了眼坐在賈瓔身旁的晴雯，倒也沒說什么。

　　…………

　　次日，賈瓔和尤氏在大廳內(nèi)閑聊，秦可卿端坐在尤氏下首，一雙妙目看著和尤氏侃侃而談的賈瓔，心思百轉(zhuǎn)，不知在思索什么。

　　只聽那鐘表響過八聲，賈瓔起身告罪一聲，讓兩人和晴雯在廳內(nèi)稍等。

　　邁步而出，看見那滿面春風(fēng)的賴升站在階上，在和小總管俞祿還有六七個穿著藍(lán)衫的執(zhí)事囑咐著什么。

　　“昨日的筆墨紙硯可買回來了？”賈瓔看向賴升。

　　聽到賈瓔的聲音，賴升笑呵呵地轉(zhuǎn)過身來，“買回來了，如今都在庫房放著！您要不放心，可以看看賬本?！?p>　　說完，身后執(zhí)事一臉恭敬將賬冊遞上。

　　賈瓔拿過來也不打開，垂目瞥了一眼賴升，心道看來這老貨是覺得他看不懂賬本，就是不知一會兒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點頭不語，接過一本厚厚花名冊，賈瓔看向下面寧國府的兩百多人。

　　目光在右邊角落處停留一瞬，看到他在祠堂見過的焦大，這倒是個可用之人。

　　在這些下人里面，背著賈代化從亂軍逃出來的焦大，絕對是最不想看寧國府日漸倒塌的。

　　只是如此救命之恩，賈代化為什么既沒放他出府，也沒讓在府里任職？賈瓔心中升起疑惑，可現(xiàn)在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將焦大請到臺前，吩咐幾人把賬冊抬來，又叫人去大門外等候劉掌柜，就聽焦大問道：“大爺找我有事？”

　　賈瓔看著須發(fā)皆白的焦大，：“如今寧國府糜爛至此，皇上不忍咱們賈家余蔭耗盡，讓我來重振族風(fēng)。

　　您又在府里這么多年，還背著老太爺從死人堆里出來。值此府中為難之際，可愿助小子一臂之力？”

　　焦大原聽賈瓔說的一大串文人廢話，有些不耐。

　　心道將軍當(dāng)年治家是何等英豪，如今皇帝換這么一個書生來襲爵。

　　那渾濁的目光上下挑剔地打量賈瓔，聽到賈瓔后面說他這輩子最引以為豪的事情的話，又覺得賈瓔比那胡作非為的賈珍強一些，嘿嘿笑幾聲，露出那缺了幾塊，泛黃的牙齒。

　　一旁的賴升聽著賈瓔的話，心中暗道這讀書人的心果然是黑的。

　　昨天讓自己采買，今天就找這老不死的說什么府里糜爛，不過……，哼！把主意打到爺爺頭上，還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賴總管想什么呢，這么開心？點名吧?！辟Z瓔故意用力將花名冊拍在賴升胸前。

　　賴升咳了一聲，心中升騰起火氣，目光不善的對上賈瓔那古井不波的眼神，咬牙冷哼一聲，憤憤站在階前點名。

　　賈瓔看著這些下人在賴升面前的表現(xiàn)，指揮著分成兩隊。

　　慢慢地，這些下人也看出賈瓔的目的，后面再點到名字，已是沒有人敢在賴升面前露出討好神情。

　　劉掌柜一行人此時早已在一旁候著，目光好奇打量著寧國府內(nèi)的奇花異株和雕梁畫棟的樓閣。

　　還在點名的賴升，看到一個個手握算盤的賬房先生時，就耷拉下雙目，心臟砰砰直跳。

　　點完名后，賴升想到自己的老母親，情緒重新平靜下來，目光挑釁地看著賈瓔。

　　還敢給爺爺設(shè)套，等會兒派人通知母親去西府找老太太哭訴幾聲，就有你好果子吃！

　　看到昨日采買筆墨紙硯的下人被賈瓔叫出來，賴升目光警告地盯過去。

　　那十幾人看向賴升，都不由自主縮了縮脖子。

　　“劉掌柜，這就是昨天買筆墨紙硯的賬本?！?p>　　劉掌柜接過來，看看身后一臉興奮的賬房先生們，隨便指出一人。

　　半刻鐘，那賬房回話：“這兩百余套筆墨紙硯，花費銀錢一千二百三十四兩五錢六分，按一般品質(zhì)來算，能有7七百多兩的虧空，具體的虧空，還要看看文房的品質(zhì)?！?p>　　賈瓔目光看向場下，接下來就看有沒有人敢出來發(fā)聲了，朗聲問道：“誰愿意去庫房把文房抬過來？”

　　大家瞅瞅上面的賴升，左右相互看看，沒有人吱聲。

　　正當(dāng)賈瓔準(zhǔn)備派焦大帶人去的時候，人群里傳來一聲“老爺，我去！”，然后從人群中走出幾位年紀(jì)稍大，須發(fā)斑白的下人來，賴升的臉色愈加難看起來。

　　片刻，筆墨紙硯被抬過來。賬房們齊齊出動，開箱翻動起來，又交談一番，其中一個臉頰上有撮胎毛的賬房有意在賈瓔面前賣弄一番，單手拿著算盤，另一只拿著賬本。

　　當(dāng)場“啪啪啪”地打起來。最后指著箱子道：“一共虧空七百三十六兩四錢三分?！?p>　　賴升連連向場下使眼色，左邊這隊中頓時有人離場偷跑出去。

　　賈瓔扭頭看了眼，只是輕蔑一笑，道：“焦大，帶人把賴升和這些人抓起來！”

　　賴升對此嗤之以鼻，不過是一個剛來幾天的新主子，還敢拿他們賴家開刀，當(dāng)年他在這府里廝混的時候，這小子還沒從娘肚子里爬出來呢。

　　朝賈瓔譏諷道：“瓔大爺糊涂了吧！銀子是他們貪的，吩咐是你下的，我不過是傳幾句話，這罪名要是在我身上，那以后怕是沒人敢為府里出力了！”

　　賴升的擁躉雜亂地附和起來，那跪在地上的十幾人也連連大喊冤枉，原本安靜的場面變得嘈雜無比。

　　廳內(nèi)的尤氏、秦可卿和晴雯透過紗欞，看著外面的情況，都有些心憂，再這么鬧將下去，怕是要出亂子。

　　賈瓔對這群烏合之眾的騷動置若罔聞，看著焦大問道：“按照家規(guī)，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焦大看著這群府里的蛀蟲，目光恨恨道：“當(dāng)年誰敢貪這么些銀子，直接軍棍打死！”

　　賈愣嘴角一抽，沒想到焦大會說的如此生猛，只是打死未免有些便宜他們，道：“先拖下去打四十板子，看這銀子到底是誰貪的?！?p>　　焦大撇撇嘴，對賈瓔這斯文手段有些看不上眼，不過還是領(lǐng)命，挑了些往日的老仆出來，一起拖著這幫蛀蟲和賴升往外走去。

　　賴升掙扎幾下，被焦大一腳踹倒，咒罵道：“王八羔子，當(dāng)年焦大太爺蹺蹺腳，都比你的頭還高，還敢在我面前充臉！”

　　賴升又呼嚎著讓那些擁躉救他，可惜無人敢應(yīng)。

　　半刻鐘后，慘叫聲從旁院響起，伴隨著噼啪的板子聲，場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安靜站立，看著上面閉目養(yǎng)神的賈瓔，好一會兒才敢竊竊私語起來。

　　一些覺得賈瓔能把這當(dāng)二十多年都總管的賴升壓下去的人，心中不免蠢蠢欲動起來。

　　東西兩府來往頻繁，這么一會功夫，賈瓔清查下人貪污的消息便傳到西府，

　　堂屋里面，王熙鳳吩咐平兒打發(fā)走那些回稟的媳婦婆子們，剛準(zhǔn)備休息一會兒，來旺家的匆匆掀簾進(jìn)來，訴說這事。

　　王熙鳳聽完，一挑柳葉吊梢眉，嫣紅的朱唇勾起冷笑：“東府的那人豈是簡單的，這賴二犯在他的手里，只怕是要把家底都吐出來。不過……”

　　說到這里，王熙鳳一雙丹鳳眼微瞇，突然起身吩咐道：”平兒，更衣，隨我去老祖宗那兒！“

　　這邊正在閑敘的王夫人和薛姨媽也聽周瑞家的講完。

　　薛姨媽開口問道：“姐姐，這瓔哥兒是？”

　　王夫人憋了許久，在自家妹妹面前自然無須隱瞞，便將賈瓔以前是如何欺負(fù)自家寶玉的事情，添油加醋講了一遍，薛姨媽聽得連連搖頭。

　　榮慶堂內(nèi)，賈母正在偏廳和一眾孫輩說笑取樂。賈寶玉、迎春、探春、惜春、林黛玉、薛寶釵還有今日剛來的史湘云，三三兩兩分坐談樂，不時引起一陣嬌笑。

　　這時，丫鬟玻璃進(jìn)來通報說賴嬤嬤求見。賈母正在興頭上，起身看著這些兒孫們，樂呵呵道：”你們姊妹且一處頑樂，晌午都留這吃飯?！?p>　　說完。帶著鴛鴦到隔壁小廳去見賴嬤嬤。

　　賴嬤嬤一身得體衣服，神色有些匆忙，看到賈母進(jìn)來，顫巍巍地行禮，口中說道：“老太太如今是越發(fā)硬朗了。”

　　賈母聽到這話，臉上笑得更加開心，坐下吩咐鴛鴦給賴嬤嬤搬個凳子，心里清楚這時來定是有事，卻也不開口發(fā)問。

　　賴嬤嬤謝完賈母，先樂呵呵聊些家常瑣碎，感覺氣氛烘托到位，口中嘆口氣，正要說事。

　　外面琥珀打簾進(jìn)來，說鳳姐兒來了，隨后王熙鳳粉臉含笑的走進(jìn)來，見賴嬤嬤坐在一旁，眼中露出興奮之色。

　　給賈母行完禮，坐在一旁鋪著秋香色錦褥的梨花椅上，輕笑道：“這是哪來的風(fēng)，竟把大娘給吹來了！”

　　賴嬤嬤跟著笑兩聲，可家里二媳婦說得匆忙，她又擔(dān)心兒子出事，只好嘆氣道：“我家里那不孝子，這幾日不知怎地，得罪了東府里的瓔大爺。如今非說他貪昧府里銀子，要抓去送官，還要抄我家里財產(chǎn)。老太太，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賴嬤嬤哭訴起來，又說些往日的恩情故事，眼睛通紅的看著賈母。

　　賈母聽到又是賈瓔的事情，只覺得頭疼腦脹，先前的喜樂已經(jīng)消失殆盡，對賴嬤嬤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再說。

　　詢問王熙鳳可知此事，王熙鳳點頭，只說來老祖宗這兒，也正為此事，最后卻替賈瓔說句話，道：“老祖宗，這瓔兄弟是個讀書人，也不似這般貪婪，想來其中是有其他原因，不妨把他叫來。”

　　賈母心中擔(dān)憂的是賈家多年來待人慈善寬厚的名聲，聽王熙鳳這么一說，連忙吩咐鴛鴦派人到東府傳話。

　　寧國府內(nèi)，被打板子的十幾人已經(jīng)熬不住，紛紛招供。

　　有了這些人的供詞，賴升的話已經(jīng)不重要，直接關(guān)到柴房，讓焦大派人盯著。

　　看著場下心思各異的眾人，賈瓔沉聲道：“午時之前，所有愿意主動承認(rèn)貪墨的人，今日都可免去責(zé)罰。若不肯認(rèn)罪，待之后查出，賴升就是前車之鑒！

　　另有愿意揭發(fā)賴升罪狀，府里也會給予獎勵，但是……相同的罪名，獎勵只會給最先揭發(fā)者！”

　　聽完賈瓔的話，下面吵吵嚷嚷起來，紛紛說要揭發(fā)賴升的罪狀，賈瓔看著亂糟糟的眾人，上前拍了拍俞祿的肩膀，面帶微笑，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俞管事，想來是不會徇私的吧？”

　　俞祿額頭上冷汗滴答滴答落下，恭敬的低頭應(yīng)下。

　　原本還擔(dān)心自己也會遭殃，現(xiàn)在看來，這位是把自己輕輕放過了。

　　目送賈瓔進(jìn)到廳內(nèi)，俞祿才帶著手下開始整理賴升的罪狀。

　　賈瓔和里面有些震驚的尤氏、秦可卿和晴雯簡單說兩句，西府那邊老太太派的人也到了，賈瓔拿著俞祿遞過來的第一份罪狀，滿面從容地往榮國府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