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shí)每年的這天，我都會想起這個日子。因?yàn)楫?dāng)年我們?nèi)齻€曾經(jīng)約定，每年的這天，都要在一起紀(jì)念一下。只是這個約定，就像年輕時許下的其他諾言一樣，只是當(dāng)時情緒的流露，是完全當(dāng)不得真的。

　　這又是個古老的故事了，古老到1991年，三十一年前。

　　因?yàn)檫t到，班主任老師讓我們幾個站在外邊走廊上，還怒氣沖沖的朝我腿肚子上踢了一腳。

　　最要命的是，還要我們叫家長。相信每個學(xué)生的噩夢，除了校園霸凌，就是叫家長了。很不幸的是，這兩種我都不止一次體驗(yàn)過。

　　家長自然是不能通知的，那怎么辦？？？經(jīng)過艱難的思考，我突然想起，我有個舅舅，在蘭考屬于大哥級的人物。我媽曾經(jīng)說過很多次的原話:出了蘭考火車站，你隨便找個拉腳的（人力出租車，相當(dāng)于黃包車），只要告訴他，去“北關(guān)小紅”家，你就盡管上車吧，給你拉到門口，并且不要錢。

　　要不我們?nèi)ヌm考，找我舅，跟著他闖社會。最不濟(jì)找個武校，將來學(xué)得一身武藝，除個暴安個良啥的，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畢竟我是大哥的外甥。跟紅偉，新峰一說，這倆兄弟也是窮途末路了，直接雙手贊成。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咋去？這個好解決，我們有自行車，我一輛小二六，紅偉一輛大二八。

　　資金從哪來呢？當(dāng)時我們都是十四五的小孩，窮得口袋里有幾個洞，都一清二楚。要不怎么說知識就是力量呢？我當(dāng)時是歷史課代表，剛收的全班的歷史卷子錢二十多塊還帶在身上。錢也解決了。

　　更令人感動的是，剛杰放學(xué)回來，聽說我們要離家闖社會，從他的床縫里，摸出2塊錢，硬塞給我們。

　　真的感動了……

　　我們兩點(diǎn)多，從屯街出發(fā)，往蘭考而去。路上遇見很多上學(xué)的同學(xué)，人家往南，我們往北，有種逆行者的感覺。

　　三人倆車，一路上輪流換著騎，倒也興致勃勃。談?wù)撟疃嗟?，就是我們走了，班上那些漂亮的女生，都留給國慶其發(fā)之流，頗有遺憾之意，心下很是悵惘……

　　導(dǎo)航是沒有的，我小時候也去過蘭考，只是那是坐火車，這是自行車，完全不一樣。但是對于滿懷熱血的我們，這真的不是問題。有路牌等各種交通標(biāo)識:藍(lán)牌上邊右上角蘭考130km，那就往那個方向去。更精確的還有人導(dǎo)航儀，找路邊的人問。

　　我們一路向東，居然天擦黑，就到開封東了。找了家飯店，要了三碗面條，就吃起來了。邊吃邊和老板聊。老板聽說我們是鄭州的，要去蘭考，驚得下巴差點(diǎn)掉了。

　　后來一直感慨，多虧那時不喝酒，要是再整幾個菜，估計我們資金鏈就斷裂了。

　　吃過飯，天已經(jīng)黑透了。老板看我們是幾個小孩子，自然是千叮嚀萬囑咐。囑咐的是什么，我們自然是不往腦子里去。對于精力充沛的我們來說，夜走開封府是個不錯的選擇。

　　初中地理還是很有用的，每當(dāng)看路牌有不懂的地方時，總在心里默念，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旧习司挪浑x十。地理老師誠不欺我。

　　夜越來越深，我們靠著路邊小心翼翼的騎著車子，時不時有大貨車呼嘯而過。在某一個不知名的路口，有十幾個年輕人在打架。行俠仗義自然不敢，除暴安良也忘了，我們屏著呼吸，悄悄的猛蹬自行車，跑出幾里地看后邊沒人，才長出一口氣。當(dāng)時的開封，晚上也是烏漆麻黑，我覺得和我們老鴉陳差不多，就是大點(diǎn)。

　　當(dāng)時也沒聽過什么開封小吃，即使聽過又能咋樣，我們一心只想著蘭考，而忽略了路邊的風(fēng)景。其實(shí)關(guān)鍵是沒錢。

　　不知道走了多久，居民樓漸漸稀疏，出開封城了。雖然從KF市區(qū)橫穿而過，可是，對這個城市，還是沒有什么概念。就像和一個人結(jié)婚許久，還是不了解一樣。

　　夜越來越深，村莊也越來越稀少。不知道幾點(diǎn)了。我們幾個窮得連一塊電子表都沒有。終于是人困馬乏。走到一個干涸的渠溝，我們仨把車推到河溝里。就那樣斜躺在溝邊，睡下了。

　　旁邊草叢里有蟲子在叫個不停，還有蚊子時不時過來打個牙祭，旁邊路上偶爾駛過的汽車，才會打斷它們。漂亮的女同學(xué)也失去了誘惑力。我們仨就這樣躺在那里，昏昏沉沉的睡著。

　　后來看杰克凱魯亞克的《在路上》，竟然感覺，頗有相似之處。只不過我們沒有灰狗大巴車，只有自行車。

　　雖然是六月的炎熱天氣，后半夜的河灘，還是能把人凍醒。

　　躺在河灘上，看著滿天的星光，也不一定是很浪漫的事，尤其是和他們倆。

　　我們決定，繼續(xù)往蘭考方向走。天色越來越黑，因?yàn)槭巧舷以?，月亮也早已落下?p>　　路上遇見一個下車方便的貨車司機(jī)，我們上前問路，“叔叔，蘭考還有多遠(yuǎn)”。司機(jī)看突然從黑暗里出來的幾個人，嚇得一哆嗦，這荒郊野外的，幾個陰森森的人突然冒了出來。我們再三解釋，我們是想姥姥心切，才趁著放麥假，連夜來看姥姥。不知道司機(jī)大叔信不信，反正我們是信了?？粗鴰讉€半大小子，司機(jī)半信半疑，邊說:“前邊五六里，就到蘭考了”，邊把剩下的半截給尿干凈……

　　終于是撐不住了，走到一個路邊旅社的門口，我們蹲在外邊走廊的角落里，一直到天亮。

　　到蘭考了！在一路風(fēng)餐露宿（我們可是實(shí)打?qū)嵉娘L(fēng)餐露宿）之后，總算是到了。百感交集的心情可以參照唐僧師徒到達(dá)西天的感受。

　　我們興奮地從南頭騎到北頭，又興奮的從東邊騎到西邊。發(fā)現(xiàn)才用了很短的時間。咦，蘭考這么?。?！完全不是大城市該有的樣子！和我們老鴉陳比，估計還是不如。

　　那兩位老兄看起來有點(diǎn)失落，不過也沒說啥，都是沒見過什么世面的人。

　　游蕩在蘭考大街上的時候，還真被我們看見一家武館，某某少林武館，我指著這家武館說，“估計以后我們會來這家武館練武。”他倆有氣無力的抬頭看了一眼，沒說話。

　　一會新峰說，趕緊找到你舅家吧，快累死了！

　　其實(shí)為什么要在蘭考縣城瞎逛，不是我們超長待機(jī)，而是，找不到我舅家在哪。多少年前流著鼻涕，被媽媽拖著來過一次，也確實(shí)記不太清路。何況這還是我媽的表弟，是個表舅。

　　想起我媽說的話:凡有拉腳處，皆可至舅家。我攢著勁在大街上瞅，想找到一個拉腳的，好在他倆面前暗暗顯示一下我紅舅的實(shí)力。

　　也是奇怪，我們在蘭考縣城轉(zhuǎn)了幾圈，也沒找到一個拉腳的。其實(shí)也好理解，大清早的，確實(shí)不太好找。

　　沒辦法，只能找走路的問。一個中年婦女站在門口，我上前一步，說:“大大，給你打聽個人，小紅你認(rèn)識不認(rèn)識？”

　　“哪個小紅？男的還是女的？”

　　我紅舅你都不知道？你還咋在蘭考混？

　　心里這么想，嘴上不敢說。

　　“是男的，好像開的有修理鋪”

　　“姓啥？”

　　“……好像是姓王，不太確定……？”

　　“不知道！”

　　如是者三，他倆徹底不走了。

　　紅偉坐在路邊嘟囔著:“你舅姓啥都不知道？還來找你舅呢！”

　　生平最氣憤的，就是這種半路扯后腿的人。眼看就要達(dá)到勝利的彼岸，他卻打退堂鼓，萌生退意。

　　新峰坐在那，兩手抱著膝蓋，看著地上的螞蟻發(fā)呆……

　　天無絕人之路，蘭考是我媽的娘家，豈能只有這一門親戚？找我舅，我親舅。印象里好像在蘭考縣城南，一個叫“燒姑”的村子。

　　為什么剛開始不找我親舅，后來我想，可能是少年人的虛榮心理在作祟。

　　這次穩(wěn)妥起見，我們先打聽了一下。叱咤蘭考的紅舅找不到，蘭考的“燒姑”倒是一問就出來了。

　　確實(shí)在城南。先咋走咋走，見一個小橋，再咋走咋走。蘭考人民在焦書記的帶領(lǐng)下，還是很熱情的。

　　這都不重要，只要知道，燒姑在那里就行。

　　話不多說，我們一路飛馳，終于到燒姑了！有點(diǎn)兒熟悉的景物，看著又不太像，具體往哪走，還是不知道。

　　豫東平原上的村子，和別的地方?jīng)]什么區(qū)別。

　　稀疏低矮的茅草土坯房中，偶爾露出幾間紅磚小平房。那是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初，紅磚小平房已經(jīng)慢慢開始流行。

　　最明顯的特色就是，一個大而空曠的院子，幾只雞在院子里悠閑地散步撓食兒，一頭豬在臭泥坑里愜意的躺著，間或甩起尾巴驅(qū)趕蚊蟲，只要不過年，能吃飽，偶爾有母豬可以撩撩，這就是歲月靜好了……院子最深處兩間茅草屋，東邊有個平房，這就是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人家。

　　這一路走來，深深的明白，行萬里路，果然勝讀十年書。我明白了許多道理。比如現(xiàn)在，我就知道，找人問路，先得有尊稱。一個略顯蒼老，頭上蒙著一個頭巾的女人，正倚著門框，端著飯碗吃飯。

　　“請問大嬸，其斌家在哪啊？”

　　“恁是誰？找他干啥嘞？”

　　我打聽個人，你管我是誰？

　　“俺是鄭州嘞，他是俺表哥……”

　　“鄭州嘞？……哦，你是坡妞吧！”

　　女人扭頭沖屋里大喊，“其斌，你老表來了！”

　　我去，這么巧！劇情不該這么發(fā)展啊！

　　哈哈哈，果不其然，我大老表呲著他的大金牙，從屋里快步走了出來。

　　“是坡妞，真是坡妞！……”

　　“……你咋來了，俺姑呢？”

　　“…我…”

　　“…你…”

　　老表拉著我們說了半天話。那個年代，蘭考就是堪比XJ的遙遠(yuǎn)。有什么事，不急的話寫信，急的話就拍電報。所以，幾年不見，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們穿越一般，出現(xiàn)在燒姑，現(xiàn)在知道了，人家不叫燒姑，叫獅子崮。確實(shí)是很令人吃驚的事情。如果我有現(xiàn)在的科學(xué)知識，我非得說，我是一覺醒來，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這里，估計他們也會信。

　　可是我沒有，也沒敢說是逃學(xué)到這。支支吾吾不知道說啥好，只好把告訴司機(jī)師傅的話，又加工潤色了一番，告訴表哥表嫂，是想我舅了，趁著麥假來看看。

　　聽說表哥家有三個從鄭州騎著自行車過來的小老表，一會兒表哥家就來了好幾個人，都是陌生而憨厚的笑臉?！袄媳怼甭暣似鸨朔?，不絕于耳。

　　不知道說了多久，我們再也撐不住了，我們仨就躺在院子里的涼席上，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昏天黑地，中間迷迷糊糊有人來叫過幾次，還記得坐起來吃過滿滿一大碗米飯，然后飯碗一丟，又睡著了。

　　真的清醒，已經(jīng)到黃昏了。

　　我的五個表哥表弟都過來看我了，小表弟還硬拉著我們，到一個大水坑里洗了個澡

　　因?yàn)樘焯珶?，屋里地方小，晚上我們幾個裹著床單，還是在院子里席地而睡。

　　別怪我的老表們待客不周。那個年代，沒有空調(diào)，沒有電扇，夏天很多人的乘涼方式都是在院子里，房頂上，馬路邊席地而睡。

　　小涼席鋪地，薄床單搭肚。如果是講究人了，先用涼水潑地，再用涼水擦擦席子?；蛘咧苯影汛竽敬矓[出來。更豪華的，再弄個小蚊帳，更顯神秘風(fēng)情。睡到半夜熱的受不了，弄半桶涼水再擦擦身。

　　幾個鄰居家人們，山南海北的能聊到深夜。那時候我的三腳貓星座知識，很多都是這時候?qū)W的。還有什么鄉(xiāng)村傳說，恐怖挖心人，鬼狐精怪都出現(xiàn)過。這種鄉(xiāng)村夜談是我的童年樂趣之一。

　　早上天快亮?xí)r，感覺院子里有嘈雜的聲音，像是有幾個人過來。后來說話聲越來越清楚，感覺腳就在我的頭邊，像是父親的聲音。

　　這年頭，都流行穿越了？父親在幾百里之外的鄭州，怎么可能呢？我努力從夢境中掙扎出來，讓耳朵清醒，又偷偷把眼睜開一條縫。

　　果然是父親！就站在我的席子跟前。我一下嚇醒，不敢睜眼，又裝著沒睡醒的樣子，迷迷糊糊把頭拱進(jìn)床單里，用勁擰了紅偉一下，極低極低地說:

　　“我爸來了”

　　“那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只能束手就擒。

　　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父親怎么會這么神機(jī)妙算，直接跑到這里找到我。

　　原來我出發(fā)時，想著自己的爹媽找不到自己，肯定很驚慌。于是我在作文本上撕下一張紙，在上面寫:

　　爸爸媽媽

　　兒子出去玩幾天就回來。你們不要找我，即使找到我，也不會回去。

　　兒東坡

　　然后把這封辭行信，交給剛好遇到的國松。

　　國松是個好哥們，和我也是鄰居。下午放了學(xué)，直接去我家，把這封信交給我父親，說:

　　“叔，東坡不回來了”

　　父親手哆嗦著接過信，

　　“啥？！不回來了？！”

　　“這個熊孩子，天天不學(xué)好，動不動就住在他的狐朋狗友家里！”

　　我爹咆哮著，把平時對我的不滿一下發(fā)泄出來。

　　爹暴怒，臉色黑紅，說話聲音也啞了。

　　“不去找他，讓他作吧！”

　　“……”

　　“……”

　　“他……他去哪了？”

　　我媽聲音顫抖。

　　“我也不知道！”

　　國松是個極講義氣的人，

　　那時的我們，都以講義氣為榮。

　　我媽怎能輕易放他回家，我媽拉著國松，拉著最后的救命稻草。在我媽的眼淚和哀求下，國松終歸是心軟了。說可能其發(fā)知道他們?nèi)ツ牧恕Ｆ浒l(fā)我倆是同桌，一般我有什么秘密都告訴他。

　　我家人只聽說過這個名字，卻沒見過這個同學(xué)。

　　其發(fā)家住邙山頭，我媽讓父親去其發(fā)家，他就是不去。

　　后來我哥叫上自己的朋友國政，一起騎車到屯街，找到班主任馬老師。

　　班主任馬老師一聽就慌了神，這學(xué)生離家出走，萬一有什么閃失，可就是大事。幾個人半夜騎著車子，跑幾十里到其發(fā)家。

　　一頓威逼利誘下，其發(fā)同學(xué)頂不住，也招了。

　　以后很多年，其發(fā)看見我總是搓著雙手，“這個”“那個”的含糊其辭，估計是心中有愧。

　　“好像是去蘭考了?！?p>　　第二天我爹媽兩個去菜地摘菜，一直都很少說話。后來快到中午，父親故作輕松地說，

　　“總不能這個孩子說不要就不要了吧，賣完菜我得去找他……”

　　話沒說完，就說不下去了，眼圈紅了，用手捂著臉蹲下去……

　　父親連夜到了蘭考。

　　他先去了紅舅家。紅舅是個瘦瘦高高的中年人，留著小胡子，說話聲音洪亮，頗有幾分林子祥的神采。紅舅看父親深夜突然到來，很意外，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

　　父親來不及寒暄，沒進(jìn)門就問，“俺東坡來你這兒沒有？”“沒有?！?p>　　聽到這個答案，父親一下子泄氣了，癱坐在椅子上。

　　“哥，你先別急。咋回事你給我好好說說?！?p>　　于是父親將來龍去脈告訴紅舅，紅舅沉思了一會兒，說

　　“這孩子真不聽話，不過你不用慌，你明天去俺莊哥（獅子崮我舅）那看看，看他會去那不會。”

　　父親連夜就要去，紅舅攔著不讓，說，他就是去了，你晚上去也沒辦法回鄭州，還是安生在這住一夜，明天一早再去。

　　好說歹說，總算勸住了父親。他一夜沒睡安穩(wěn)，第二天天沒亮，父親騎著紅舅家的自行車出發(fā)了。

　　還沒進(jìn)村時，碰見早上下地干活的村民，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父親，就打招呼說“來找恁孩兒了吧？”

　　父親緊張不安的心才算是真的踏實(shí)了，這說明兒子肯定在這兒。

　　后來父親回憶說，如果找不到我，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回鄭州，還有沒有勇氣面對我媽。

　　我們?nèi)齻€站在父親面前，我雙股戰(zhàn)栗，低著頭，并著腿，一副立正姿勢，大氣也不敢出，害怕會有一頓暴揍。

　　想象中的暴揍沒有來，父親用平靜的語調(diào)說“回家吧?！蔽夜郧傻南駛€小貓，低聲說:“好?！奔t偉和新峰對視了一眼。

　　吃過早飯，父親溫和而堅(jiān)決地拒絕了舅舅和老表們住幾天的挽留。在老表們的目送下，他用自行車帶著我，紅偉和新峰各騎一輛車子，離開了“燒姑”村，回到了蘭考縣城。

　　一路上，我們幾個都沒怎么說話。新峰一會兒沖我做鬼臉，紅偉一會用手揮舞著做出父親揍我的樣子。我只能怒目以視。

　　經(jīng)過不知名的村子，路上人很少，誰家的豬在路上一扭一扭，像是舞臺上的模特在走貓步。深綠色的棗樹，也從路邊院子里興奮地探出半個身子。

　　“你們來的時候走的是這條路吧？”

　　父親沒有扭頭，邊蹬車子邊問我。

　　我說“是”。父親說，你三姨姥家就是這個村子的。

　　幾年之后，還有一次和父親一起騎車回家的經(jīng)歷。那已經(jīng)到了高中時期，也是被學(xué)校開除，父親接我回家。雖然兩次和父親的騎行，都沒有什么好的事情發(fā)生，可為什么，回憶起來感覺那么溫馨呢？

　　我們先去了紅舅家，紅舅去店里還沒回來。離中午還有一會兒，妗子說，“你紅弟交代了，讓我弄幾個菜，你爺幾個中午吃過飯?jiān)僮?。好不容易來了，他中午要和你喝幾杯?！?p>　　父親站在院子里說，那就吃過飯?jiān)僮甙伞?p>　　中午時分，紅舅回來了，穿著一條深藍(lán)色褲子，一件白色T恤。他一進(jìn)門，看見我們幾個，和父親打了個招呼，笑著說

　　“這你可放心了吧，能給我姐交代了”

　　又把頭扭向我，“你這臭小子，還怪有本事呢！下次再跑，腿給你打折?！蔽业椭^，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還有著一絲得意。

　　新峰湊近我，低聲說，“咱們真的不學(xué)武術(shù)了嗎？”

　　紅偉也說，本來還想著，在蘭考出人頭地之后，回去顯擺顯擺，把我們班上那個小眼睛女孩給騙到手……

　　其實(shí)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對父親，也沒有對紅舅說，我們想學(xué)武術(shù)，想留在蘭考。

　　所有的想法，都只是少年人的一腔熱血，腦子一熱，說走就走。最后熱情散盡，只留滿地狼藉。

　　我們的歸宿，和車頂上那兩輛捆扎的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自行車一樣，一路顛簸，回到了鄭州。（本季終）

　　第二季鞏義覓知音

　　第一章

　　時光荏苒，一晃又三年。

　　三年有多少美好時光，多少尷尬往事，都已經(jīng)記不清。人的大腦就像一部計算器，需要經(jīng)常清理垃圾，否則就會卡頓，死機(jī)。所以當(dāng)時你以為驚心動魄的大事，在許多年后或許早已了無影蹤。當(dāng)時你以為刻骨銘心的人，到最后，也只是路人。

　　我已經(jīng)是高中生了。學(xué)校算是重點(diǎn)高中，但我依舊不改渾渾噩噩本色。整天就是想著呼朋喚友，出風(fēng)頭。

　　剛進(jìn)學(xué)校時，因?yàn)槭寝r(nóng)村來的，身上土里土氣，所以被同學(xué)們有意無意的嘲笑。

　　有一次課堂上，我睡著了，同桌捉弄我，把方便面佐料塞到我的嘴里，引得旁人一陣哈哈大笑。

　　還有一次，晚上在寢室，寢室門關(guān)著，有人敲門，我問道，

　　“誰？”

　　“你爹！”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句很爛的臺詞，說的很對。隨著在學(xué)校的好勇斗狠，慢慢地，也成長為年級里小有名氣的小混混。自然也就沒人嘲笑了。

　　后來有個女同學(xué)宋麗告訴我，她別的班的一個朋友，路上遇見我，不敢正眼看我。淺薄的我好幾天自鳴得意。

　　一個人剛到一個新環(huán)境，總是很懷念以前的人和事。剛上高中的學(xué)生，往往對初中的同學(xué)深度懷念，再加上年輕人對未來滿心的憧憬，于是和同學(xué)們的書信交往很多，也是當(dāng)年的一大特色。

　　那時候BP機(jī)剛開始流行，能買得起的人都是家境富裕的學(xué)生，大部分的學(xué)生還是靠鴻雁傳書。

　　收到同學(xué)朋友的來信，那種快樂和盼望，是無以言表的。

　　我自認(rèn)是很擅長寫東西的，經(jīng)常向別人吹噓。上小學(xué)時，一篇虛構(gòu)的《摸魚記》，被老師當(dāng)做范文在班上朗讀，并且說，“這一看都有真實(shí)經(jīng)歷，要不寫不出這么生動的作文?！?p>　　我在臺下偷笑，鬼才摸過魚，我是在屋子里瞎編出來的。語文老師還說要把我的作文寄到《中國少年報》，讓我期待了半個學(xué)期，最后也不了了之。

　　高一時，慢慢膽子大了，開始給女同學(xué)寫情書。我覺得自己水平尚可，可投出去的情書往往石沉大海。

　　我有個習(xí)慣，寫好的情書，喜歡在寢室里給大家念念，想學(xué)李白，讓婦孺老幼都能聽懂。有時把自己都感動的熱淚盈眶，室友們也是嘖嘖稱贊。

　　“你寫的是個球！”

　　某一天被段珂聽到，他大為不屑。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疊成一個心形圖案的藍(lán)色信紙，

　　“給，讓你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原來是段珂寫給女同學(xué)的信。

　　經(jīng)過反復(fù)對比，推敲，不得不承認(rèn)他寫的略勝我一籌。如果真要分流派，那他就是婉約派，我呢，算是豪放派吧，或者叫嚇?biāo)廊伺伞?p>　　他的信中多的是詩意浪漫，卿卿我我。而我的信講的卻是兄弟義氣，為誰兩肋插刀，愿意為了女同學(xué)舍棄性命等等。不是嚇?biāo)廊伺墒鞘裁?？雖然慷慨激昂，但是打動不了人。和女孩們平常說的也是自己的英雄事跡。

　　水平高下，判若云泥。

　　自從看了段珂的信，我的情書寫作水平達(dá)到了一個新高度?？墒墙Y(jié)局還是一樣，沒有回音。

　　最后我給自己總結(jié):沒有女人緣。

　　不過我有一個好朋友，好哥們，就是前邊說到的宋麗。我倆初中就是同學(xué)。后來相約一起考到這個高中。

　　她家在鞏義的一個礦區(qū)，暑假沒事時，她給我寫信。信中她邀請我去她家玩，我滿口答應(yīng)。

　　當(dāng)時山地車開始流行，能夠騎一輛山地車，是很拉風(fēng)的事情。

　　國慶用攢了幾個月的賣菜錢，買了一輛山地車。國慶初中沒畢業(yè)就輟學(xué)了，以賣菜為生。

　　買了好車，不出去炫耀一下，就如同穿著一身名牌，在黑夜里走路。所以他拉著我們幾個，要出去逛逛。

　　既然逛，就好好逛。我說，咱們?nèi)レ柫x吧。那時候，滿身的精力，無處安放。

　　有號召，自然一呼百應(yīng)。第二季鞏義覓知音

　　第二章

　　國慶，紅偉，新峰我們四個，都騎著山地車。紅偉是一輛舊的山地車，我的是借常江的阿米尼，新峰是騎他姐的。

　　不管怎么說，我們?nèi)耸忠惠v。一行人浩浩蕩蕩，趾高氣揚(yáng)，飛揚(yáng)跋扈，直奔鄭上路而去。

　　國松在滎陽機(jī)電上學(xué)，我們一直有聯(lián)系，在建設(shè)路西流湖的一個公用電話亭，一個傳呼call過去，不一會兒國松電話回過來，

　　“國松，一會兒新峰我們幾個去找你！”

　　“哪天？”

　　“一會兒”

　　“真的，那我?guī)讉€兄弟好好招待你們幾個”

　　電話一掛，我們又跳上車子，風(fēng)馳電掣，沿著鄭上路一路向西。

　　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學(xué)校門口。國松就在校門口等著，帶著幾個相好的同學(xué)。

　　接待儀式隆重的就像井岡山會師。國松給我們大家互相介紹了一下，然后我們在校園里溜達(dá)了一圈。

　　天眼看著要黑，我們七八個人，在國松的帶領(lǐng)下，去學(xué)校旁邊一個飯店，開始喝酒。

　　從夕陽西下喝到滿天星光，每個人都紅光滿面，連不喝酒的新峰，說話也開始舌頭打絆。國松去廁所里，翻江倒海地吐了一廁所。然后又提著一瓶酒進(jìn)來。

　　從滿天星光到夜深人靜，在飯店老板的哈欠連天中，我們終于走出了這家飯店。老板很是不滿，等了半夜，還沒給錢，國松讓老板先欠著。

　　以前學(xué)校旁邊的飯店大都是這樣，學(xué)生們欠賬很普遍，等拿到生活費(fèi)后，再還錢。

　　我們告別國松，迎著涼爽的風(fēng)，敞開胸膛，感覺像是準(zhǔn)備上景陽岡的武松。

　　從漆黑冷清，來到繁華明亮，應(yīng)該是到滎陽了。街上騎自行車的人很多，突然發(fā)現(xiàn)，騎山地車的沒幾個。

　　一下發(fā)現(xiàn)，我們站在鄙視鏈的最頂端，于是我們?nèi)季穸稊\，意氣風(fēng)發(fā)。

　　“叮鈴鈴，叮鈴鈴”

　　國慶不停的扳著車鈴。

　　紅偉也用手不住地按著他那個橡皮喇叭。

　　行人紛紛側(cè)目。我們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少年得志也不過如此吧。

　　第三章

　　在滎陽我們騎著車子，轉(zhuǎn)了兩圈。

　　有一條路叫商隱路，還有劉禹錫公園，滎陽雖不大，也是個名人倍出的城市，很有文化底蘊(yùn)?？础度龂萘x》，多次提到滎陽。

　　著名的有虎牢關(guān)三英戰(zhàn)呂布，汜水關(guān)羽溫酒斬華雄，雖然都是演義，但足以說明滎陽廣武在歷史上也是很有名氣的。

　　我家附近古滎鎮(zhèn)有個村子，叫紀(jì)公廟。不是和尚濟(jì)公，是高祖劉邦的手下紀(jì)信。

　　劉邦被項(xiàng)羽圍困，小弟紀(jì)信冒充大哥劉邦，幫老大脫困。他被項(xiàng)羽抓獲。項(xiàng)羽大怒，將紀(jì)信殺害。為了紀(jì)念他，將他的衣服收攏埋葬，建了個衣冠冢。后人又在紀(jì)信衣冠冢處建了個廟，來祭奠他。久而久之，這個村子就叫做紀(jì)公廟。

　　所以說，一部河南史，半部中國史毫不夸張。

　　在滎陽市區(qū)轉(zhuǎn)了兩圈，也沒什么轉(zhuǎn)的，其實(shí)不是沒啥轉(zhuǎn)，關(guān)鍵還是口袋里沒錢，也就是瞎球轉(zhuǎn)。

　　然后我們往下一個目的地，上街出發(fā)。

　　到了上街，已經(jīng)是半夜。剛好發(fā)現(xiàn)一個空蕩蕩的菜場。我們幾個找了幾張破報紙爛紙箱，鋪在擺放蔬菜的水泥臺上，躺下睡了。

　　那時候的我們，腦子里壓根沒有晚上住酒店賓館的念頭。因?yàn)槲覀兙蜎]住過酒店，貧窮限制了我們的欲望。

　　我們像野小子一樣，盲目樂觀，盲目憂郁?；蛘哒f，就像行吟詩人，一路游歷，一路流浪。

　　凌晨的菜市場，開始慢慢蘇醒，出攤的菜販逐漸來到。

　　我們在朦朧的晨光中，又開始出發(fā)。

　　過了上街，往南走，就是丘陵地區(qū)，高高低低的山，讓平原地區(qū)的我們贊嘆不已。一路下坡，一個坡往往幾公里。

　　紅偉說，這坡可比古滎大坡大多了。鄭州北郊人大都知道古滎大坡。

　　“我們回來怎么辦？”

　　國慶擔(dān)心的說。

　　回來再說回來，哪那么多唧唧歪歪。

　　感覺下坡下了幾十里，終于又到平原，到米河鎮(zhèn)了，沿著曲折狹窄的公路往前走。

　　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我們的目的地，鞏義小關(guān)。

　　旁邊的山被挖掘機(jī)破壞的沒有植被，陡峭直立，感覺十分危險。還有順著傾斜的山坡傾倒的石頭，就像地球潰爛的傷口。光禿禿的分外丑陋，和旁邊濃郁的綠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天不知什么時候陰沉下來，鉛灰色的烏云布滿天空。突然起了一陣風(fēng)，旁邊山坡上的樹猛然抖動了一陣，然后又靜止下來。少頃又是一陣更大的風(fēng)。

　　天越來越陰，風(fēng)也逐漸加大，風(fēng)里開始有大而稀疏的雨點(diǎn)。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像得到了總攻的信號一樣，密集的雨點(diǎn)黃豆一樣急驟的砸了下來。

　　路上的行人抱頭猛躥，紛紛往房檐下，濃密的樹下躲避。

　　我們幾個也躲在路邊的一個商店的門口。

　　夏天的雨，來的急，去的也快。也就是一二十分鐘的時間，雨停了。有無數(shù)束光芒從云層的罅隙里射了出來，有一種佛光普照的感覺。

　　遠(yuǎn)處的天空出現(xiàn)一道隱隱約約的彩虹，掛在兩山之間……

　　第四章

　　小關(guān)到了，順利找到了小關(guān)礦。

　　一個典型的礦區(qū)家屬院，七十年代風(fēng)格的大門。

　　我們進(jìn)了大門，看見一棵大楊樹下坐著幾個人在聊天。

　　幸好我記得宋麗她爸的名字，

　　“叔叔好，宋忠文家在哪??？”

　　我問一個中年男人。他沖旁邊一指，我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

　　一個穿著白汗衫，瘦瘦的中年男人用并不友好的眼神打量了我?guī)酌腌姟?p>　　臉龐有宋麗的輪廓，不過看著比宋麗兇。

　　“請問你是宋忠文叔叔嗎？”

　　中年男人點(diǎn)點(diǎn)頭，收回帶有些微敵意的目光。

　　“你有什么事？”

　　我記得宋麗以前跟我講過，說她爹會散打，我兩個也不是個。頓時有點(diǎn)兒緊張。

　　“我是宋麗的同學(xué)，我來找她……”

　　“你是哪里的？”

　　“我是鄭州的，我們幾個來上街找個朋友，想著宋麗離得不遠(yuǎn)，就過來找她玩”

　　宋麗的爹趿拉著人字拖，叼著煙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紅偉他們幾個站在樹下看人下象棋，不過來了。

　　宋忠文領(lǐng)我到他家門口，叫開了門。

　　宋麗開的門，快一個月沒見過宋麗了:

　　扎著長長的馬尾，帶著一副細(xì)細(xì)的眼鏡，穿著一件白色的紗質(zhì)無袖T恤。下邊一條淺藍(lán)色牛仔短褲，腳上也是一雙拖鞋。

　　宋麗一開門，看見她爹背后站著鬼鬼祟祟的我，很是驚奇，

　　“王東坡，你怎么來了？”

　　我說我們?nèi)ド辖衷L友，然后順路來看她。

　　宋麗招牌式的笑容，眼睛瞇成一條線，兩顆潔白的小虎牙露了出來。

　　“真的？”

　　我進(jìn)了屋子，她爸站了一會兒，看我不像有做壞事的樣子，就又出去了。

　　我見宋麗她爹走了，膽子大了起來，說其實(shí)我是專門來找你的。她一點(diǎn)也不意外，說

　　“我想著就是?！?p>　　我端著水，想了半天，問她作業(yè)寫完沒有，她說語文寫完了，數(shù)學(xué)還有一半。

　　我在她家待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剛開始話還不少。最后我們兩個都沒有話了，又沉默了一會。然后宋麗把電視打開。在學(xué)校時我倆話還是很多呢，一到她家就沒詞兒了。

　　我發(fā)現(xiàn)我有點(diǎn)喜歡宋麗了，以前倒沒覺得。

　　我準(zhǔn)備走了，然后又開口向宋麗借了50元錢。上學(xué)時經(jīng)常向同學(xué)借錢，臉皮練的很厚了，所以也不覺得有什么尷尬。

　　宋麗送我到樓下，就上樓了。

　　經(jīng)過大楊樹，宋麗他爹在和別人說話。紅偉他們?nèi)齻€在看人下棋。

　　我和她爹打了個招呼，她爹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扭過頭不再理我。

　　我們幾個騎著車子出了小關(guān)礦家屬院，然后我才算是徹底如釋重負(fù)，幾個人說說笑笑的一路往鄭州方向騎。

　　來時下坡一直爽，回去上坡累斷腸。

　　我們騎著車子，看見路上有騎著自行車的人，一手拉著拖拉機(jī)車廂尾的欄桿，一手扶著車把，很是輕松。于是也照做。拖拉機(jī)司機(jī)好像也習(xí)慣這種搭順風(fēng)車的方式，不但不阻止我們，在該拐彎時，還提前提醒我們。

　　上去這一連串的坡，就到了上街。

　　下午時分，回到了鄭州。

　　晚上我們幾個在老鴉陳一個小飯店，用我借宋麗的錢，又喝的跌跌撞撞，才回到家。（本季完）

　　第三季華東窮游記

　　第一章

　　高中畢業(yè)之后，意料之中，我沒考上大學(xué)。

　　有付出，不一定有收獲。但是沒有付出，肯定沒有收獲。

　　我的高中，在渾渾噩噩中度過，還每每沾沾自喜。常在心里想，我一個農(nóng)村來的窮小子，毫無背景，憑著自己的努力，在學(xué)校混的風(fēng)生水起。

　　身邊不乏追隨者和恭維者，雖然只是學(xué)校，也是社會的一個縮影。

　　命運(yùn)給你的所有饋贈，都在暗中標(biāo)好了價碼。

　　畢業(yè)時，班主任老杜單獨(dú)找我談話。在七月的陽光下，老杜透過厚厚的鏡片，用他那雙混濁的眼睛深深的看著我。

　　老杜高度近視，平常上他的課時，你只要沒有大的動作，他就算是抬起頭，看著教室，也不一定會發(fā)現(xiàn)你在睡覺。

　　但是老杜也是一個有血性的漢子，從不溜須拍馬。還很護(hù)犢子，只要你是他的學(xué)生，他就拿你當(dāng)孩子看。

　　“你這個孩子，很獨(dú)特，有機(jī)會咱倆好好談?wù)??！?p>　　我畢恭畢敬的站在老杜面前，卻心不在焉。

　　老杜嘆了口氣，最后給我一張財經(jīng)學(xué)院的自考通知書。讓我到財經(jīng)學(xué)院，就說是他的學(xué)生。

　　后來財經(jīng)學(xué)院我去看了，到那一看，破房子，也沒幾個學(xué)生，覺得像是草臺班子。關(guān)鍵還是不想學(xué)，想早點(diǎn)進(jìn)入社會，于是這事情就算了。

　　我的學(xué)生生涯正式宣告結(jié)束。

　　第二章

　　學(xué)是不上了，出人頭地的夢想還是要有的。我夢寐以求的畢業(yè)即暴富，也拉開序幕。

　　每天晚上的暴富遐想讓我激動的睡不著，現(xiàn)實(shí)卻冷冰冰的拒絕了我。

　　我進(jìn)入了養(yǎng)豬業(yè)，并且列了一個時間表，十年變成一個萬頭豬場。

　　估記當(dāng)時的我，是牧原股份的秦英林老板附體。

　　我學(xué)會了給豬治病，閹豬。

　　可是卻沒有秦老板的運(yùn)氣，從九六年到九九年，干了三年，最后把所有的公豬母豬，大豬小豬都處理干凈。

　　我破產(chǎn)了。

　　生性自由的我，卻總被生活牽絆。

　　一旦沒有束縛，首先想要去遠(yuǎn)方，遠(yuǎn)方一直在召喚我。

　　當(dāng)你有一個想法，對一個朋友說，朋友總會隨時響應(yīng)。紅偉就是這樣的朋友。

　　“去黃山不去？”

　　我問紅偉。

　　“去唄！”

　　紅偉總是不讓我失望。

　　我倆攏了攏資金，總共1500元。

　　已經(jīng)不少了，想當(dāng)年我們幾十塊錢闖天涯。這已經(jīng)多幾十倍資金了。

　　高中同學(xué)王華在河南國旅上班，我們想在出發(fā)前找點(diǎn)攻略。

　　那時候網(wǎng)絡(luò)太不發(fā)達(dá)，OICQ（QQ的前身）這一年剛剛創(chuàng)立。馬云的阿里巴巴也在這一年成立。

　　沒有GPS，沒有導(dǎo)航，我的出行指南，還是靠鄭州火車站廣場上花三塊多買的一份中國地圖。

　　王華和幾個同事在金水路上辦公室里接待了我，當(dāng)他們聽說我們只有1000多塊錢，準(zhǔn)備玩幾天時，全都止不住哈哈大笑。

　　“就你們這一點(diǎn)兒錢，到黃山就花完了，還準(zhǔn)備玩幾天？”

　　“我們省點(diǎn)花不就行了？”

　　我面紅耳赤，卻并不氣餒。

　　我喜歡坐火車，喜歡看火車上形形色色色的人。

　　這個男的西裝革履，大背頭梳的溜光水滑，手上戴著一枚大大的金戒指，桌上放著一個鼓鼓的公文包，像是大老板。

　　還有幾個農(nóng)民模樣的中年人，神情惴惴不安，看見誰都一種緊張的態(tài)度，像是第一次出門。

　　有一個涂著紅嘴唇的女人，穿著緊身的白毛衣，外邊一件駝色羊絨大衣，胸前鼓鼓囊囊的。

　　我對面坐著一個老哥，個子不高，穿著一身舊中山裝，一笑滿臉皺紋。他說他老家安慶的。

　　旅途寂寞，偶爾聊幾句。他得知我們第一次出門，要去黃山玩。便囑咐我們，讓我們出門多長個心眼，說火車上騙子多，到處都是坑。還說自己走南闖北半輩子，啥人都見過。

　　語重心長，言之諄諄。

　　火車?？吭谝粋€小站，有好多小販隔著車窗吆喝著賣東西。

　　什么德州扒雞，正宗碭山梨，還有洛陽春都火腿腸。

　　老哥可能是口渴了，見有賣碭山梨的。一袋6個，用細(xì)長的塑料袋緊緊裝著。價格也不貴，10塊錢一袋。

　　老哥還了還價，8塊錢買了一袋。

　　火車緩緩啟動，小販們慢慢被拋在身后。

　　“記住?。≠I東西一定要學(xué)會搞價，否則人家使勁宰你！”

　　我和紅偉都很佩服老哥的見多識廣，連連點(diǎn)頭稱是。

　　“媽的！”

　　正在我們扭著頭看車窗外景色時，突然聽見老哥罵了一句。

　　“這一袋梨都是壞的，沒一個好的?！?p>　　老哥氣憤的說。原來這些梨子都是屁股對屁股，把壞的部分全部擋住。隔著袋子看不出來。賣梨的小販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剛才還教育你倆出門要小心，別被騙了。話還沒落地，自己就買了一堆爛梨！”

　　老哥憤憤的說，然后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又沖我倆咧嘴笑了笑。

　　紅偉我倆也跟著哈哈大笑。

　　第三章

　　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

　　田野里有許多星羅棋布的池塘，黑色的水牛三三兩兩站在岸邊，水里，只露出一個彎曲而巨大的牛角。這讓從小只見過黃牛的我們驚奇不已。

　　過了合肥，我們又轉(zhuǎn)長途汽車。景色再美，也抵不住汽車顛簸，車上的每一個人都昏昏欲睡。

　　突然有人小聲驚呼，“太美了！”

　　許多人醒了過來。

　　車不知什么時候進(jìn)入一片碧綠的竹海，遠(yuǎn)處緩緩起伏的小山上，有白墻黑瓦的徽派建筑掩映在竹海之中。車又往前開了一會兒，一片浩瀚無邊的湖泊出現(xiàn)在眼前，煙波浩渺，碧波蕩漾，幾艘小船在水里搖曳。

　　車上有個年輕人，和我們年齡相仿，背著一個大旅行包。他在合肥打工，準(zhǔn)備回老家。說他老家是青陽的，離九華山很近。

　　“九華山是地藏菩薩的道場，景色秀麗，應(yīng)該來九華山看看。”他說他家就在長途車站附近，下車幾百米就到他家了。

　　我聽說過九華山，四大佛教名山之一，原來就在這里。一定不能錯過。

　　和紅偉商量，他有些不愿意，說好的去黃山，怎么又變了？

　　這個年輕人叫李海龍，看著老實(shí)，不像是壞人，和他說話也投緣。

　　我說，我們先去九華山，玩一天再去黃山，反正既然出來了，多玩一個地方不更好。

　　紅偉拗不過我，只得同意。

　　我們下午到青陽，他家果然在車站附近。他領(lǐng)我們直接去了一家旅社。

　　說是旅社，就是一戶普通居民，門上用紅油漆在三合板上寫了旅社倆字。

　　把我們安排好，李海龍先回家，說晚上來找我們，給我們介紹一個朋友，可以領(lǐng)我們?nèi)ゾ湃A山。

　　我們放下背包，出去街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居然看見有人穿著背心在騎車子，這可是一月份啊，北方正是冷的天寒地凍。江南就是好地方！

　　第四章

　　晚上李海龍來了，身邊跟著一個穿黑衣服的男人。

　　“這是馬哥，開長途大巴的”

　　黑衣服馬哥胖胖的，眼睛漂浮不定，看看紅偉，又看看我。

　　我說該吃飯了，你們吃飯了沒有，要是沒吃，咱們一起吃點(diǎn)。

　　紅偉偷偷瞪了我一眼，滿臉不高興，我假裝沒看見。

　　我只是隨便問問，誰知這倆人也不推辭。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旅社的客廳里擺了滿滿一桌菜，我們四個人坐在那，邊喝邊聊。

　　馬哥說明天一早來叫我們，讓坐他的車到景區(qū)門口，然后再買票，換乘景區(qū)的大巴。讓我們下午還做他的大巴回來……

　　第五章

　　最后結(jié)帳時，李海龍和馬哥坐在那沒動。我一看竟然九十多元，不禁一陣肉疼。硬著頭皮把賬結(jié)了。

　　他們兩個走了。紅偉開始埋怨我，說這兩個人是騙子，我不該不聽他的話來這兒。我也覺得這倆人說話時，有時還鬼鬼祟祟的對視一眼，有點(diǎn)兒可疑。

　　我們問旅社老板，老板說他也不清楚，就知道他們是附近的。

　　小心無大錯，紅偉我倆決定今天提前把住宿費(fèi)給結(jié)清，明天一早就走，也不去什么九華山了。住宿費(fèi)倒是不貴，總共20塊錢。

　　一夜沒睡踏實(shí)，早上天蒙蒙亮，我倆就早早起來，直奔汽車站，坐上去往黃山的汽車。

　　第六章

　　到黃山腳下一個名叫湯口的小鎮(zhèn)時，已經(jīng)是下午。我們找了一個小旅社，把隨身物品放下。

　　問老板黃山離這遠(yuǎn)不遠(yuǎn)。老板說，今天來不及了，明天一早就有大巴車到景區(qū)。

　　我倆就商量，既然今天去不成，那我們就隨便轉(zhuǎn)轉(zhuǎn)。

　　外面下著小雨，不大，蒙蒙細(xì)雨很有情調(diào)。我們過了一座石橋，橋下是形態(tài)各異的石頭，有清澈的流水在石縫間時隱時現(xiàn)。

　　然后又往前走，慢慢的房子少了，來到一個不知名的山跟前。反正閑著沒事，就往上爬。

　　剛開始是山路，還不算太累。走半天也沒遇見什么人，好不容易碰見一個扛著鋤頭的中年人，是上山采藥的附近村民。

　　“大叔，從這往上爬，能到黃山大門口不能？”

　　“可以，就是路不好！”

　　謝過大叔，我們又往上爬。山路逐漸消失了，只有低矮的灌木和各種樹木，雜草。有很多地方真的是“爬”山，就是從灌木叢中的縫隙里往前鉆。

　　帶刺的雜草，橫生亂長的枝杈，陡峭的山巖。此中艱苦，自非語言可以形容。

　　我倆也顧不得那么多了，累的實(shí)在是喘不過來氣，就斜躺在地上休息。

　　紅偉說回去吧，我說這咋回去？你還準(zhǔn)備順著這種路再鉆回去？打死我也不回去。

　　又爬了好久，從草叢里鉆出來，突然眼前豁然開朗，一條柏油路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我們居然爬出來了！在沮喪的爬行中我們幾乎崩潰，突然看見這樣一條路，不亞于看見一條通往天堂的梯子。

　　向過路的司機(jī)一打聽，前方兩公里居然就是黃山景區(qū)大門！

　　這時天幾經(jīng)快黑了，不過這兩公里的山路，比起剛才簡直不要太輕松！

　　天已經(jīng)黑透了，我們來到一個有許多房子，還有門的地方。覺得應(yīng)該是景區(qū)大門，可沒看見字，也不敢確定。有幾盞燈亮著，門開著，沒見有人。

　　我們從門口進(jìn)去，里邊黑咕隆咚，靜悄悄的，也沒有一點(diǎn)聲音。摸黑順著路往里走了十來分鐘，感覺路邊就是懸崖。不敢再走，萬一掉下去這黑天半夜的。

　　又回到剛才那個門口，從門里出來時，從屋子里出來兩個人，一臉狐疑的看著我倆。

　　“你倆干啥的？”

　　頓時一陣緊張，就像做賊被抓住一樣。

　　“我們是來黃山玩的”

　　“這么晚了來玩？”

　　“…我們白天進(jìn)去了，沒有游覽完，想明天接著玩，又怕出去了明天還要再買票！想晚上住在山上。”

　　情急之下，我順口胡編了一個理由，心里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你們門票呢，讓我看看?！?p>　　門票呢，門票在哪呢？我的腦子一陣緊張。

　　“門票我們半路扔了”紅偉在旁邊接了一句。為紅偉的機(jī)智點(diǎn)贊。

　　“扔了？”那人有些懷疑，“你們買的門票多少錢一張？”

　　“128”

　　得虧在山下小鎮(zhèn)問過旅社老板票價，這下派上用場了。

　　這兩個工作人員又詳細(xì)問我們門票什么樣。我伸出兩個手指比劃了一下，

　　“這么長?！?p>　　這指頭又不是游標(biāo)卡尺，門票不都差不多大小。

　　“門票上有什么圖案？”

　　還有完沒有？

　　“我沒仔細(xì)看?！?p>　　兩個人商量了一下，進(jìn)屋打了個電話，請示領(lǐng)導(dǎo):說有兩個游客，門票丟了，想半夜上山。

　　“好，好，我知道了，讓他們留下名字，明天再過來……”

　　這兩個工作人員讓我們留下姓名和身份證號，說明天過來直接報名字就可以進(jìn)去。

　　這也行？！這么容易我們就把門票錢給省了？對我們來說， 200多塊錢可真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崔嗖蛔】裣驳男那?，我們就要狂奔而去。

　　準(zhǔn)備走時，我們又回來。向這兩個人確定這條柏油路可以直達(dá)湯口鎮(zhèn)。其中一個人說有六七公里，不過現(xiàn)在沒車了。

　　沒車沒問題，我們有的是體力。在柏油路上一路下坡，不知道有多爽。

　　看著遠(yuǎn)處漆黑的山，像是厚重的滿天烏云。有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燈光，像是天上的星星。那種感覺極不真實(shí)……

　　第七章

　　第二天坐上大巴，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景區(qū)門口。報過我倆的名字，檢票員讓我倆進(jìn)入景區(qū)時，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氣。

　　黃山果然名不虛傳，壁立千丈，白云在腳下半山腰飄著。

　　黃山果然是以松聞名，路邊、峭壁，半山腰到處都是如同傘蓋的松樹。

　　在懸崖邊，一個百米高的石柱上，長著一棵巨大的黃山松，錚錚鐵骨，偉岸傲立，昂揚(yáng)著一股戰(zhàn)天斗地的精神。旁邊的游客都說這就是迎客松。

　　一路氣喘如牛，也不舍得坐纜車。走到光明頂，心想，當(dāng)年六大門派圍攻明教總舵光明頂，是不是在這里激戰(zhàn)？依稀看見張無忌施展乾坤大挪移，九陽神功，一人挫敗六大門派高手的情景，不禁十分神往。

　　站在光明頂上，俯身往山下看，白云在山腰飄蕩。

　　突然在一瞬間，所有的白云連在一起，把山下的景物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在微微的山風(fēng)中，輕輕蕩漾。鰲魚峰等大小山峰，就像大海里的孤島，只露出一個山尖。白云輕輕拍打著山峰，就像海浪拍打著海島一樣。恍惚間，覺得我們就在碧波萬頃的大海上。

　　幾分鐘的時間，山風(fēng)加大，云海又逐漸變成一大團(tuán)一大團(tuán)的白云，雖然也很好看，卻沒有那種震撼人心的感覺了。

　　所謂的“云?！保瑧?yīng)該就是這種大氣靜穩(wěn)的景觀，而不只是因?yàn)樵贫?，才叫云海吧?p>　　在光明頂，有IC卡公用電話。興奮地拿出我的IC卡，給遠(yuǎn)在鄭州的朋友打電話，吧啦吧啦說了半天，也沒聽太清對方說什么，就掛了……

　　黃山實(shí)在是太大了，臺階太多。從黃山回來以后很多天，我看見臺階還有陰影。

　　從黃山回來，我們直接去車站。

　　我們準(zhǔn)備去江西JDZ，坐上火車了，聽人說JDZ沒什么好玩的。

　　可能是小時候《劉三姐》看多了，我說要不咱們?nèi)ス鹆?？紅偉不干了，說咱們就這點(diǎn)錢，你準(zhǔn)備要飯回家??？我們發(fā)生了第一次比較嚴(yán)重的爭吵。

　　最后我們在鷹潭下車。

　　第八章

　　鷹潭有很多地方的地面，是紅色的石頭，不像我們北方是土壤。石質(zhì)比較松軟，用手使勁兒扣，會扣掉一塊兒。

　　清澈的溪水順著紅色石頭鋪地的街道往下流，感覺人家這地方環(huán)境真好。

　　我們在鷹潭的大街上走著，都默不作聲。后來我想，就我們倆，又在外地，可不能鬧僵了。于是對紅偉說，“要不我們不去桂林了，咱們?nèi)ズ贾莅桑　?p>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杭州有西湖，杭州有白娘子，杭州的美女膚白貌美。

　　于是我們決定去杭州。

　　氣氛一下子輕松起來，于是準(zhǔn)備吃過飯就走。路邊有家小飯店，玻璃門上寫著“大米炒菜米飯免費(fèi)”。

　　老板見來了客人，熱情招呼，

　　“兩位吃點(diǎn)啥？”

　　我們坐下之后，把菜譜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遍，說“燒一個青菜，再來一份酸辣土豆絲?！?p>　　“米飯是免費(fèi)的嗎？”

　　紅偉又向老板確認(rèn)了一下。

　　“當(dāng)然是免費(fèi)的了，隨便吃隨便吃！”

　　老板說著從電飯鍋里盛了兩碗米飯放在我倆面前，我看見鍋里滿滿的一鍋白米飯，心里很踏實(shí)。

　　不一會兒菜上來了，我夾了一大筷子菜到碗里，

　　“少叨點(diǎn)，省著點(diǎn)吃？”

　　紅偉嘴里含著飯，含糊不清的說。我心領(lǐng)神會的點(diǎn)點(diǎn)頭。

　　其實(shí)出門這些天，因?yàn)閹У腻X不多，我倆都沒有放開肚子吃過飯，壓抑的激情總算是得到了釋放。

　　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老板剛開始還微笑著給我們盛飯，最后坐在一邊，滿臉不高興的看著我倆。

　　不知道是吃到六碗還是幾碗，我倆吃飽了，戀戀不舍的把盤子里最后幾根土豆絲夾起來放進(jìn)嘴里……電飯鍋里的米飯也基本上沒了。老板生氣的說，“都像你們倆這樣吃，我就賠死了！”

　　我也很氣憤，“你們門口上寫著米飯免費(fèi)，難道飯量大就不免費(fèi)了？吃的多難道是我的錯？”

　　紅偉把我拉走。

　　我倆走在鷹潭的大街上，離得很遠(yuǎn)都能聽見我們響亮的飽嗝聲“呃”“呃”“呃”……

　　第九章

　　在杭州看過西湖之后，紅偉我倆順便又去了龍井村。

　　當(dāng)時西湖里邊有漁船正在賣魚，我們過去圍觀。有兩條鯉魚特別大！放在磅秤上，就像一只肥嘟嘟的小豬。一過磅一條32斤，另外一條也有28斤！

　　后來我聽人說，這都是放生的魚。那些信佛的，還愿的，做了壞事求平衡的，都喜歡放生。并且放生的東西亂七八糟，五花八門，魚、蝦、鱉老鼠什么都有。

　　因?yàn)槲野衷?jīng)養(yǎng)過魚，所以大魚也經(jīng)常見，七八斤的鯉魚不稀罕。可是三十多斤的大鯉魚，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

　　我看的很是眼饞，和紅偉商量，要不咱倆買一條帶回去。

　　“你覺得能買嗎？”

　　紅偉冷冷的說。

　　想想也是，一千多公里帶回去，都成臭魚了。再說這么大一條魚，我們兜里那倆錢，也經(jīng)不住花?。≈荒軕賾俨簧岬淖吡?，走出好久還回頭看。

　　去龍井村的路上，遇見一個中年男人，衣著考究。他問我們?nèi)ツ睦?，我們說去龍井村，然后回家。

　　他驚奇的說，你們不去上海嗎？來杭州不去上海，就像去BJ不去天安門一樣。語氣里滿滿的都是上海人的自豪感。

　　快到龍井村了，路邊有個蒙著頭巾的婦女，挑著一個扁擔(dān)，扁擔(dān)前后各一個籮筐，里邊放著深綠色的茶葉。

　　西湖龍井天下聞名，這都跑到龍井村了，多少不得買點(diǎn)？

　　“阿姨，你這茶葉是龍井嗎？”

　　“是，但是品質(zhì)不好，這都是秋茶?！?p>　　看著老阿姨慈眉善目的，說話也怪實(shí)誠，我倆不禁心生好感。

　　老阿姨說她家里還珍藏著有明前龍井，那是頂級的好茶，邀請我們?nèi)ニ移凡琛?p>　　半山腰上，種著一棵棵的茶樹，看著像是冬青。沿著臺階拾級而上，一個不大的村子出現(xiàn)在面前。有的房子依山而建，掩映在綠樹之中。

　　老阿姨家在北邊，說在往北不遠(yuǎn)處就是獅子峰，獅子峰的茶以前都是皇帝喝的，是貢茶。她家的茶就是獅子峰茶。

　　老阿姨一到家，一個年輕女人迎了出來，和我們打了個招呼。老阿姨又挑著擔(dān)子出去了，老人家太勤勞了……

　　年輕女人長的十分漂亮，說話輕聲細(xì)語的，自我介紹說叫吳靜鈺。她說老阿姨是她婆婆，人很好，就是有點(diǎn)兒嘮叨。然后話鋒一轉(zhuǎn)，說，

　　“龍井最好的茶就是獅子峰茶，而獅子峰的明前茶更是茶中珍品”

　　她邊說邊拿出三個玻璃杯，倒上熱水，隨后把水給倒掉。說這叫暖杯。

　　然后從一個陶瓷罐里夾出少許茶葉，“這就是獅子峰?！?p>　　“一般的茶葉要洗茶，但是明前龍井因?yàn)椴烧谋容^早，沒有病蟲害，所以沒有農(nóng)藥污染，我們這的土質(zhì)很好，也沒有重金屬……”

　　雖然吳靜鈺說的是普通話，但是還是一股吳儂軟語的味道，聽起來很好聽。

　　透明的玻璃杯冒著裊裊熱氣，我沉浸在微微淡黃的茶水的馥郁香氣里，耳邊傳來什么“一旗一槍”，也沒聽的太明白。不知道紅偉想什么，反正我己經(jīng)有點(diǎn)兒微醺了……

　　想起紅偉，扭頭看了他一眼，這家伙滿眼帶笑盯著人家的臉看，時不時再胡亂瞄一眼。

　　“既然來我們家喝茶，就是和你們倆有緣”

　　吳靜鈺看著我，目光盈盈。白皙粉嫩的臉吹彈可破。

　　“這茶屬于明前特級茶，本來賣一千多一斤，我家就剩下幾斤，留著自己喝。今天和你倆有緣，給你們800一斤”

　　什么？800一斤！這么貴！本來想著二三百一斤。馬上我從微醺狀態(tài)一下清醒。

　　可是想想人家如此盛情招待，

　　最后我倆一致決定，買點(diǎn)茶葉帶回去。

　　我們兩個商量了一下，因?yàn)槲覀冎皇Ｏ铝俣鄩K，就少買點(diǎn)，一人買一兩。

　　聽說我們就買二兩龍井，那女人臉上露出一絲不屑，可轉(zhuǎn)瞬即逝。

　　她從屋里拿出一個編織袋，打開袋子口，里面都是茶葉。

　　“這和我們喝的一樣嗎？”

　　“一樣的一樣的。包裝嘛，你想要什么包裝就可以給你什么包裝。關(guān)鍵是茶葉！”

　　想想也是，付過錢，我倆就離開了吳靜鈺家。

　　路上經(jīng)過幾戶人家，也有三三兩兩的游客在亭子下，平臺上喝茶。隱約聽見幾句“明前”“獅子峰”什么的。

　　我們把茶葉小心翼翼的放在包里，準(zhǔn)備回去炫耀一下真正的明前龍井茶。

　　第十章

　　在翻看地圖查找路線時，意外發(fā)現(xiàn)杭州離紹興只有幾十公里，于是我倆決定，在去上海前先去紹興轉(zhuǎn)轉(zhuǎn)。去追尋魯迅的足跡，看看孔乙己賒過酒喝的咸亨酒店。

　　到了紹興，我們出了車站往前走，咸亨酒店，孔乙己茶樓發(fā)現(xiàn)了好幾家。不禁在心里默想，茴香豆的“茴”字的四種寫法。仿佛看到少年迅哥站在柜臺前，鄙夷的看著孔乙己穿著長衫站著喝酒……不一會兒就走出了市區(qū)。

　　紹興的河道遍布，好多人家都是依水而居。我們看到一戶人家的河道里，停著一艘小小的水泥船。

　　在征得一個老先生的同意后，紅偉我倆興奮的跳上了船。

　　劃船還是個新鮮事，水泥船在水里來回拐彎，左右調(diào)頭，好不容易來到河中間。我倆已經(jīng)累的一頭汗。看來這劃船比鋤地還累。

　　水泥船在河中間打轉(zhuǎn)，后來我倆一人拿一支槳，交替著劃。他在船左側(cè)劃一下，我在船右側(cè)劃一下。嘿，船竟然慢慢走起來了！把我倆給高興的。雖然還是歪歪扭扭，但畢竟是往前走了。

　　順著河道往前劃，到前邊河道盡頭一拐，有百十米，面前豁然開朗，竟然是一片開闊的湖面。湖面水平如鏡，水里固定著高高低低的不銹鋼管和白色的類似泡沫塊的浮子。這應(yīng)該是網(wǎng)箱養(yǎng)魚，看著湖水綠的發(fā)黑，估計這里水很深。

　　我倆不敢再往前了，生怕一個大浪打來，憑我倆的水性，估計落水只能當(dāng)魚飼料了。

　　于是我倆調(diào)轉(zhuǎn)船頭，又劃回去。把船還給人家……

　　多年以后回憶起這次水上泛舟的經(jīng)歷，總是記憶猶新。當(dāng)時的我們是那么快樂，那么自由……

　　第十一章

　　上海我們?nèi)チ耍卉噥淼交春Ｂ贰?p>　　現(xiàn)代化的建筑處處可見，高端時尚的購物中心，我們也只是路過。

　　看見很多店的招牌上都有苦丁茶這個名字，于是在路邊的一家超市里，買了4塊錢一包的苦丁茶。

　　回家以后，一喝這個茶，苦的難以下咽。不知道是我們買的茶檔次低，還是苦丁茶就這個味兒。

　　我們找了一個居民小區(qū)的地下室旅館，住宿費(fèi)是10塊錢一個人。你沒看錯，10塊錢。

　　晚上下雨了，突然很想宋麗，和宋麗好幾個月沒聯(lián)系了。于是冒雨跑了很遠(yuǎn)，找到一個IC卡電話，給宋麗家里打了個電話。

　　“宋麗，我在上海，你想要什么，我給你捎回去？”

　　宋麗說，她不要什么東西，她準(zhǔn)備出國了，希望出國前再見我一面……

　　雨一直在下，越下越大，風(fēng)也刮的更猛烈了……

　　第二天我們就從上海坐火車回了鄭州，結(jié)束了這次華東游。

　　我們這次出行收獲頗豐:4瓶古越龍山的花雕酒，兩包孔乙己茴香豆，兩包西湖龍井，兩包苦丁茶，而價值最高的就是厚厚一沓火車票。

　　到家之后，我們錢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臨分手時，紅偉告訴我，其實(shí)他兜里還有500塊錢，以備萬一。他大爺?shù)模?p>　　終章

　　多少年過去了，很少再有那種說走就走的事情。

　　很多人都說，是生活所迫，是家庭拖累。也對，也都不對。

　　隨著年歲漸長，見過的生離死別越來越多，對生命的思考也一直繼續(xù)。

　　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么？是不是我們只能循規(guī)蹈矩的就業(yè)掙錢，養(yǎng)家糊口。是不是還可以有別的活法？

　　如果我現(xiàn)在得了不治之癥，要離開這個世界。我會有多少缺憾，意難平?；蛘咄砟牦w力下降，身體無力支撐。或者老年癡呆，生活無法自理，我又有多少缺憾，意難平。

　　《少年游》結(jié)束了，但新的生活，新的想法也己經(jīng)珠胎暗結(jié)。不遠(yuǎn)的將來，我會走得更遠(yuǎn)，走得更精彩，會告訴大家，一個真正的旅游見聞。

　　生命只有一次，用金庸的話做為結(jié)尾吧:人生就是大鬧一場，然后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