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姐妹抱頭痛哭的時候,立于一旁的段正誠忽地心有所覺,轉(zhuǎn)頭往水田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白色法衣,頭戴兜巾的僧人正朝這邊走來,而有些怪異的是,那僧人明明看上去只是閑庭漫步,速度卻奇快無比,三步并作兩步,轉(zhuǎn)瞬已到了跟前。
“阿彌陀佛,敢問當(dāng)前可是見田夫人?”兩米多高的河堤僧人輕輕松松一躍而上,落地后臉不紅氣不喘,雙掌合什,如佛祖拈花微笑。(注1)
近距離看,這僧人頭上綁了一個黑色的多角形盒子,脖子上掛著一個法螺,約莫二十五歲年紀(jì),面白如玉,法相莊嚴(yán),可算是日本人嘴里的美坊主。
“我是見田光,敢問大師法號,找我是?”和尚在日本的地位頗高,總司姐姐也是不敢怠慢,趕緊站起來還禮。
“在下是山伏的時任次郎坊佑賢,適才偶遇見田先生,受其所托特來尋夫人?!鄙艘豢垂馍砩蠞皲蹁醯囊路悴碌搅舜蟾徘闆r,搖頭嘆道,“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夫人即懷新生,自當(dāng)珍之重之,萬勿有輕生之念。須知眾生皆苦,唯有自渡……”
如果不是實(shí)在過不下去了誰會想不開,段正誠只覺得這僧人站著說話不腰疼,不料光卻仿佛真的能受到救贖,三言兩語間又重獲希望,放下一切苦難了,讓某人不得不感嘆信仰的力量,就算不解決實(shí)質(zhì)問題,至少精神上能立于不敗之地。
臨了,這佑賢還掏出一劑藥,讓光回去服下,號稱可驅(qū)寒解毒,活血滋補(bǔ),保母子平安,段正誠隱約瞥到他背囊里塞了有十幾包這種“仙藥”。
好家伙,天災(zāi)連年,民不聊生,又有僧人布施符水,傳播教義,這場景咋這么熟悉。
還不等他從某句著名的口號里走出來,又有一個身影從遠(yuǎn)方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這回終于不是帥哥了,而是一個皮膚黝黑,身不滿五尺,面目丑陋的中年人,光的丈夫,見田大五郎。初聽這個名字段正誠隱約泛起一股即視感。
佑賢卻是不假思索,極其自然的挽起光的手,朝大五郎迎了上去,“見田先生不必?fù)?dān)憂,夫人無恙,貧僧幸不辱命?!?p> 搞得好像是他救了見田光一樣,在段正誠饒有興致地想看看對方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時,一旁的總司卻是先憋不住了。
“大五郎哥哥,是正誠大人救了姐姐。”說著,還對不急不躁只是禮貌微笑的佑賢瞪了一眼。
大五郎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一位看上去來頭不小的武士,趕忙下拜見禮,感謝其救了自己妻子。不過他也十分好奇,已經(jīng)成為百姓的總司身邊為什么會出現(xiàn)一個武士,而段正誠的口音聽上去明顯不是本地人。
對此,穿越者只說自己是來自江戶,有事來南部公干,現(xiàn)在暫住在虎眼道場。
“善哉,夫人既是無恙,在下就先行告辭了,見田先生若是對今日所講之佛法有興趣,可來那田蜘蛛山尋我,我佛慈悲,有緣再見?!保ㄗ?)
不知道是嫌人多礙事還是急著去下一家,佑賢不等到眾人返程就獨(dú)自離開了。段正誠沉吟片刻,沒有跟過去,剛才他趁亂想在對方身上打個視覺連接的標(biāo)記偷窺,結(jié)果卻被豁免了,這是他第一次被對象通過心靈意志類豁免,毫無疑問這和尚有兩把刷子,在弄清楚情況前,他不想貿(mào)然引起沖突。
另一邊,盡管來的有些不是時候,路上總司還是將母親妹妹去世的事情說了,原本就陰郁的天空此刻變得更加灰暗起來,仿佛有一股沉重的力量壓在人身上。
段正誠和大五郎識趣的走在前面,拉開一點(diǎn)距離,給兩姐妹留下空間。
等他們回到那個黑漆漆的土房,姐妹倆好像也商量的差不多了。
見田家除了那個一開始哭著跑出去的男孩小太郎還有一個才勉強(qiáng)會走路的小女孩,看到母親平安歸來,一下子就抱了上去。大五郎招呼段正誠坐下,作為款待端上了一碗白水和幾顆看上去已經(jīng)并不新鮮的茱萸,他自己就這么跪坐下來,面前什么都沒放。
了解事態(tài)后,段正誠有意觀察了一下,發(fā)現(xiàn)足輕家種的蔬果果然已經(jīng)基本摘完了,且人人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還好國人素有上門帶點(diǎn)什么禮物的習(xí)慣,他從包里取出一盒和果子遞上。大五郎起先還有意推辭,但看到自己那一整天只喝了一碗稀飯的小孩,終于還是羞愧難當(dāng)?shù)厥樟讼聛怼?p> 小太郎拿出一個團(tuán)子撕成兩半分給妹妹一半,兩人舔了一口里面的豆沙餡,立即瞪大了眼睛,接著狼吞虎咽的吃了個干凈,隨后,他們意猶未盡的盯著精美的包裝盒,顯是還想再吃一個,但又舍不得。
“哎,都是……都是我的錯,才讓孩子們餓成這樣,光她是因?yàn)橹牢覜]用,養(yǎng)不活第三個孩子,才會想不開。”說到這里大五郎悲從中來,作為底層的足輕,他原有二馱一人扶持的俸祿,加上家里種的菜,再去山上采點(diǎn)野果,一家四口勉強(qiáng)能夠度日。誰想到,盛岡受到寒災(zāi)影響,連年歉收,俸祿變成了明年的兌票,再要去集市里,面對那一天一變的糧價,就著實(shí)過不下去了。今天他上山,發(fā)覺就連野菜的根都已經(jīng)讓人刨了去。(注3)
“我還對她說什么,‘光,你可是武士的妻子呀,要有武家女人的樣子,必須堅(jiān)強(qiáng)起來’。實(shí)在是無地自容。難道說……難道說我也和隔壁的吉村一樣,只有脫藩這一條路可以走了么?但是,我沒有吉村那北辰一刀流免許的實(shí)力,我怕……死在外面……”大五郎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對一個陌生人敞開了心肺,只是感覺眼前之人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忍不住大倒苦水。
不過這都不是段正誠施展魅惑人類的目的,于是,他只好主動問起了剛才那個西門慶,啊,不是,和尚的事。
“……您說佑賢大師啊,據(jù)說他是云游四方的山伏,也就是俗稱的修驗(yàn)道,現(xiàn)在寄住在那田蜘蛛山的真言宗寺廟里。他可是位有道的修行僧,聽人說已經(jīng)去了好幾個足輕組丁宣講佛法,還會免費(fèi)為病人治病,真希望那些家老、御高知們也能體諒一下我們下頭人吶。”
“哦?既然是修行僧,那他可曾表演過什么神通?”
“……您說神通?這……據(jù)我所見,佑賢大師體質(zhì)過人,山里頭的路也是健步如飛,而且力大無窮,能抬起四袋大米。有一次去奉行所,大師還施展過一次‘火渡’,那可是真的赤腳從篝火上走過去,來回好幾遍,與力大人們也贊口不絕。對了,還有人見過大師在瀑布底下念經(jīng)?!保ㄗ?)
——縮地,火抗,高意志豁免的武僧?段正誠在心里計算著,既然是型月世界的話,這和尚的能耐可能還不止如此,脖子上的法螺有可能是所謂的“魔術(shù)禮裝”,就是不知道這家伙拉攏下級武士,所圖為何,身后又是誰。
正所謂任務(wù)時間出現(xiàn)在任務(wù)地點(diǎn)的特殊NPC必與任務(wù)相關(guān),否則偉大的DM根本不會給他描述。
段正誠可不信自己會是最后一次見那張惹人厭的小白臉,但現(xiàn)在情況尚不明了,他只好用催眠術(shù)暗示大五郎與對方保持距離,避免卷入。
——呃,說起來,我現(xiàn)在這劇本到底是武松還是劉備啊。
望向破爛幛子后面說悄悄話的兩女,段正誠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注1:時任次郎坊這個魔術(shù)家族出自埃爾梅羅事件簿,里面有個叫清玄的居然正好和伊良子同名。按wiki的說法,并不是所有日本修驗(yàn)道都走的魔術(shù)刻印這個套路,有其他體系,但時任次郎坊這個家族是西方派的,刻印傳到清玄這一代已經(jīng)超過十代人。清玄老爸是后宮王生了一堆后代,然后九龍奪印,同歸于盡,最后刻印給清玄撿漏了。本文虛構(gòu)其前人,形象用清玄的,沒眼罩。
注2:主角如果晚點(diǎn)穿越就該知道這個鬼滅霸權(quán)起航的名勝古跡了233.
注3:原著壬生義士傳里主角吉村貫一郎是二馱二人扶持,一馱為馬匹兩側(cè)各馱一俵,一人扶持為一天五合米,折算下來為5俵,一年俸祿相當(dāng)于2*2+5*2=14石。我查了下好像還有更慘的,所以本文里住在吉村隔壁的見田家就給二馱一人扶持9石俸祿了。
注4:與力,可認(rèn)為是警察署長,手下是同心(可看作以前的警察)。與力基本上百石以上的俸祿,中等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