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船上五個男人見宅健露了這么一手,不敢輕敵。每人右腿后退半步,側身對著宅健,雙拳一遠一近守在下巴前,當中有二人呈半蹲姿勢。
即便外行也能看出五人會些拳法,而恭子則很清楚,這些人練的是泰拳。她甚至敢打賭,幾人若是脫去外衣,至少有一兩個雙臂上纏著臂箍,泰語中稱“八戒”。
“太翼,把船開近些。高橋哥,急救箱在船尾,麻煩你幫孝智處理一下傷口,”恭子一邊指揮身邊的兩個男人,一邊將披散的秀發(fā)在腦后綁成馬尾。她得過去幫宅健。
恭子和宅健修習的松濤館空手流派,講求的是“寸止”。與人對打的時候,是不允許像極真流派那樣全力擊打對方身體的。當然,像她和宅健這樣的高手,平日里沒少用沙袋和木板練習,但那畢竟和真人不同。
一腳踢在木板上,同踢在對手的肘部是不同的,據說肘部的骨頭和人的頭骨一樣堅硬。要知泰拳的特點不僅是重拳重腿,肘和膝也是致命利器。所以宅健以一敵五,恭子免不了擔心。
己船還未靠近,宅健已出手。先是一記右拳打向面前離得最近的敵手,這拳并未使出全力,對手輕易躲開了。恭子還在納悶,卻見宅健右腿上前一步,再抬左腿沖另一人來了個“三日月蹴”,這一腳就踢中了對方的肝臟部位。而被踢之人正是先前用螃蟹打傷孝智那人,原來這才是宅健的目標。
“嗷——”那人一聲慘叫,蜷下身子,被身邊的同伴扶住。
這一踢看得恭子倒吸一口涼氣。首先,肝臟是格斗中不易防護的一個部位,有點兒上不著天、下不接地兒。然而要想踢到對方肝臟,就得用左腿,大部分人的左腿不如右腿有力,所以能踢中肝臟的本就不多。
其次,三日月蹴原本就比空手道中常見的前踢路徑更長、更容易使上勁兒。宅健左腳在離地前是放置于身后的,那這一腿就更加有力。這是計劃好了的嗎?
這些念頭在恭子腦海中只是電光火石地劃過,她這一口涼氣還未吸完,宅健又讓她大吃一驚。在他一腳為孝智報了仇之后,原本在他左側的男人一拳向他打來,又被宅健一個“縱向舍身蹴”擊中頭部。
舍身蹴屬于“滾踢”的一種,基本步法要求出招者前滾,在身體處于倒立姿勢時踢中對方頭部??v向舍身蹴的先決條件是對方頭部必須前伸,否則只會踢中對方置于胸前、作防守之用的雙拳。而正常防守情況下,誰會把頭伸出來給人打呢?
所以很多拳手在使這一招前,要么先引誘對方出拳,導致頭部探出體外。又或者先攻擊對方腹部,讓對方彎腰低頭。宅健無需這樣做,他在攻擊上一個目標的時候,距離左邊的男人較遠,所以男人打向他時自然要上身前傾。宅健要是一上來就出這招,便無法奏效。
所以恭子真的懷疑,宅健是在還未打出第一拳之前,就把所有后續(xù)招數以及敵人可能的應對統(tǒng)統(tǒng)考慮在內了嗎?單就這點來說,比能夠連續(xù)使出兩個空手道必殺招的素質,更為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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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兩船相距近在咫尺。沒等恭子過去,有一人主動跳到這邊來。漁艇實在太小了,承載靜止不動的五六個人沒問題,一旦打起來,三個人都不夠伸腿的,再多了也幫不上手。
當然了,過來的這人定然是有陰謀的。恭子這邊雖有肌肉男太翼,但顯然沒被對方瞧在眼里。除此之外有傷員有女人,對方只需劫持一個,便可讓宅健住手。為預防這種可能性,恭子反而不能離開了。
太翼倒不是個膽小鬼,揮舞著雙拳攻向入侵者??陀^來說,他的每一拳都很有力,關鍵是能否打到對方身上。對方身法比他靈活不說,泛泛來講,大肌肉男在拳賽中其實更“怕疼”的。肌肉多,觸覺神經也多,所以“大塊頭抗打”,實在是種誤解。
果然,太翼沒過幾招就疼得彎下腰去。恭子原本立在船尾,見狀飛身前躍,在空中轉身,來了個后旋踢。恭子這個后旋踢乃是巖崎大師真?zhèn)?,身子在半空中左轉,腿不動,繼續(xù)旋轉、又旋轉,在第二圈背對敵人時,才踢出左腿,落地后身子剛好轉了720度。
因為女人畢竟力道不如男人,巖崎大師在平日指導恭子時有兩個側重點。一是“快”,搶占先機,這自然無需多言,其二便是最大可能地利用身法來增加力度。果然,被踢中的男人倒地后,一時半時爬不起來了,被太翼制住。對面船見同伴被制,又飛身過來一人。
恭子正要迎敵,朝對面船上瞅了一眼,不好!怪不得對方敢派人過來,那邊剩下的三人中有一人從船艙中取出一把二尺長、兩邊鋒利的彎刀。這種兇器可不是鬧著玩的,管你腿腳再厲害,畢竟是血肉之軀,碰上就得傷筋斷骨。恭子急著要過去幫忙,可新來這人比先前那個要厲害,抽不出身。
宅健見兇器出,怒了。身子下蹲,左手扶到船舷上,左腳在地上點了一下。隨后身子橫起離地,右腿上掃,直中持刀男的左肋。刀飛了出去,落入海中,男人坐倒在船艙中,口吐鮮血。
恭子知道,這招蹲伏側踢起源于巴西的卡波耶拉拳,力度從點地的左腳開始,順著左腿、臀部,傳至右腿,這一踢可謂匯集了全身的力量。頂級高手能踢出超過一千斤的重量,別說讓對方肋骨折斷,心臟都能停止跳動??茨腥说姆磻幌駛皟扰K,肋骨有沒有受損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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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時候,再打下去也沒意義。五個水賊主動道歉,并將兩籃螃蟹歸還。在剛才的激烈打斗中螃蟹們也跟著遭了殃,死的死、掉腿的掉腿,被高橋倒回海中。
宅健松了口氣,以為麻煩總算完結了。誰知在對方漁艇走得看不見影兒的時候,高橋發(fā)現己船無法啟動。原來操作裝置在太翼和入侵者激斗時被打壞了。眾人都帶了手機,立刻同碼頭聯系,順便報了警。碼頭說會盡快派船來接,讓幾人原地等候。
“宅健學長真是令人欽佩啊,”太翼忽然冒出這么一句,“先前不知天高地厚,讓學長見笑了?!?p> 宅健臉頰發(fā)燙,“你、還年輕啦,大家都是在不斷進步?!?p> 一旁的高橋點點頭,“我雖然對格斗一竅不通,可也知道任何實戰(zhàn)都會讓人變得更強、更有經驗,也算難能可貴的機會。而且……今天可真是夫唱婦隨,呵呵。”
宅健的臉更紅了。然而此刻太陽已落山,海上驟然起了寒風。畢竟是歲末,眾人本沒計劃在漁船上久留,都穿得較單薄。尤其是宅健最關心的兩人——孝智頭上纏著紗布,半躺在座位里,面色鐵青;恭子下穿呢子裙和短靴,雙臂環(huán)繞胸前,貌似上下牙在打顫。
宅健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外套,只有一件,該給誰呢?輪番看了那二人幾眼,將外套脫下,遞給恭子。再走到孝智身邊坐下,一把將他攬過來,抱在懷里。最初的感覺如同抱了座冰雕,讓宅健打了個激靈。
冰雕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兒了,扭頭小聲沖宅健說:“我知道,其實你更想把衣服給我啦?!?p> 話音雖小,同船的都聽見了,恭子原本蒼白的臉上也泛起紅暈。
“嗯嗯,”宅健含糊地應道。心里琢磨,方才他若是去抱虎丫頭,會讓她也開口笑呢,還是揮拳將他打入海中?這,他還真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