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符合加餐資格的新兵匯聚，約有半百之數(shù)，人人面帶喜色，望向柳湘蓮的目光帶著感激和好奇，隨即被引去與稅卒隊共享鮮肥美味。
李原生有些犯愁，提醒道：“增加這許多人，怕不夠分，這時再去買也來不及了。”
柳湘蓮聽了，對柳三笑說道：“三叔，伙房總該有些儲備吧？先挪來一用?！?p> “你倒是會慷人之慨！毛毛躁躁許下大話，今后又得增添一筆開銷?！绷靶η冶г?，隨即命人辦理，又喚來眾教官，與柳湘蓮稍作介紹，眾人共聚一堂。
這些教官多是經(jīng)年老卒，閱歷豐富，由于各種原因退出行伍，生活頗為艱難，今被柳三招入營中，得了練兵的差事，都深覺滿意，對柳二郎這位“金主”態(tài)度熱情。
寬闊軍帳內(nèi)，眾人用飯之余，不免觥籌交錯，淺飲幾杯以助興。
柳湘蓮問起訓(xùn)練成效，柳三不語，眾教官則對新兵多有夸贊。
一位三十余歲，胡子拉碴的方臉漢子感嘆道：“不足月余，小子們都竄高一截兒！力氣也增加不少。他們肯吃苦、知上進倒還是其次，歸根到底，全憑大人厚待，要是沒有豐厚糧餉，沒有充足飲食，就算精神頑強，也難支撐這等強度的操練，早累的沒了精氣神兒！”
另一位傷殘漢子臉色悵然道：“這種好日子，邊軍想都不敢想啊，要是邊軍士卒也有這等待遇，韃子早就殺的毛都不剩了！”
這話引的眾人皆發(fā)感慨，最后紛紛拱手道：“多謝大人辛苦。只盼著這樣的好日子能長久些?！?p> 柳湘蓮謙虛幾句，敬酒感謝眾人辛苦。他心中記掛著賈敬的威脅，不敢輕視，思慮再三，覺得還是稍稍透風為好，免得真有偷襲，自家先亂陣腳，忙中出錯。
當然，也不能坦然相告，否則敵人還沒來，自家軍心倒有可能先散了。于是，他斟酌說道：“諸位暫居營中，或許不知，近來傳聞有盜匪流竄京師附近，也不知會不會來襲擾稅卒營……”
尚未說完，那方臉漢子便道：“大人放心，區(qū)區(qū)毛賊，若是敢來，正好給小子們練手，定叫他有去無回！”
眾人也踴躍發(fā)言，以示決心。
柳湘蓮既感滿意，又怕他們輕敵，耐心道：“正面對上自是不懼，就怕對方夜間突襲。新兵經(jīng)驗有限，一旦夜里受驚，不免惶恐潰逃，絕非小事。故而，請諸位提高警惕，今后無論日間操練，夜間休息，衣甲兵器不得離身。此事還請告知眾新兵，做好臨敵準備?！?p> 見眾人神色狐疑，他又道：“當然，不必過于憂慮，京師重地，賊寇未必敢來生事?！?p> 眾人原以為他是隨口說說，不料竟似真有其事，那方臉漢子忙問：“不知大人說的盜匪首領(lǐng)是哪一個？手底下多少人馬？”
這叫我怎么說？誰知賈敬說的是真是假？柳湘蓮正色道：“只是這么一說，諸位無需驚惶。稅卒營隸屬戶部籌餉司，乃今上敕命所建。若有匪徒敢來侵擾，正是建功立業(yè)之時，本官不吝重賞！”
他這明顯是虛言搪塞了，眾人都覺詫異，面生疑色。世上盜匪都為求財求食，哪兒會愚蠢到襲擊軍營？即便新兵營實力不足，也非區(qū)區(qū)匪徒所能覬覦！柳大人年紀雖小，官位不低，這般說必有深意。難道是……
眾人不由警醒，也不再追問，反而慨然應(yīng)諾，表示不負恩義，并提出一些防御的建議。柳湘蓮一一記在心里，以供將來定策。
宴畢，眾人早早散去，還要去監(jiān)察各隊晚上紀律。
柳三安置了柳湘蓮和稅卒的休息之處，又增加了巡邏戒備的人手。
一夜無事。次日卯初，天色早已亮了，營中號角響起，柳湘蓮并眾新兵、稅卒起床，集合后晨練。
此后，柳湘蓮就此居住下來，隨柳三整訓(xùn)新兵，學(xué)習這個時代的操練之法。除了隊列標準要求較高，他并不急于對訓(xùn)練內(nèi)容作更改，既然傳承至今，自有可取之處。只一心與眾新兵同甘共苦，有時恍惚間似回到往日生活。
見他很快融入其中，柳三為之驚奇。先前總覺二郎毛病多多，還以為他會很快厭倦這種“乏味”日子，不料他不僅積極參加訓(xùn)練，還出謀劃策，提出許多點子調(diào)動兵卒積極性。
比如從蹴鞠隊里弄來百十個優(yōu)質(zhì)皮球，以供休息時比賽之用，又教唱精忠報國等歌曲，振奮人心。
在眾兵卒眼中，柳湘蓮身份尊貴，他自己卻并沒有這等覺悟，說話和善，待人親近。但訓(xùn)練時又是另一番模樣，心狠意冷。由于他自身素質(zhì)過硬，如此做反倒贏得眾人尊重。
不多久，眾新兵也皆知柳二爺大名，并以得其夸贊為幸事。
與此同時，柳家工坊也熱鬧起來。得到柳湘蓮示警傳訊后，柳落不敢輕怠。他知二郎得罪人不少，早深懷警惕，工坊創(chuàng)建雖短，但投資不匪，凝聚不少精神和心血，倘若遭襲被毀，前功盡棄，損失太大。
盡管對方目標更可能是稅卒營，可如果因太硬咬不下來，氣急敗壞之下未必不會柿子撿著軟的捏。于是柳落忙命人修繕柵欄溝壑等防御工事，又外布眼線，內(nèi)增巡邏，與其父的手段大同小異。
此外，他還有優(yōu)勢。二郎所言“燧發(fā)槍”一時難以制作，可是按照他提供的新配方，改良后的火藥藥力明顯增強許多，可用來制作小型“萬人敵”。
萬人敵這種火藥武器軍中早有，重達數(shù)十斤，在遼東戰(zhàn)場的守城戰(zhàn)中發(fā)揮出良好效果。今日所試制的小型萬人敵，只取半斤火藥，存之瓦罐，臂力雄壯者可投出十丈之遠。殺傷倒在其次，此物出現(xiàn)，尤其能夠震懾敵膽，張我聲勢。
因朝廷禁止私造火藥火器，先前只先行儲備了些原料，一直沒有制作，今皇帝允許稅卒營配置火器，又有未知大敵隨時可能進犯，冒些風險也顧不得了。
此外，香煙制作流程的各環(huán)節(jié)初步確定，手工卷煙機也勉強可用，熟練工人一日制數(shù)千根不成問題，儲備量越來越多。
一切有條不紊，展眼十日過去。城內(nèi)城外，營地工坊，俱是風平浪靜，好似一切防備都是柳湘蓮杞人憂天。
事實當然并非如此，派出的暗線回報，的確有人偵查營地，恐居心不良。
柳湘蓮將此事暫且放在一邊，按部就班操練士卒，儼然一位小將，深得士卒擁戴。
這日，周瀚派人來傳訊，要他到戶部參加煙草政策的會議。
戶部衙署內(nèi)，尚書顧克貞和眾同僚在座，柳湘蓮也帶著一身灰塵趕回。
最終意見與柳湘蓮最初的提議相差不大，不過是略作調(diào)整。簡言之，煙草行業(yè)憑照經(jīng)營，凡涉及加工、制作、銷售，須獲準許，戶部發(fā)證，條件是繳納五萬兩銀子，為期二十年。煙草稅額則為售價三分之一。
雖遠低于后世，與如今三十稅一的商稅而言，無疑是十倍重稅。若是加征其他項目，必有人叫囂，今因本是禁止之物加征，也無人能提出有力的反對意見。更主要的是行業(yè)剛剛萌芽，尚未形成強大的利益團體，足可左右朝廷政策。
為了保證執(zhí)行，也設(shè)置配套的懲罰制度，違法經(jīng)營者將傾家蕩產(chǎn)。
柳湘蓮并沒有什么異議，只是這五萬兩銀子，他目前掏不出來，便問道：“不知現(xiàn)今可有商賈有意向辦理營業(yè)執(zhí)照？”
眾人聞言苦笑，卻不答話，周瀚也在座，回道：“尚無。這也是諸位大人疑慮所在。”
未顯現(xiàn)賺錢前景之前，便是眼光敏銳的商人也不敢貿(mào)然投入巨資。
這正合預(yù)料，柳湘蓮笑道：“如此，我來做第一個吃螃蟹的，柳家商號愿意申請執(zhí)照?！?p> “如此甚好！柳主事公忠體國！”眾人笑贊道。
因他此前曾展示過香煙成品，眾人知他早有此意，否則也不會投入資金操辦，此時聽了，并不意外，會意一笑，如此便是五萬兩銀子入賬，這可都是額外增收。
“不過，卻有個條件?！绷嫔徲值?。
眾人微怔，主持會議的顧克貞此前一言不發(fā)，這時仍舊面無表情，“說?！?p> 柳湘蓮道：“這五萬兩分作十年，每年年末上繳?！?p> 眾人皆皺眉不語，顧克貞稍作思忖，搖頭道：“此舉不妥，一旦開了例，今后豈不是人人可援引此例？戶部如何應(yīng)對？”
柳湘蓮也知多半是這樣，戶部現(xiàn)在需要錢，想了想又道：“這樣如何，柳氏商號向戶部提供卷煙技術(shù)，抵價五萬兩。有柳家商號在先作出示范，豪商巨賈必逐利而來，否則也難打開局面?！?p> 眾人面色不佳，你這不等于賴掉了？他們可不覺得區(qū)區(qū)卷煙技術(shù)，能價值五萬兩。顧克貞仍舊搖頭：“如此更不妥，豁免五萬兩銀子，本部和諸位同僚豈不有尸位素餐之嫌？招些廉價工匠罷了，哪里值得這許多？”
柳湘蓮還欲分辯，他又道：“不過，如能獻出此技，準你逐年上繳便是?！?p> 柳湘蓮暗嘆，老頭子到底精明，半點兒虧都不肯吃！他也沒計較，同意這個辦法。于是，當日便辦下第一張煙草營業(yè)執(zhí)照。
戶部也將發(fā)文各地，明確朝廷對煙草政策改禁為征，凡涉及加工，必先得戶部許可，否則為非法經(jīng)營。如此一來，戶部算是又掌握了一項稅源，只是不知成效幾何。
數(shù)日后，三和商號名下的一家店鋪經(jīng)過重新裝修，開業(yè)了。開業(yè)之日，賓客盈門，觀者眾多。
因為此店早已經(jīng)名聲遠揚——近日廣和樓開戲前必作宣傳，稱將有奇妙珍品問世并出售，眾票友可憑戲票領(lǐng)?。▋H限包廂票）。無論是好奇也罷，貪圖小便宜也罷，眾人無不翹首以待。
買得起包廂票的人自然家資不匪，卻將本該廢棄的戲票珍而重之收藏。
這日，店鋪前一早搭好了臺子，沒有演小戲，而是請了歌舞館歌姬舞姬登臺獻藝。一時觀者如云，摩肩擦踵，喝彩贊嘆。
待歌舞結(jié)束，店鋪掌柜登臺，這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相貌普通，看著質(zhì)樸老實，實則頭腦靈活。正是寶珠哥哥，名喚張寶和，被柳湘蓮薦入戲園做工后表現(xiàn)不俗，一路升職加薪，如今又有了新機遇。
張寶和有些微緊張，數(shù)月前還給人做工，被隨意開革，如今竟然主掌一店，說不緊張是假的，更主要的還是興奮。他已經(jīng)演練數(shù)十次，先命人揭開匾額上的紅紗，露出金燦燦的三個大字——賽神仙。
現(xiàn)場一時喧囂起來，此前營造了神秘氛圍，直到此時，來客都還不知所謂的“奇妙珍品”到底是什么玩意兒。這時一看“賽神仙”三字，便有許多猜測，大發(fā)議論。
有人道：“莫非是藥鋪不成？總不會是販賣仙藥寶丹吧？”
旁人聽了嗤笑：“哪有仙藥寶丹來給你賣？要是藥鋪，也不至于花錢打廣告。我看，說不定是算命的?！?p> 這話引來一陣發(fā)笑：“算命？開這么大的店，得請多少先生？”……
張寶和面上堆笑，拱手作揖，向眾人致敬，擺手壓下喧鬧聲，笑說道：“敝店開業(yè)，諸位貴客大駕光臨，不勝榮幸……”
未待說完，便有心急的呼喝道：“閑話少說，到底是什么珍品，吵鬧了好多日子，讓人心癢，快快拿出來。”
在場的多是閑漢或是浪蕩公子，都一起起哄叫嚷。張寶和微汗，忙道：“莫急！這便來了，請大家排隊，憑票領(lǐng)取，若無票，則售價百文一支！”
眾人聽了轟然，有票的得意洋洋，命小廝代為去取，多是錦衣華服之輩，也不屑區(qū)區(qū)百文，樂子而已，無票的只能暗羨。
百文一支的價格并不高，此時煙草之價昂貴，在北地，一斤煙草可換馬一匹，再者，因添加香草、過濾嘴、紙張等材料，成本增加。更關(guān)鍵是，此時并沒多少儲備。
柳湘蓮的準備采取饑餓營銷打出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