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城宗人府地牢內(nèi)二皇子武高明神色平淡,安靜的坐在稻草鋪就的床板上靜靜看著從狹小鐵窗外照射進(jìn)來的月色。囚室簡陋卻勝在干凈整潔。
三年的囚禁讓武高明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沒有了當(dāng)初剛被羈押時的歇斯底里,哭嚎著父皇饒命。
也沒有了疑神疑鬼擔(dān)心在下一個天明之時大宗正就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要把他執(zhí)行了“家法”。
此時的武高明異常平靜,遠(yuǎn)離了爾虞我詐的朝堂后多出了許多時間來想一些事情,以旁觀者的視角審視自己近幾年的經(jīng)歷后他發(fā)現(xiàn)了許多曾經(jīng)被他忽略的事兒,而正是這些被自己忽略的東西使得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二皇子在想什么?”
黑暗中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武高明有些錯愕。
這聲音的主人是他剛被關(guān)入宗人府時最想殺死的人,而時隔三年后再次聽到這個聲音時武高明反而沒了仇恨,只是疑惑的扭頭看向黑暗。
“龐先生為何敢來這里?”
武高明面帶疑惑,心低卻是異常震驚,難道翻天會已經(jīng)參透了宗人府了嗎?也不知父皇此時如何了。
“二皇子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黑暗中那位龐先生的語氣帶著些許戲謔。
“我在想當(dāng)年朝堂之上一片主戰(zhàn)的聲音,就連父皇都隱隱有些心動,恰巧那時候劉首輔發(fā)現(xiàn)了我謀逆之事,龐先生覺得這是巧合嗎?”
武高明語氣平淡沒有絲毫情緒起伏,仿佛在訴說著別人的事。
“這自然不是巧合”
黑暗中的聲音夾雜著些許得意。
“不是巧合,那就是人為了?!边@一刻的武高明神情終于有了一些變化,只見他神色復(fù)雜,眼中帶著疑惑,他不明白為何對方明明引誘自己謀逆,卻又要把消息透漏給劉博人。
只是不等他多想,那位一直隱藏在黑暗中的龐先生接著道:“你父武赫不愧是一代雄主,你的事他早就有所察覺,陷害劉博人不過無奈之舉?!?p> “都這時候了龐先生還是不愿意道出實情嗎?”武高明幽幽嘆息。
只見他頓了頓接著道:“都知道兩國開戰(zhàn)除了前線兵強馬壯,將領(lǐng)勇猛之外,其實后勤才是重中之重,有劉博人的六部,和一個失去主心骨的六部對戰(zhàn)局的影響實在巨大。原來你們在意的是羽靈王朝?”
“看來二皇子這些年的確是變了不少,也比以前長進(jìn)了許多。”龐先生的語氣變得有些冷冽。
“既然我能想到這些,那么父皇自然能夠察覺,所以他擱置了武將們的提議,這三年一直按兵不動。只是我還有一個疑問想請龐先生為我解惑。”
“二皇子請說”彭先生此刻顯得十分好說活,只是原本溫暖的囚室逐漸有些陰冷。
武高明察覺到了這股陰冷,只是他卻渾然不在意的接著道:“你們當(dāng)初既然支持我坐那把椅子,那么大戰(zhàn)一起,朝局動蕩我不是更有機(jī)會嗎?”
“哈哈哈,二皇子能不能坐上那個位置,其實我們并不關(guān)心,我們只是想讓戰(zhàn)爭持續(xù)的時間更長久一些,而當(dāng)時羽靈王朝的國力還無法長時間的支撐一場足夠大的戰(zhàn)爭?!?p> 聽到這樣的回答后武高明便臉色大變,雙手死死抓著牢門盯著黑暗中嘶吼道:“你們瘋了,兩大王朝若是陷入長時間的糜戰(zhàn),這一洲之地就徹底廢了啊?!?p> 嘶吼過后他有迅速冷靜下來,想不明白為何這些人要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這樣的戰(zhàn)爭只會讓一洲百姓流離失所,重演史書中易子而食的殘酷畫面,造就出一個地獄般的人間。只是這樣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想不明白就不用想了,二皇子此時只要乖乖受死就好,等老夫在此地殺了你,然后會有另外一個你在羽靈王朝那邊虐殺他們的小公主和周皇后,我們的人再借機(jī)挑起兩國對戰(zhàn)。你可知道為了讓羽靈王朝三年時間就擁有能夠長久支撐這場戰(zhàn)爭的國力,我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哈哈哈哈”
黑暗中傳來的笑聲有些詭異,語氣中對那場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充滿了無限向往。
這一刻的武高明仿佛被人抽干了全身力氣一般跌坐地上,他覺得對方已經(jīng)瘋了,估計當(dāng)初那個黑袍先生也不知道他的計劃吧,這是一個連自己人都坑的瘋子。
他突然有些害怕,不是害怕自己的死亡,而是害怕腦海中那個末日一般的場景。
“你們都是瘋子”武高明低吼。
“瘋子嗎?或許吧,只是現(xiàn)在需要請二皇子死上一死了?!?p> 直到此時黑暗中的龐先生才緩緩走出,這是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三角眼八字胡目光陰沉。
然而就在他準(zhǔn)備動手之時整個牢房仿佛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在武高明疑惑的目光中,龐先生臉色驟變,突然一動不動的盯著過道盡頭的陰影處。
武高明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就見一位青衫背劍的俊逸男子從陰影中走出。
“總算是把故事聽完了”
來人嘴角微翹,看著龐先生輕笑道:“那么你準(zhǔn)備好死一死了嗎?”
武高明耳中仿佛聽到一聲清冷的劍鳴,緊接著刺眼的白光驟然照亮陰暗的囚室,然后那位在他印象中一直強大自信的龐先生便吐血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堅硬的墻壁上。
龐先生捂著胸口處的豁口死死盯著青衫男子,眼中的恐懼越發(fā)濃郁。
劍修,青衫,年輕,而且能夠一劍重傷自己。
這些關(guān)鍵信息在他腦海中一一閃過,讓他突然想起前不久聽到的那個傳聞。
“你是涼州那個劍修”這一刻在別人眼中強大的龐先生眼中滿是驚恐。
“我問幾句話就走,人可以留給你,如何?”云寧沒有理會龐先生,而是呲著牙扭頭看向地牢入口處。
“公子請自便”
入口處一位鶴發(fā)雞皮的老宦官不知何時站在那里,很少開口說話的老人聲音沙啞干澀。
“王公公”
此時卻是武高明驚叫出聲,他自然認(rèn)得這位猶如父皇影子一般的老人,皇宮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就算是父皇的一眾妃子在見到老人的時候都表現(xiàn)的極為恭敬。
云寧從懷中摸出兩塊小巧令牌蹲在龐先生腳邊,呲著一口白牙道:“接下來,我問,你說。別想著自殺啊,那道劍氣會讓你生不如死的?!?p> 少頃,云寧有些失望的起身向地牢入口走去,老宦官側(cè)身讓了讓,在云寧經(jīng)過他身邊時候開口道:“公子來了三天,老奴便在外面守了三天,陛下說公子下次來的時候可以先去御書房先喝杯清茶,有什么事兒老奴會替公子去辦”
云寧笑道:“把茶換成酒我就去?!?p> “老奴會把話傳到”
云寧想了想又道:“你們天元王朝有個叫王文二的武夫,聽說他家就在這天武城附近,老人家是否知道具體地址”
“若公子所說的王文二是個七境武夫的話,老奴恰好知道此人,陛下對本朝的修士一向比較關(guān)注。只是老奴冒昧問一句,公子為何要找此人,畢竟這類武夫桀驁難馴老奴擔(dān)心沖撞了公子”
“老人家不必試探我,王文二是我極為敬佩的一位前輩,只是如今他戰(zhàn)死在了某個地方,我這次來就是把他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錢財帶回來還給他的家人。”
云寧話音剛落就見老宦官眼中精芒一閃,深吸口氣道:“我想我知道公子來自哪里了?!?p> 老人第一次用了“我”來稱呼自己。如果說剛才是假客氣的話,那么現(xiàn)在就是真心待人了。
“那老人家可以告訴我王文二家在哪了嗎?”云寧眼帶笑意,看來老人已經(jīng)猜到了自己來自龍隕城。
就聽老宦官道:“今日天色已晚,等明日一早我安排一人帶公子前往。那王文二家中如今只有他孫子帶著六歲女兒過活?!?p> 老宦官說罷,也不等云寧回答。一個閃身出去提起爛泥一般的龐先生就領(lǐng)著云寧走出地牢,甚至沒有多看一眼武高明。
天武城往東三十里處的王家村內(nèi),三十出頭的王勝看著突然停在自家門口的馬車有些局促。
由于農(nóng)忙剛過,暫時閑置在家的王勝拗不過女兒的吵鬧,本打算帶著孩子去村頭河邊釣魚,結(jié)果剛一出就看到一輛馬車緩緩?fù)T谧约议T口。
一時間讓王勝有些不安,第一時間伸手把女兒護(hù)在身后。
就見一個青衫背劍的年輕人從馬車上走下,看著王勝笑道:“你就是王勝吧?”
王勝有些不明所以,一手按著身后不安分的女兒,小心說道:“你是誰?”
對著王勝身后露出小半個腦袋的可愛丫頭眨眨眼,年輕人收斂笑容輕聲說道:“我叫云寧來自龍隕城,想講一個關(guān)于你爺爺王文二的故事給你聽,可以嗎?”這一刻的云寧語氣異常溫和。
“老祖的故事嗎?二丫想聽”
在王勝還在猶豫的時候,他身后的孩子用力的掰開按在腦袋上的粗糙大手怯生生的開口。
這個故事云寧講的很慢也很認(rèn)真,聽故事的男子異常沉默緊緊抱著懷中的女兒。
故事的最后云寧語氣輕柔的說道:“聽前輩們說過王老爺子出拳很重,死前面北朝南?!?p> 待云寧離開時眼眶微紅的王勝拉著女兒沉默送行。王勝手中拿著一本外觀簡潔的畫本和一疊金票,而那個小女孩則死死抓著一部拳譜,這一刻小孩子眼中除了淚水之外還有光。
晚些時候皇城口老宦官對云寧道:“公子放心,那小女孩若是真要繼承王文二的拳法,我會扶她一程?!?p> 云寧抱拳感謝,武夫?qū)W拳最怕過猶不及,沒有任何捷徑可走,所以他知道老宦官所說的扶一程已經(jīng)是極大的幫助,而且也只能是前期幫著打熬筋骨,后面還得看那孩子自己的天賦跟狠勁兒。
至于那王勝早已過了學(xué)拳的年紀(jì),而且他爹當(dāng)年因為母親死后心灰意冷的父親遠(yuǎn)走涼州,賭氣之下導(dǎo)致了王家拳法斷代,如今云寧帶回了王文二的拳,也算是為王家續(xù)上了傳承。
在老宦官跟一個身著便服的老人目送下云寧緩緩走出皇城。
“老王啊,你跟朕說句實話,云寧那葫蘆到底裝走了宮里多少酒?”便服老人眼神怪異的盯著老宦官。
“陛下還是別問了,今年您省著點喝,明年再多釀些便是?!?p> 聽老宦官這么一說后,貴為一國至尊的老人武赫眼角狂跳一臉肉疼的道:“那下次他再來?”
“陛下,老奴聽說那個地方出來的劍修喝酒狠,砍人也是極狠的?!?p> “嘿,瞧你說的,讓內(nèi)務(wù)府多撥些錢財,明年咱們釀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