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才、飯桶!”陳惠怒不可遏地看著一營的敗兵,對自己的副手咆哮著。
在陳惠的盛怒之下,這名游者早已是冷汗淋漓,他正要找理由把自己從這場大敗中摘出去,卻突然想起了一人。
“老大,派到茍一九那里探查的人逃回來了,您可要見一見?”
“哦?”陳惠的怒氣收斂了幾分,他撫平因憤怒而翹起的絡(luò)腮胡須,寒聲道:“讓他來大帳見我!”
語罷,陳惠再不看這游者,甩手去了。
這名游者終于松了口氣,知道自己算是逃過一劫,他不敢怠慢,趕緊將陳惠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你是說茍一九一直在隱藏實力?”陳惠皺眉看著面前的男子。
叫做趙武的男子便是被茍建名放回來的斥候,此刻他身上那滿是血跡的黑衣已經(jīng)被換成干凈麻布衣服,只是他蒼白的面色和無神的雙眼,還顯示著他在肉體和精神上受到了怎樣的沖擊。
隱瞞了自己被俘后在嚴(yán)刑下吐露情報的事實,趙武只說是自己趁亂逃出來的,而后他就如同茍建名計劃中的那樣、將所見所聞盡數(shù)告知了陳惠。
“茍一九軍中還有個能在百米開外就能感知到我大軍動向的高手?”陳惠眉頭皺得更深了。
“是?!壁w武點頭。
“茍一九這小雜種究竟向干嘛?”陳惠雖無智慧、又剛愎自用,但終究是摸爬滾打了多年的大游者,自然明白這一戰(zhàn)其實是茍建名放了他一馬,不然他連收攏外面那些敗兵的機(jī)會都不會有。
“想讓我知難而退?”陳惠有些犯難,就這樣退兵而去未免虎頭蛇尾,傳出去極影響他的名聲,可若是真的死戰(zhàn),按趙武所說的情況來看,他恐怕沒有半點勝算。
“你……沒有瞞我什么吧?”陳惠挑眼看著趙武,寬厚的手掌在腰間的刀柄上輕輕摩挲。
“小……小的怎敢?”看到陳惠的動作,趙武只道是陳惠看出了什么來,一面扣首的同時,手掌也按住了偷藏在懷中的匕首。
“哼,諒你也不敢?!标惢堇浜咭宦?,手掌從刀柄上挪了開去,又道:“依你所見,我是戰(zhàn)是退?”
趙武背后又出了一身冷汗,他努力控制著不讓身體發(fā)出抖動,顫聲道:“如此大事,小的不敢妄加評論?!?p> “讓你說你就說!”
咆哮聲讓趙武的身體又是一顫,他微微抬起頭,卻看到眼中已滿是不耐的陳惠,又一次把手放到了刀柄之上。
“小的以為,還是撤退為好!”趙武心知躲不過去,豁出去般地大聲吼道。
“說說緣由?!标惢莸穆曇魠s緩和了兩分。
“茍一九隱藏太深,誰都不知道他還有多少實力,貿(mào)然和他對抗太過不智?!甭牭藐惢菡Z氣緩和,趙武的聲音也大了些。
“嗯,繼續(xù)說?!?p> “何況他手下留情,肯定有其他忌憚的東西,我們大可靜觀其變,等茍一九陷于其他事情時再轉(zhuǎn)守為攻,定比現(xiàn)在這樣盲目的打下去要好!”
聽到陳惠的首肯,趙武的膽子也大了起來,然而他的說辭也毫無疑問切合了茍建名現(xiàn)在的利益。
他無法忘記那人的目光,那是比他的主子陳惠更加強(qiáng)大而恐怖的存在,他不知道再打起來結(jié)果如何,他只知道如果結(jié)果沒能遂那人的意,那人和那個年輕高手絕不會放過他第二次。
欺軟怕硬是所有游者的生存法則之一,陳惠也不例外,雖然心中對茍建名恨的牙癢癢,但一聽說對方實力更加強(qiáng)大,什么深仇大恨都能先拋諸腦后。
就在陳惠已萌生退意之時,卻聽得大帳之外傳來一陣笑聲。
“陳惠,你可不要被這小子蠱惑了,他早被茍建名收買了你看不出來么?”
這聲音的源頭離這大帳起碼有數(shù)十米距離,但卻一字不差地傳入了二人耳中。
趙武面色大變,連忙叫喊道:“大人,我是一心為老大著想,絕無叛變之舉啊!”
——趙武雖出言辯解,卻也不敢頂撞此人,因為此人的身份也絕非他能反抗的。
陳惠正待說話,卻見大帳厚重的門簾一揚(yáng),一名男子已經(jīng)走了進(jìn)來。
此人中等身材,身上的丹紅色袍服乃是絲綢與上好布匹混織而成,而他那張白凈無須、說不上英俊卻也端正的臉,就更不是風(fēng)餐露宿的游者可有了。
陳惠一見此人,面對下屬的倨傲瞬間便被恭謹(jǐn)所取代,當(dāng)即便從帳中最高位走下來,向男子一鞠躬道:“朱將軍!”
這男子正是負(fù)責(zé)聯(lián)絡(luò)明城和陳惠的明城使者,明城二十二將軍中位列第二的朱濤,多年之前已經(jīng)達(dá)到靈元脫體境界的他,雖不像映城的吳昕、秦延年一般接觸過靈界源氣,但也是這境界中的佼佼者,不論地位,光是以他的戰(zhàn)斗力,就能夠在陳惠這營寨來去自如,由不得陳惠不對他表示尊重。
“陳惠,城主大人花大力氣支持你,你就打算這樣退兵了?”朱濤雖然笑著,但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
“朱將軍,可是那茍一九……”陳惠雖然被朱濤眼神所攝,但還是艱難地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你就被這小子的話語瞞騙了?”朱濤指著趙武,笑容逐漸變得危險起來。
“大……大人、何……何出此言?”面對陳惠,趙武都還有拼死一搏的決心,但對面前這個站在靈元界金字塔頂?shù)娜宋?,他卻不敢有絲毫反抗。
“那個茍建名是故意養(yǎng)著你陳惠,好把這片地域從我等眼中摘出去,這人顯然是被其所惑,又來哄騙你的!卻怎瞞得過本將軍?本來你這彈丸之地,本將軍是正眼看也不想看的,是城主大人、總管大人自有大計,本將軍才紆尊降貴來到這破地方,找上你乃是你不知多少世修來的福分,你還妄圖有所保留?難道不知我明城要滅了你再隨便扶植一人只是舉手之勞嗎?”
朱濤說話毫不客氣,言語間根本沒把陳惠放在眼里。
雖然心中已經(jīng)怒極,但陳惠面上卻不敢有半點不恭,只能埋頭低聲道:“將軍教訓(xùn)得是,但那茍一九實力超出預(yù)想,我的部下新敗,這……”
“區(qū)區(qū)游者,何足掛齒,城主大人早知這邊不會順利,已遣五百鐵騎馳援,再有二三日也就到了,到時有本將軍統(tǒng)率,還怕一個小小茍建名?”朱濤傲然笑道。
陳惠心中慍怒,暗道你明城若早知道,何不開始就調(diào)兵相助,平白讓他損失不少手下。
然而這是明城的敲打也好、是誤判也罷,陳惠終究不能把心中所想擺在臉上,既已仰人鼻息,那他便再不能做那個為所欲為的大游者了。
“多謝城主大人,多謝將軍?!标惢莨傲斯笆?。
見陳惠一臉不情不愿地模樣,朱濤稍稍收斂傲氣,笑道:“總管大人說了,如此事成,你可以在明城內(nèi)購置房產(chǎn)定住?!?p> 陳惠無神的眼睛猛地瞪大,隨后喜悅不可遏制地出現(xiàn)在他臉上。
若以所掌握的資源而論,陳惠并不遜于多年前進(jìn)城居住的許多前輩游者,但隨著城市內(nèi)勢力資源漸漸飽和,他就算實力足夠,也無入城定居的門路。
別看陳惠現(xiàn)在囂張橫霸,他心中其實清楚,就這樣下去,等到自己老來無力,總有人會想取自己而代之,在靈元界,那是不新鮮且終將發(fā)生的事情。
而朱濤一句話,無疑就是讓他后路無虞,對于絕大多數(shù)的游者來說,這是求都求不來的好處。
所以陳惠心中的怨懟瞬間便不翼而飛,看向朱濤的眼神也再不像是看著壓在頭頂?shù)拇笊?,而像是看著救了他全家性命的恩人一般?p> “城主大人和將軍如此信任陳某,陳某自當(dāng)赴湯蹈火、在所不辭?!?p> 陳惠向朱濤深深一拜,便抽出腰間佩刀,像趙武走去。
“陳某這便宰了這蠱惑人心的小賊祭旗!”
趙武嚇得亡魂皆冒,但卻實在不知如何在朱濤的眼皮子底下逃脫,就在他準(zhǔn)備用暗藏的匕首做殊死一搏時,朱濤卻突然喝道:“慢!”
“將軍何故?”陳惠鋼刀停在半空,一臉疑惑地看著朱濤。
“我還有事要問這小子,你先去安撫敗兵,準(zhǔn)備和本城部隊接洽吧!”朱濤擺了擺手,道。
“那將軍自便,陳某去了?!标惢莼氐度肭?,再向朱濤一躬,轉(zhuǎn)身出帳去了。
“茍建名,茍建名,嘿!居然藏得這么深嗎?”朱濤看著陳惠離開的背影,雙眼微瞇。
那支五百人的軍隊確實存在,也確實有為這邊壓陣的目的,但卻不是主要任務(wù),而是另有要事,在明城原本的計劃中,區(qū)區(qū)茍建名之流,給陳惠的支援便足以消滅了,誰知首戰(zhàn)陳惠就已潰退,竟然到了要動用這支軍隊的地步。
“此間之事,還是早些報知總管大人?!敝鞚尖庵抗獠唤?jīng)意間掃過仍跪在地上的趙武。
趙武只覺是被毒蛇盯上一般,渾身一顫,他很清楚,雖然逃脫了死亡的厄運(yùn),但落在這個根本不把游者當(dāng)人的明城將軍手上,也許并不會比死強(qiáng)上多少。
“陳惠,一直沒有動嗎?”從斥候口中得到情報,茍建名便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他在等什么?支援?”柏秋寒也疑道。
“明城的增援么?”茍建名苦笑不已,“但到現(xiàn)在,我還沒有得到明城那邊有調(diào)動的消息,除非……”
“除非早有人埋伏在這邊了?!?p> “我自認(rèn)為還不值得讓那些堂堂明城如此重視,看來我猜想得不錯,我們是真卷入大事件里了?!逼埥@樣說著,卻并沒有透露出太多不安,他雖不知暗地里是怎樣波濤洶涌,但他明白,反倒是在這樣的亂流中,他才能尋到一線生機(jī)。
“我去打探吧!”柏秋寒提議道。
茍建名陷入了沉思,他自知手下斥候雖訓(xùn)練有成,但礙于自身修為不足,還是無法深入調(diào)查敵營。
相比之下,柏秋寒的確是最適合的人選,不過柏秋寒畢竟是他這邊最后的底牌了,如果出了什么問題,他就再無法抗衡那些龐大勢力,即便是他,一時間也陷入了糾結(jié)。
“不用擔(dān)心,就算是城主級別的人物在,我也能逃回來?!卑厍锖Φ馈?p> 柏秋寒倒是沒有夸大,空玄碎宇步傍身的他,哪怕遇到一般的先天級別,也不再像曾經(jīng)那樣連逃命都做不到了,他也不相信,靈元界的城主都是尚華夜那樣恐怖的存在。
“既然先生這么說,我就不阻攔了?!逼埥⒎莾?yōu)柔寡斷之人,既然柏秋寒胸有成竹,他也愿意投注信任。
“只是先生,這孩子是否……”茍建名看著小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孩子……跟著我吧!”柏秋寒嘆息,“我與茍先生說過,我非是不相信先生,只是這孩子與我分開留在營中,只怕……”
“我知道了。”茍建名點頭,他本是擔(dān)心柏秋寒的安全才有此一問,既然柏秋寒做下了決定,他也不便反對,而且他敏銳地感覺到,不能再在小葉的身份上深究了。
“天黑應(yīng)該要不了幾個小時,吃過晚飯我便出發(fā)吧!”柏秋寒滿懷歉意地看著懷中的嬰孩,在這孩子靈魂深處的“她”,其實才是這靈元界最危險而又最安全的存在,只是他永遠(yuǎn)也不希望再有需要“她”使用力量的那一天了。
她與“她”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太多,現(xiàn)在只要在他的懷中快樂成長就好了。
但哪怕是這小小的愿望,在靈元界也如此難以實現(xiàn),而柏秋寒能做的,也只有為之努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