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無正,嘉靖二十三年生人,江湖上對其所知甚少。他幼時給地主家放羊,見一行乞丐沿街乞討,可憐他們衣單骨瘦,殺了羊與他們共食,回去以后被地主打了個半死。年紀稍長時外出做活,見豪強欺壓百姓,富人冤殺窮人,路見不平,當街殺了惡霸,從此逃亡江湖,加入了天教。
那時的天教教主奉行五谷教,上祀天神,為蒼生求福。雨無正在教內勤勤懇懇,得到大用,練就了一身武功,暗地里卻在拉幫結派,奪得教主之位,從此開始了對江湖諸門派的拉攏與對立。他借著傳教擴大勢力,暗地里勾結官府走私,暗殺貪官污吏,想要一舉推翻朝廷,建立一個人人吃飽穿暖,窮人不去盜竊富人,富人不再打壓窮人的天下。為此想讓江湖門派豪強為己效力,共謀大事。若不聽從,便武力恐嚇,倔強到底的便屠殺滿門,造就了一段人人自危,談之色變的時代。
雨無正得位不正,天教之中仍有反對其教主之位,擁護舊教主之人,稱為復權派。復權派反對雨無正大肆屠戮,殘害教眾,為禍武林,主張恢復舊制,以己度人,祈福蒼生。擁護雨無正的教眾則認為推翻朝廷,自立門戶,才是真正的為了天下百姓。兩股勢力勢如水火,不可相容,雨無正在位時,在內對復權派大加鎮(zhèn)壓,在外恐嚇諸門諸派與天教合作反明,惹得人心惶惶。十八年前五泉峰一戰(zhàn),天教與各門派數日血戰(zhàn),七劍合力重創(chuàng)雨無正,其余護法長老死傷眾多,余下教眾作鳥獸散。各門派均付出慘痛代價,有的門派甚至傳承絕戶,以為終于剿滅了天教,誰知它又死灰復燃,卷土重來。
蘇劍云早年行走江湖時,也曾遇到天教教眾,但他不知當代教主是誰,每每刺探問及,更是無一人敢直言交談,雖然心中惶惶不安,卻也安慰自己雨無正十八年來都不曾有絲毫傳聞,想必早已逝世。此刻清清楚楚的從洛澐口中聽到雨無正還活在世上,幾年來的經歷與后怕登時涌上心頭,一下脫力坐倒。
蘇劍云將洛天正告訴他的關于十八年前的種種都說給洛澐聽了:“...天教從此一蹶不振,都道雨無正已不知葬身何處,誰知道...他...竟然還活著?!?p> 洛澐問道:“那雨無正很厲害嗎?干嘛這樣怕他?”
蘇劍云苦笑道:“當年饒是以七劍之威,再加上少林寺十方大師、武當派新無道長、青城山幽鳴居士、峨眉山百肅師太、崆峒派鎮(zhèn)地四老等一眾掌門帥其弟子,加上無數豪杰游俠相助,卻還是死傷眾多,讓他跑了去。青云觀觀主白召松也受了極重內傷,不久之后便因病仙逝。眾門派二三代弟子也都傷亡慘重,人才凋零?!?p> 頓了一頓,又道:“不過他天教現下也無多少高手在了,教主之下兩大護法之一的‘存諫無言’米舉政已死,五堂堂主也都身亡,所剩教眾無甚高手。嗯,不過他既然卷土重來,自然有恃無恐,連喚天敗都在他手下,還有‘十一常刃衛(wèi)’嘖,卻也不好對付。”
洛澐見他又開始自言自語,但眉頭稍緩,不似先前那么嚴肅,稍稍寬心。
蘇劍云心想:“若是用無師劍,‘十一常刃衛(wèi)’便無人可懼,若是碰上了十二護法...”那一夜對戰(zhàn)武面的場景涌上心頭,打了個哆嗦:“跑就是了,無論如何,現在不能讓澐兒擔心?!蓖乱豢跉?,站起身道:“澐兒,咱們即刻便走?!?p> 洛澐問道:“去哪?”
蘇劍云道:“回家?!?p> 洛澐道:“你是怕天教中已有人得知這里?”蘇劍云道:“說不得,不過到也不能說不是。”他原本打算向杜景熙詢問些事情,可適才一番推理,心中疑惑也明了一二:“為何我一到洛府,左刃之武面就動了手?為何我剛進了懷化城,十一常刃衛(wèi)就掌握了我的動向?刺殺喚天敗云云,想來只是幌子,是要把我擒住,當做人質引誘師父前來相救。若一切都是天教從中作梗,那便解釋得通了?!币粋€許久不見的名字涌上心頭:“憶鳶姐,好手段啊。她定然是天教中人,那她派來潛伏在我身邊的,便只能是凌霜了?!毕肫疬@位對自己關懷備至的小妹子竟然是自己身邊的臥底,不禁黯然。
洛澐雖無江湖閱歷,但天資聰慧,許多事務一點就通,當即道:“那杜叔叔呢?他讓我們在此等他,定然有他的打算,我們如此走了,他...”言下之意,是覺得杜景熙讓他們留在這里,一來因為隱蔽,二來現下江湖動亂,怕他們出去了又遭意外。
蘇劍云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可他已經讓常無言北上去尋凌霜,那惡賊腳程甚快,誰知此刻已經走到了哪里,若是再挨片刻,天教教眾前來,可無論如何都脫不了身了。嘆道:“澐兒,你信我一次,好嗎?這次是我不好,但我一定竭盡全力,護你周全?!?p> 洛澐見他說的真誠,不忍拂他心意,道:“好。”回房取了自己佩劍,幾兩碎銀,向蘇劍云招了招手笑道:“我花銷大,這一路走下來,早沒銀子啦?!碧K劍云微笑道:“那就沒法子了,只好棲風宿雨,當個叫花子,一路要飯回去了?!甭鍧沸南耄骸氨闶钱斀谢ㄗ?,我也跟了你去?!?p> 蘇劍云不知洛澐心中所想,把碎銀裝進荷包,又把四片金葉子塞了進去,將荷包交給洛澐:“諾,盤纏?!?p> 洛澐道:“這是...哦,這是杜叔叔給你的吧,你怎么又給了我?”蘇劍云笑道:“我花錢沒個準數,有多少便花多少,要不了兩天便喝酒賭錢輸光了,總不能真的拉著你這嬌生慣養(yǎng)的二小姐去當叫花子吧?天駒若是知道了,可得跟我沒完?!彼缆鍧纷杂椎脤櫍ㄥX自然更沒度數,自己本就活的拮據,少花一點到也無妨,洛澐平日里花銷慣了,怕她委屈,所以將金銀都給了她。
洛澐吃吃嬌笑,收了起來,突然耍起二小姐的性子,調皮道:“那...我若是帶錢跑了呢?”蘇劍云笑道:“若真如此,天涯海角我都要尋到你。”
這本是一句無意中的玩笑之言,奈何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洛澐臉上一紅,低聲道:“天涯海角,你都愿意陪我去么?”說話時兩只眼睛悄悄瞧他面色,生怕他露出輕薄之色。
蘇劍云心中盤算著如何千里迢迢回到洛陽,想到路上惡戰(zhàn)難免,表情自然而然的嚴肅,又哪里聽出洛澐話中的情意?答道:“不錯,這一路上,咱們絕不分離?!?p> 洛澐見他毫無輕薄取笑之意,甚是歡喜,道:“那咱們便走嗎?”
蘇劍云搖頭道“不,先不急。咱們這么一走,可莫連累了這里的村民?!睂⒛潜鍛z天的寶劍合上了鞘,插在腰中。心想此行兇險,若是招式未窮,兵刃先折,說什么也劃不來,這柄劍既然是洛澐叔父用劍,拿這劍來保護洛澐,也不算失禮,待日后見了杜景熙,再交還也不遲。又道:“你現在此等我?!背鲩T而去,洛澐不問其故,默默目送。
蘇劍云出了村口寨門,向南行去數十里,留下些許人跡,又走到昨日那山腳下,見自己走過的腳印清晰可見,這才想起大雨方過,山上山下滿是泥濘,想要掩蓋,談何容易?不由得暗自懊惱,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耐著性子,將自己走向村寨的腳印一一毀去,跟著回到山下,向東走去,行出約莫三四十里后,拔出寶劍,劍鳴嗡嗡,向周遭樹木石頭砍去,留下些或深或淺,或寬或窄的劍痕,假裝出自己是走到此處遭擒,又在地上一陣亂踏,躍上樹梢,留下一只鞋子,脫了另一只鞋子,丟在幾丈開外的地上,裝作被擒后所掉。又割下一片衣襟,掛在樹上,這才踩著樹枝,原路返回。
忙完以后,已是深夜。上了村寨,討了雙鞋子,走過懸梯,來到那座鐵鏈橋旁。此時晚來欲風雨,烏云密布,陰風陣陣,刮得橋上八根鐵鏈嘩啦啦直響,橋身搖擺不定,連木板也擠得吱呀吱呀尖叫,云霧泛起,遮人眼目,風聲嗚號,便似有鬼混復活了一般。
蘇劍云定一定神,晃了火折,哪知風大至極,火光一閃便即熄滅,接連數次皆是如此,只得硬著頭皮走上橋去。每踩一步,木板所發(fā)出的吱呀叫聲便更甚,仿佛即刻就要斷裂,任是平日再膽大之人,也不免心生怯懼。
待走到了懸橋正中,橋身幾乎是猛烈搖晃,難以立腳,正躊躇間,忽聽沉重的風聲中另夾著一聲輕響,聲音短粗急切,聽不清是何物。
蘇劍云心中一緊,立時催運內力,凝神傾聽。那聲音又忽的消失不見,橋頭卻傳來“嘎吱”一聲響。
若是放在平時,這一聲響或許穿不入蘇劍云耳中,可因先前風中一聲輕響使蘇劍云此時內力凝耳,這“嘎吱”一聲聽的格外清晰。
那分明是鞋底踩在木板上所發(fā)出聲響!
有人上了吊橋!
只把念想這么一轉,身后嘎吱聲連響,響聲越來越大,頃刻間便不運內力也聽的清清楚楚,好似飛奔而來的猛獸,下一雯便要撲上來將自己撕咬成數片。
蘇劍云來不及細想,本能的低頭躬腰,回身斜劈,但聽“鐺”的一聲響,劍身似是砍進花崗巖般堅硬。蘇劍云早就運起內力,來襲那人于橋上飛奔,內力自然運轉至極,這一交鋒,內力激蕩,兩人同時向后躍開。
蘇劍云立穩(wěn)腳跟,方要喝問,耳聽破風聲響,那人兵刃又將砍至。此時烏云遮月,四下黑茫茫的一團,加上狂風乍起,出招時既不見寒芒,亦難聞風聲。幸得這一招是逆風使出,風聲震動,教蘇劍云發(fā)覺,立時拖展拖刀術回砍。那人招式遭到識破,竟不變招,狂砍之力更甚,硬生生與蘇劍云交了一招,黑夜中火星四濺。
那人使的兵刃是把刃長背寬,青光閃閃的精鋼砍刀,刀招從四面八方接連砍至,便與這狂風一般肆虐,內力注刀,每一刀的力道都更勝先前,蘇劍云凝神會敵,將師傳“孤裳劍法”運用極致,他劍法本就精要,加上洛憐天寶劍相助,威力更盛平時。二人皆以凌厲狠辣的招式對打,生死勝負往往便在分毫之間,兩件兵刃不住碰撞,誰也不肯變招相讓,黑夜中不見銀弧光網如何閃現,打鐵聲卻密如炒豆般接連炸響。且聽“鐺鐺鐺鐺”一十三下爆響,卻是襲擊那人一十三刀暴砍而出,卻教蘇劍云分刺一十三劍一一擋去,手法之快,劍勢之奇,無不令人驚嘆后輩中竟有如此好手。
那吊橋本就隨風晃動,二人這一激斗,更令得橋身似狂風怒浪中的一葉扁舟,鐵鏈亂響欲斷。二人手中招式連發(fā),所構劍網越來越大,腳下木板已被刀劍震得傷痕累累,身旁鐵鏈亦是火星四濺。
頃刻之間,二人已拆了百招以上。
那人見蘇劍云雖是突然受敵,但劍勢穩(wěn)重、攻勢凌厲,儼然是久歷生死的一流好手。殊不知蘇劍云早年也曾與殺手一路打過交道,于暗殺一路甚為了解,暗殺者倘若不在數招之內了結對手,拖得越久,對自己越發(fā)無利。再斗一會兒,果見那人攻勢放緩,緊守門戶。蘇劍云虛招兩晃,直取中宮。
那人性子剛強,眼見情勢危急,仍不肯躲避,鋼刀左拖右拽,向上猛躍,一招“力劈華山”向下猛砍。
此時蘇劍云要取他性命,只需將劍尖上送即可??伤猿謿⒘舜巳撕?,自己決計躲不開這一劈之勢。更何況此人身份未明,不可隨意殺戮,當即撤招回劍,向后躍開。那一刀便“咔”的一聲砍在橋板上。
適才二人這番惡斗,早已將橋板毀的殘破不已,有哪里經得起這一劈之力?但聽“擦啦啦”響聲不絕,那橋板從中斷裂,余勢不絕,竟將前后兩丈來許的橋板都生生劈成木屑,漱漱而落。蘇劍云和那人齊聲驚呼,一齊下落。
蘇劍云尚未落地,腳下木板已碎,索性木板下尚有四根鐵鏈懸掛,忙伸足踏住兩根,哪知身子不穩(wěn),腳下一滑,兩根鐵鏈向兩旁撇出,又欲再掉連忙抓住一根鐵鏈,身子吊懸空中,下面便是萬丈深淵。
蘇劍云此刻身子懸空,右手握劍,全身只靠左手支撐,正要上拉,驀地里疾風掠過,蘇劍云一激靈,回身反刺,“鐺”的一聲巨響,右腕劇顫,左手險些松手卻見那人離自己數尺來遠,也是一手抓鏈,身子懸空,攻勢不停,鋼刀閃動,又是狂風驟雨般向自己砍來。
蘇劍云見他如此拼命一招一式無不是要致自己于死地,心下惱怒:“我與你無冤無仇,你這般逼我,卻是何意?”隨手拆了幾招,尋機翻身上橋,雙腳立于一根鐵鏈上。這一下變成了一上一下,蘇劍云占住地勢,提劍虛刺,發(fā)泄心中怨憤,喝道:“你是什么人?受何人指示來與我刁難?不對,你這般功夫,平日里可未曾見過,你是天教人,呵,不知是貴教哪一位堂上的朋友,堂上燒幾炷香來著?”
那人始終不答,鋼刀招架,不多時便險象迭生。
蘇劍云雖不想放他上來,卻也不愿傷他性命,加上心中擔憂洛澐安危,不肯多做糾纏,拿劍抵在他肩上喝道:“你再不說話,我先教你在這山澗里躺上睡一覺再說?!?p> 悄然間風勢已停,四下里一片寂靜。
“錚錚”兩聲輕響,自對面山上泛起。此刻蘇劍云聽得十分清楚,是彈撥琴弦之聲。
且聽“錚錚錚錚”琴聲疾響,穿云裂石,嘈嘈雜雜,便似散珠灑玉盤時所發(fā)的“嘩啦”喧聲,又似水滴落石鳴時的“叮咚”清鳴,急促縝密,越奏越緊,咄咄逼人??v是蘇劍云不曉樂理,也聽得出這是首“霸王卸甲”。
哪知橋下那人一聞此曲,全身一顫,眼中兇光大盛,大吼一聲向上猛拽。蘇劍云手中長劍“嗤”的一聲插進他肩頭,鮮血染襟,誰知那人竟理也不理,仍是上挺,蘇劍云連忙拔出長劍,那人拽鏈上拉,立在一根鐵鏈上。
便在此時,弦聲轉急,聲如裂帛,時湊時緩,變成了“十面埋伏”。
那人目露兇光,大吼撲上,直砍斜劈,招招攜風,登時將蘇劍云困在自己攻勢之下。
此時兩人再度交手,情勢可再不相同。先前足下尚有踏板,現下可只剩根鐵鏈可踩,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之地。且那人耳聽樂曲,不知怎的突然實力大漲,招式越發(fā)狠毒,幾乎便是要與敵同歸于盡的打法。而那樂曲一鉆進蘇劍云耳朵里,登時覺得腦昏胸悶,心中一驚:“這曲子暗含內力,要亂我內息。”連忙運力相抗。如此一來一心二用,手上劍法窒滯,更難與那人相抗。
蘇劍云與那人實力本在伯仲之間,可是一個多了助樂,一個多了阻塞,登時變得大相徑庭。蘇劍云幾度遇險,眼見便要不敵,身上冷汗涔涔而下。那人鋼刀連晃,“嗤嗤”數聲已切斷蘇劍云腰帶,左肩吃了刀背一擊,身上傷口大多撕裂,給汗水激的一陣疼痛。
琴聲疾響,一首“十面埋伏”已奏到尾處,似是責備那人辦事不力,琴聲中儼然已有催促之意。那人攻勢更加緊密,眼見蘇劍云就要被他斬于刀下,只苦于樂曲牽制,不能調動全部內力對抗。
靜夜之中,一聲嗚咽之聲遠遠飄來,音色凄涼,纏綿悱惻,卻十分清晰響亮。蘇劍云一聞此曲,胸中積壓的一口濁氣豁然暢通,如沐春風,十分清爽。卻是那嗚咽之聲正與琴聲相抗(此時蘇劍云聽得清楚,那嗚咽之聲似是塤所發(fā))。
只聽琴聲回攏,聲聲激昂,直沖云霄;塤聲飄揚,越吹越低,不絕如縷。再過一會,琴聲鐵錚,如兵刃相戟的戰(zhàn)場廝殺;塤聲緩奏,似無定河旁的尸骨哀嚎。
琴聲塤聲一高一低,一緊一緩,一快一慢,猶如一只大鵬,一只小雀于矯空撲擊,無論大鵬如何振羽展翅、叼咬撲啄,小雀始終環(huán)繞其旁、活靈活現,任由大鵬使盡渾身解數,卻始終奈它不得。
蘇劍云少了琴聲困擾,精神大振,三劍齊發(fā),將那人攻勢逼退。那人少了琴聲相助,威力大減,轉勢落入下風。
蘇劍云長劍兜轉,自右向左橫劈,那人鋼刀回轉,向上格擋。蘇劍云劍身回縮,向左一撇,身子跟著左傾,鐵鏈翻轉,眼見欲跌。卻見蘇劍云長劍倏出,“嗤”的一下刺入那人右肩,登時血染劍尖,那人鋼刀丟落。蘇劍云右足勾住腳下鐵鏈,伸手抓住旁邊供人扶行的四鏈之一,一推一勾,回身站立。揮手一斬,斬下那人左腿,那人忽然失去平衡,斜身跌落,又是一揮,削下那人半邊腦袋。蘇劍云惱他先前幾度逼自己入絕境,早已不打算留他性命,抓住尸身腰帶向前躍去,立在木板上。
蘇劍云在那人身上一陣摸索,自腰間翻出一塊銅牌,除此之外并無他物,想來是為了刺殺時少些阻礙。蘇劍云在尸身上拭去銅牌血跡,一腳把尸體踢下吊橋,借著月光看時,那銅牌正面刻有“鳴金堂副堂”五字,反面為一“天”字,心想:“原來這人還是個副堂主,好大排場。他一死,天教定然不肯善罷甘休,指不定援手就在山下,得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毕肫鹱约阂徽斓拿β挡贾贸龅募倬昂翢o用處,又氣又苦,合上劍鞘去找洛澐。
蘇劍云聞著塤聲前行,穿過一片樹林轉折向上,來到一處斷崖。
月落白茫,地如履霜,晚風挽鬢,云動霓裳,碩人其碩,衣錦褧衣。
手如柔夷,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眼波流動,宛若一潭秋水;櫻唇微顫,更勝煙水正俏。
月光勝銀,盡數撒在洛澐身上。卻見她一襲白衣勝雪,手捧一紫金沙紋的六孔陶隕輕輕吹奏。音調低沉,聲聲婉轉,長吸緩吐,源遠流長。衣帶隨著樂符上下飄動,青絲隨風飄揚,如一筆落墨于水中浮散。
蘇劍云倚劍在旁,靜靜傾聽。
彈奏琵琶那人似是知道大勢已去,琵琶響了幾聲,越來越遠,終不可聞。蘇劍云眉頭微蹙,暗嘆:“此人彈奏樂曲,腳下輕功絲毫不因此放慢,天教中的能人若多若如此,我武林中人如何抵擋?”一轉念想到師父:“師父年事漸高,近十年來行蹤不定,連想要打聽些許消息都是不能。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在哪?是否知道雨無正一事?”
一念之間,思緒已過千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