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紅顏薄命

　　33，紅顏薄命

　　張紅霞受美之累，外謗內亂，毀了自已，正是這個問題。

　　四月，村莊綠樹環(huán)繞，桃花抖動著一身的白色花衣，如新娘的白色婚紗，從上到下，一白到底，繁密如紗的褶皺疊加，高貴，氣派，芳香襲人。田野上，一望無際的綠，薭草芒草各種針葉草，和種植的小麥似小荷才露尖尖角，將大地覆蓋，如草坪一樣緊密低矮，似綠地毯，又富有生機。我和村上的王君，張雪興，李萬忠?guī)е罗D學來我們班的張紅霞，到村里玩，張紅霞說這叫踏青，城里人新名詞多，我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對村里的人，牲口，豬牛雞羊，樹木糧草，天天看，日日見，膩煩至極，都羨慕著城里，樓上樓下電燈電話，是我們上學和追求的動力。張紅霞用夸張的手勢和興奮，表達著對鄉(xiāng)村和自然的新奇熱愛。

　　她父母從東北支援西部建設，到中衛(wèi)開發(fā)石膏和鐵礦，剛轉到我們班一周時間，進教室那天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早上上第二節(jié)課前，俞老師領著她進教室站在講臺旁，向大家說，“同學們，今天我們班轉來一位新同學，同學們歡迎”，啪啪啪的掌聲熱烈響起，有幾個膽大調皮的學生使勁拍手，聲音又響又亮又長，真心歡迎這位漂亮的女生，她亭亭玉立，面皮白凈，與我們農村曬成高原紅的紅臉蛋，不刷牙的黃牙齒相比，從臉到脖子和手都白白的，干干凈凈的，配上露出的一排白牙，反差強烈，白的耀眼，白的沒有見過，白的與我們大不相同，盡管她眼睛細長，鼻子窄直，嘴巴小巧，與農村要求女人大圓盤臉，丹鳳眼，厚嘴唇的美的標準相比不同，她的臉配上她略瘦高挑的身材，看著順眼，讓人心生愛憐，有大男子想保護她的沖動。她自我介紹時，臉稍微紅了一下，略顯遲疑，隨后大大方方，用純正好聽的普通話，流利地報了姓名，隨父母轉遷的情況。我們班只有李忠源是居民戶，與張紅霞家情況相似，老師安排她們倆同桌。

　　走在鄉(xiāng)間田野，張紅霞像放飛的小鳥，蹦蹦跳跳，頭上的馬尾巴辮子一晃一晃的，穿的花裙子迎風招展，當時農村人還不穿裙，信奉著男不露臍女不露膚的保守觀念，引來在田間地頭勞作的村民們奇怪的目光，我們引以為驕傲和自豪，好像與她在一起，是陪著一個明星，是一件榮耀的事，臉上有光彩，她對農作物和植物一點也不了解，嘰嘰喳喳問個不停，我們又好笑又自以為是地講解，小麥，洋惹，大蒜，豬耳朵，灰灰菜，她記了忘，忘了又問，對這些一樣綠的東西總是分不清楚，鬧出笑話，逗得我們也很開心。那時候，我們都是十三四歲的年齡，純真無邪，但心里己有隱隱約約的情愫，如含苞待放的花蕾，朦朦朧朧地對異性的美有好感，悄悄地關注班里的女生，想接近她們，又裝做正人君子，故意離得遠遠的，在桌子上畫線，互不越界，心里想的和實際做的正好相反，逆反心理強，處于矛盾的包圍之中，有淡淡的憂愁，眼里泛著憂郁的神色，女孩子已開始偷偷地打扮自已，模仿著電影里紅色娘子軍，紅燈記里女主角的形象，男孩子在調皮搗蛋中呈能，表現(xiàn)，裝英雄，都很稚嫩和可笑，像剛出窩練習飛行的鳥，羞羞澀澀，歪歪劣劣，動作笨拙可笑。理想很完美，動作很滑稽，像少年哥特的煩惱。

　　張紅霞沒有這些矯柔造作，她來才一周，迅速和我們玩在一起，跳渠跨田梗時自然地牽著我們的手，看見叫不上名的植物就要問個清楚，臉上一直洋溢著開心的笑，兩個小酒窩甜甜的，不一會兒天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我們擔心雨淋濕了她，她卻開心地像燕子一樣，仰著臉，張開雙臂，迎風向雨，做飛行狀在田梗上奔跑起來，雨順著頭發(fā)流到臉上，頭發(fā)的流海一鬏一鬏的貼在額頭，像個小瘋子一樣，裙子濕了貼在身上，胸膛上鼓著兩個雞蛋大的包，區(qū)別著與我們的不同。天地蔥蘢，春雨連綿，曠野清新，她好像畫中的人，定格在我們幼小的心靈。都希望能和她多待一會，無畏風雨，不避險阻。

　　周二語文課上，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描寫與自然有關的景象，我們大多數(shù)同學都帶著極左的觀念，喊著革命的口號，寫著勞動光榮的表揚性文章，如希望在田野里，初春的勞動，放牧趕羊拾糞挖野菜之類的文章，惟有張紅燕將那天踏青的場景，寫了一篇《雨》的文章，被老師表揚，當作范文宣讀：“不知什么時候我開始喜歡雨，在哈爾濱的城里住在樓房里，天狹窄，云很高，總是封閉，壓抑，我像籠中的鳥，期盼著像高爾基描寫的燕子，沖出去，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我隔著玻璃窗，喜歡聽見雨敲擊窗臺的聲音，喜歡在雨天佇立在樹下，感受那春風春雨，剪裁綠絲絳，在春風拂面下隨樹一起長大。喜歡雨后的世界，沃野更綠，大地干凈，空氣清新；喜歡雨中漫步，一把小花傘遮在頭頂，微雨隨著一縷風斜斜地打在身上，細碎如落花，紛至沓來如夢中媽媽的撫摸，溫馨柔軟細膩，置身于那濕漉漉的天宇下，走在那深深淺淺的泥濘里，顛簸如坐船頭，感受那妙趣，瘋癲一下，散漫一次，多么自由自在。有雨的天，爸爸停了野外的勘探，陪我在家，與音樂為伴，將繁忙的工作，外界的喧囂拋棄，靜靜的心緒，慢慢悠悠的心事，聽奶奶娓娓道來的故事，媽媽溫柔的絮語，恬靜的甜夢。雨是小精靈，一絲絲，一線線，一滴滴，一珠珠，晶瑩剔透，從遙遠的天際，蒼穹的深處，帶著仙氣，蘊含著神秘，作為彩虹的先鋒，在電婆雷神的伴奏下，灑落人間，澤被蒼生，哺育大地，她在空中與風交織，打著旋渦，轉著圈兒，盡情地舞著，雨絲如彩帶飄逸，雨珠如天女落花，似頑皮的孩童，在天上跳躍，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地騰挪，像孫悟空騰云駕雰，遨游天際，如七仙女玩水，一會兒輕柔，一會兒磅礴，嘀嘀嗒嗒，如絲如縷，打濕燕子的翅膀，撫平干裂的土地，逗著螞蟻搬家。雨是天母的乳汁，地上萬千生靈，數(shù)不清的花花草草，渴飲著她的甘甜，感謝她寬闊的胸懷，感恩她的哺乳，滋補了江海湖泊，養(yǎng)育了萬物眾生。雨使大地歡騰，萬物生機。催綠了楊柳，叫醒了燕子，轟起了青蛙百蟲的長夢，一起歡歌，一起飛翔，一起生長。夏天，驕陽似火，人困馬乏，那突如其來的雨，帶著高處不勝寒的涼氣，撲滅那火焰，澆濕那地熱，帶著人們期盼的涼意，痛快地灑落，淋澆，給大地萬物洗澡、降溫，天地融合，冷熱交替，人間空調，贊美造物的偉大神奇。秋雨細膩，綿延似情，落在身上，怡而清爽，淋去了紛擾，洗去了煩躁，吹去了不快，心緒是如此的輕松寧謐，常在秋雨細風中漫步，是人生一大快事，有傘而不撐，只想感受雨輕撫臉頰的摩梭，雨濕衣袖的輕冷，一場雨，一份心境，一段銘心，穿過雨簾，走過風景，漫步在青蔥的村莊里，聽著雨的低吟淺鳴，看那一樹梨花，白色衣裙，飛奔在泥濘的田梗，濕漉漉的禾苗，一簇簇的青色，伴著雨點打起漣漪的池塘，引動覓食的小鳥，靈動而輕，這就是詩，田園風景畫。云彩離別，彩虹掛在天際唯美，天幕垂地，接著江河，飛流直下，那是懸在天上的銀河，驚雷四起，閃電明亮，是天地演奏的舞臺，顆顆璀璨的雨珠是灑落人間的珍寶，吻著花兒的嬌媚，擁抱綠葉的芳菲，我在雨中，飄逸，飛翔，悠長，發(fā)芽，生長”。

　　聽了她的作文，如散文，清新的文字，稚嫩的心情，美麗的語言，聽得我們如癡如醉，對她刮目相看，與人一樣漂亮，起了敬重之心。她當上了語文課代表，我們也喜歡聽她標準的普通話。語文課的學習興趣明顯的好了起來，朗讀組，寫作組，廣播站成立起來，墻報的內容也新穎而活潑，我們班成了學校的先進班集體。

　　張紅霞漂亮，有好多新衣裳，這一周穿一身很清純的白色紗裙，腳上穿的是平底蝴蝶結的白色鞋，像個公主；下一周穿的是一身清新的淡粉的襯衣，整整齊齊的把頭發(fā)扎在腦后，換成了少女偶像，她又是校廣播員，甜美標準的普通話通過大喇叭響徹校園，引人注目，有許多高年級的大男生開始打聽她，鬼鬼祟崇溜到我們班，探頭探腦地從門縫里偷看她，體育課和課外活動，擁了一堆人，眼睛賊溜溜隨著她的身影在轉。她放學回家，會有不三不四的男生搭訕，陪她送她回家。我們年齡小的男生為她擔心，但是女同學卻幸災樂禍，流言蜚語悄無聲息的傳播開來，大男生們氣憤地攥著拳頭，對外來之敵大打出手，班里的秩序亂了起來。一天體育課上，自由活動，女的跳繩踢鍵子，男的打籃球，有幾個外班的摸了進來，故意碰碰撞撞，往張紅霞身邊擠靠，我們班長張大龍與幾個年齡大的男同學氣憤不過，與他們打在一起，他們有備而來，混戰(zhàn)中將王紅兵的頭撞了個包，早有學生去報告老師，體育王老師趕來時，他們己跑得無影無蹤，老師領著學生送王紅兵到醫(yī)院看看。他爸是鎮(zhèn)上的刺頭匠，不依不饒，要學校給個說法，賠償醫(yī)療費。學校向家長賠禮道歉，批評了班主任俞老師，處分了擅離體育課崗位的孫老師。俞老師十分生氣，開始整頓班風，嚴厲地批評張紅霞穿得花枝招展，招蜂引蝶，小小年紀，處朋友，談對象，搞的班里烏煙瘴氣，并叫來他爸爸，說明情況。張紅霞哭哭啼啼，頭枕在桌子上泣不成聲，肩膀一聳一聳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爸來后，一邊向老師賠著不是，一邊拉起張紅霞，伸開巴掌，朝臉就扇了過去，只聽啪的一聲，張紅霞臉上紅了幾個指頭印，被老師拉住。張紅霞大哭不止，眼淚鼻涕順著嘴角流下，這一巴掌打碎了我們的美好印象，也打碎了張紅霞的自尊心，我們恨那些流氓混混，也討厭她那長著絡腮軍人的粗暴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