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子，”手機在宅健手中似乎變成一個小火爐，把他的一面臉頰烤得滾燙，“請你信任我！我和櫻代學(xué)姐是在討論軟件的事，沒有她的幫助，項目做不下去啊?！?p> “誰叫你逞能，非要做超出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呢？再說了，現(xiàn)在謠言傳成這樣，給學(xué)姐的男友聽到，是不是也不太好呢？”
那倒是啊，宅健心下一片愧疚。櫻代好心幫自己，要是給她那邊也造成誤會可就不好了。這可怎么辦呢？都怪自己好高騖遠，現(xiàn)在連累了一群人。
和恭子通完話，宅健冥思苦想了一會兒。在著急的同時，又似跌進蜜罐——準(zhǔn)確地說，是被濃稠的蜜海包裹，呼吸困難、舉步維艱，卻又樂不思蜀。若是被人見到他此刻這副又哭又笑的樣子，多半會認為他精神失常。
最終，宅健決定直接打給櫻代，問問她的意見。
“呃，有一件、非常難以啟齒的事，”宅健紅著臉，將剛才電話的內(nèi)容復(fù)述了一遍。
“哦，居然有這種事？呵呵呵，”櫻代在電話那頭咯咯笑了半天，“恭子小姐真的很可愛嘛。其實不難解決啦，就請她也一起來自修好了?！?p> “??？這個、會不會……”宅健的腦袋有點大。
“到底是更在乎陌生人怎么看，還是自己所愛之人的感受呢？”
這話倒也是。
于是從第二天起，同學(xué)們便時常撞到宅健在自修室里，左邊坐著大方柔美的櫻代，右邊坐著俏皮可愛的恭子。中間的男人則一會兒歪頭跟這個說兩句，一會兒側(cè)身同那個笑一笑，讓人完全無法同先前那個儒雅穩(wěn)重的宅健學(xué)長聯(lián)系在一起。
“呦，瞧瞧，把他給美得！”曾經(jīng)空對宅健心有所屬的女生們撇著嘴道。
“真沒看出來呢，原來之前幾年都是假扮正經(jīng)，骨子里竟然是這么一號人。”
最終有個女生沒忍住，跑到三人面前問宅?。骸澳軉栆幌?，學(xué)長究竟更喜歡她倆中的哪一位呢？”
“少管閑事！”恭子沖她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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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期末還有兩個星期的時候，宅健終于將詳細推敲后的算法說明遞到栗原科技研發(fā)部的程序員手中。
“這個嘛，”程序員瀏覽了一下整份材料，“我們只能試試看了。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代碼編寫及調(diào)試，不知能不能辦到啊?！?p> “就全拜托您了！”宅健沖對方鞠了個躬，頂著額頭上的汗說，“都怪我們這邊速度太慢。請務(wù)必在兩周內(nèi)做出可以展示的功能，再簡單都沒問題。最好能再提前個一兩天……”
宅健說不下去了。用戶體驗和反饋也是很重要的打分項，可就連他自己都不抱希望，更不好去勉強程序員們?，F(xiàn)在只求能把一兩樣簡單功能無驚無險地實現(xiàn)，至少不要交白卷吧。
接下來的兩周在焦急的等待中度過，這當(dāng)中還要不時安撫一下怨聲載道的隊友們，更不用說宅健自己也得準(zhǔn)備其他科目的考試。恭子見他這幅樣子，雖是心疼，卻也幫不上忙。
“加油！”那天她對宅健說，“我已經(jīng)同孝智商量好了，只要程序一放出來，我倆會通知各自家里的連鎖店，請員工們立即安裝、試用、并寫反饋。能按時完成的，都給發(fā)月末獎金！”
“這——”宅健心里說不出來地感動。這些天來他忙得團團轉(zhuǎn)，其實沒怎么理會身邊的恭子，更顧不上同孝智聯(lián)系了。有這倆人默默支持自己，宅健覺得自己真是個幸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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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交作業(yè)的頭天晚上，宅健和隊友們終于收到公司發(fā)來的郵件，里面含著下載地址。幾人迫不及待地安裝到手機上，懷著考完試后查成績的忐忑心情，把軟件里里外外敲打了一番，最終松了口氣。無論如何，有兩樣基本功能還是可以使用的。
至于用戶反饋，宅健決定就不去麻煩恭子和孝智了。明早就要給presentation，讓人家員工迫于雇主壓力半夜三更安裝你的軟件聊天，還要評分寫意見，這么做太不厚道。
第二天早上，宅健穿戴整齊，將這些天的焦慮與疲憊盡量從臉上洗凈刮干，來到校園里的牛丼早餐店。不知不覺，已經(jīng)是四月底了，最近每天都和風(fēng)煦暖的，人們在屋里都待不住了。還好來得早，小店的柜臺前拍著長隊。
買完早餐，宅健來到戶外一張桌旁坐下，邊吃邊擺弄手機，繼續(xù)測試軟件功能。其間他的眼角余光瞥見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獨自坐在隔壁的空桌旁。宅健知道附近有大學(xué)為教職員工辦的幼兒園，估計男孩是跟隨家長來此吃早餐的，想必一旁的長隊中就有男孩父母在內(nèi)。
宅健放下筷子，轉(zhuǎn)過臉去。男孩長得像卡通片里的小主角，卷曲的頭發(fā)帶點兒褐色，眼睛大又明，不知是不是混血。見男孩好奇地盯著他的手機，宅健沖他一笑，把手機遞過去：“可以給你玩兩下，不許摔壞了哦?！?p> 男孩沒有說話，不確定地看看宅健，又望了眼一旁的長隊，有些怯懦地接過手機。宅健跟著悶頭吃飯，快吃完的時候見一個老頭端著早餐走來，在男孩桌邊坐下。宅健定睛望去，老頭居然是鈴木教授。
“教授，您早！”宅健慌忙打招呼。
鈴木沖他點了下頭，“早啊，宅健。待會兒的presentation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呃、我們組……”宅健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說，他能做的那部分已經(jīng)盡力了。“這位是教授您的孫子嗎？很乖啊。”
“是的，”教授慈愛地望了男孩一眼，沖男孩伸出手。男孩聽話地將手機遞給爺爺。
“你借給他的吧？”教授把手機還給宅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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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課不在小教室上，臨時換到一間扇形的中型禮堂。宅健趕到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除了這門課的學(xué)生外，栗原科技和另外一家實習(xí)公司也都派了多個代表來旁聽。孝智、恭子都和自己的隊友坐在一處，宅健也走到?jīng)鼋樯磉呑隆?p> 沒過多久，鈴木教授走上臺。首先感謝兩家公司的大力支持與配合，表揚了全體實習(xí)生，隨后介紹評分規(guī)則。等教授走下講臺后，每個組的組長依次上臺，在十分鐘內(nèi)展示產(chǎn)品和成果，并照著幻燈片講解所收到的用戶反饋。
看得出，每個實習(xí)小組這學(xué)期都已用上了全力，少則幾十、多則幾百條的用戶評分按照軟件的每個功能，用不同顏色做成直條圖，外加具體用戶評語的引用。只有宅健所在的C組這項空空如也。
組長們匯報結(jié)束后，鈴木教授再次走上講臺，卻沒有急著公布分數(shù)。
“有一個組的結(jié)果還沒講完，由我來補充，”教授說完，朝宅健坐的方向望了眼。在臺下一片嗡嗡聲中，教授擺弄了一下電腦，他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個大眼睛的男孩，正是宅健今早見過的，教授的孫子。
“這是我的孫子信伍，是個失聰兒童。由于出問題的是聽覺神經(jīng)，無法安裝目前市面上技術(shù)最成熟的人工耳蝸。今早信伍在等早餐的時候，機緣巧合下玩了會兒C組設(shè)計的軟件……”
宅健能感覺到，全班同學(xué)以及公司代表們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這么小的孩子，自然還沒學(xué)過手機打字，只是胡亂觸摸了手機上的虛擬鍵盤。剛才宅健也向大家介紹過，按不同的虛擬鍵，手機會產(chǎn)生不同頻率的震動。要知道，我們?nèi)硕牭降穆曇粼揪褪强諝獾恼饎樱M而將這種震動傳遞給耳膜和毛細胞。信伍后來用手語是這樣跟我說的……”
鈴木講到這里，語調(diào)有些走樣，雙目也變得濕潤起來。
“他說，他的手指‘活了過來’，手指變成了耳朵。他認為，長這么大，他終于明白聲音是種什么東西了?！?p> 場中一片寂靜，過了許久，才開始掌聲雷動。
“所以，”鈴木深吸一口氣，接著說，“盡管C組只有這一個用戶的反饋，在我看來，卻是意義重大。如果去栗原科技實習(xí)的另兩個組，每組都有95分的話，我認為，C組該得97分。因為科技與商業(yè)的終極目標(biāo)不是娛樂、不是炫酷，而是人文關(guān)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