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全線防守成功
許是得知王竑被火線提拔為都察院僉都御史的消息,六科十三道言官都炸了。
于是,在德勝門打的正酣的時候,六科給事中不約而同地從各自的值房中齊聚到了午門內西側的六科廊。
“希漣,你們王公度不地道?。≡趺凑f走就走?前些日子跟他一同提督城防的程信怎么沒有升?”姚夔率先發(fā)難,不客氣道。
他是吏科的,程信也是吏科的。雖然六科兄弟一家親,可同科兄弟更是親上加親。王竑高升而程信依然在原地的事實著實讓他姚夔震驚了一下。
姚夔當然不是嫉妒王竑,王竑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是他們這些言官效仿的對象。他平日又不擺官架子,自然不是認真的,只是玩笑一下而已。
“大章,你這就說笑了,王公度的功勞是眾所周知的,你們程信跟他比,還差上那么一截?!北环Q作希漣的人笑著叫著姚夔的表字回道。
作為和王竑同科的好兄弟,他自然為王竑的高升而高興,自然有心情和姚夔斗上一斗。
眾人都笑了笑,姚夔笑完,嚴肅地對眾人說道:“王公度是我輩楷模,我們也不能落后,不知諸公可有什么情況?”
“關于兵部,我這里倒是知道一點事情?!比~盛這時開口,緩緩說道。
大家聞言,都一臉希冀地看向葉盛。
雖說六科官員平日里大多也并不嚴格分科辦事,但是要嚴格地論起專業(yè)程度,誰也比不過人家天天坐在本部辦公的同科給事中。
所以,要論起兵部的事情,在這兒的眾人絕對沒有葉盛這個兵科給事中專業(yè)。
看著眾人期盼的目光,葉盛仔細地在腦海里組織了一下語言。
畢竟現(xiàn)在在這的都是行家里手,他雖然已經有了想法,但還是要說的萬無一失,讓整個流程滴水不漏才行。
要不然,豈不是落了自己兵科第一給事中的名號嘛。
何況他下面要說的可是件大事,必須要把在場的所有人都拉下水。
葉盛邊想變蓄勢,氣勢足了,言官的水平才能得到超常發(fā)揮。
“余想請問諸公,陛下派我等文官去協(xié)理軍務是何意???”葉盛不慌不忙地問道。
“當然是協(xié)同、監(jiān)督那武將更好地殺賊了!與中,你快別賣關子了!”一名給事中聽不下去了,催促道。
“別急,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諸公?!比~盛兩手一擺,看了看大家的反應,“刑部可是管轄天下刑名之事?”
眾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他。
這不是廢話嗎,隨便拉一個三歲小孩都知道答案。
他們拒絕回答這個侮辱他們智商的問題。
看眾人沒反應,葉盛直接放大招:“那刑部侍郎犯法,又該當何罪呢?”
給事中們聽了這話,相對沖動的也不管是誰,直接開噴。
“我大明怎么會有這樣的刑部侍郎?”
“這是尸位素餐、知法犯法、為虎作倀??!”
“嚴懲!必須嚴懲!諸公要一同協(xié)力,讓這些亂紀官員知曉我六科的本事!”
剩下一部分不那么沖動的,則開始了思考。
文官協(xié)理軍務……在任刑部侍郎……
能完美匹配這兩個條件的,全大明只有一個。
這不就是前些日子派去協(xié)理孫鏜軍務的江淵嘛!
當下便有人站出來,說道:“與中,可是江侍郎?”
見葉盛點了頭,那人繼續(xù)問道:“可是在朝會那天,內閣后來不是又私下向陛下推薦了你們科的劉清嗎?難道說他也……”
眾人的目光頓時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你葉盛不會是想借這個機會搞一搞同僚吧。
雖然說言官搞自己同僚不磕磣,但是現(xiàn)在外面都這么緊了,你葉盛居然還有心思內耗?
這不是我大明言官的真正做派。
葉盛一看其他人,就知道這些人想到這里了。
他絲毫不慌,說道:“諸公可是以為,我葉盛黨同伐異?”
見心里的想法被挑明,立刻便有人陪笑著道:“倒也不是,我們都知道與中你不是那樣的人?!?p> “那就好,不瞞諸公,我葉盛之所以知道江侍郎有不法事,其實都是劉給諫告訴我的?!?p> 眾人聞言,換上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紛紛開始稱贊劉清。
“劉給諫真是我輩楷模。”“劉給諫不畏強權?。 ?p> 葉盛看著火候差不多了,才說道:“廷議不是讓江侍郎去都督孫鏜處參贊軍務嗎?”
見眾人回想著點頭,葉盛繼續(xù)道:“可是江淵卻去了武清伯石亨處!”
有人不解,問道:“江淵這究竟是何意?”
“何意?”一人很是不屑,“還能有何意?不就是看著石亨處兵多將廣,好立功嘛!我剛來的時候還聽說孫鏜正在西直門外拼殺,恐怕兇多吉少了?!?p> 葉盛贊許地看了這人一眼,這腦補能力才是六科官的正常水平。
“胡兄說的不錯,江淵公然違抗詔旨去石亨處,以至孫鏜處無人記功的原因正是武清伯處便于立功!”
“與這等人同朝為官,實在是鄙人之恥!”一人激憤道。
葉盛看了其他人一眼,發(fā)現(xiàn)大家大多都是這個情緒,便說道:“如今我們要把這項罪名給他江淵做實,再拉上都察院,在明天廷議跟他們一道上奏,狠狠劾他們一劾!”
葉盛說完,眾人便開始有序分工。
大家一個系統(tǒng)這幾年,還是熟悉各自的情況的。
有人文筆好,便當仁不讓地構思起了奏疏;有人交際廣,便分頭去聯(lián)系其他御史;有人肯出力,便毅然地走到前線去搜集人證線索。
一場六科策劃的針對江淵這位正三品大臣的彈劾行動即將展開,而江淵本人此時正興致勃勃地在石亨處參贊記功,絲毫不知即將臨頭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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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在都察院中,一群御史也群情激奮。
都察院系統(tǒng)是個比較封閉的系統(tǒng),僉都御史的數量是有定制的,本院想上升尚且不能,此時這有限的名額卻被戶科的一個人給占了。雖然右僉都御史還差那么點意思,但是這群御史心里還是有些不太高興。
大家是敬王竑不假,但是當王竑占了他們都察院系統(tǒng)的位置時,情況就另當別論了。
于是,這群御史現(xiàn)在也在籌劃著上奏,在朝廷上露一次臉,不能讓六科把言官的風頭搶完。
“鄧兄,你的這個主意不錯,但是現(xiàn)在城外激戰(zhàn)正酣,我們也不能雞蛋里挑骨頭,畢竟這種情況下,有部分越權行為也算正常,不能太苛求??!”
鄧御史聽完,咧嘴一笑,說道:“我鄧某人從來都是有實打實的憑據才奏事的,說有事肯定是有事。再說了,御史奏事就一定要彈劾人嗎?”
他喘了口氣,說道:“大家聽我說完這件事再決定要不要這樣做?!?p> “昨日兵部不是上奏讓家中有鞍馬盔甲的全部出賣嘛,我們就這事乘個東風提個建議?!?p> 眾人先是思考了一下,先前說話的那人又道:“高!鄧兄此策真的是高!”
其他人也紛紛稱贊,用實際行動表示就算還沒有聽到具體內容也要跟著干的決心。
因為根據他們有根據的猜測,王竑升官大概率是因為這件事,這就說明陛下很重視這件事。
現(xiàn)在他們剛好借著王竑的東風在往這把火里澆點油。
“我們都察院監(jiān)察百官,不妨上奏建議各官署有效利用各自的衙舍……”
鄧御史正侃侃而談之時,姚夔進了御史們集會的房間。
姚夔見被打斷的鄧御史正要發(fā)作,連忙說道:“冒昧打擾,還請鄧兄、諸位見諒。我姚某此次來,是有要事相商……”
當不久鄧御史把姚夔送出都察院時,臉上的笑容怎么也遮掩不住,還是姚夔提醒了一下方才收斂。
“大章,那就按我們商定好的,明日廷議一同劾奏?。 编囉吩谝缗R走前,又不放心地叮囑道。
見姚夔回宮值守,鄧御史也匆匆入內。
有人問道:“鄧兄,六科這個也是大事,我們這個……”
鄧御史不假思索道:“照辦不誤,我們今日就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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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中的朱祁鈺絲毫不知道六科十三道言官們的敬業(yè)精神和他們的驚天謀劃。
此時,他正在文華殿與剛剛趕來的于謙議事,早上當完工具人的商輅被朱祁鈺留下,自覺地退到了一旁。王誠則被朱祁鈺從外面叫了回來,正給于謙倒茶。
“于卿,現(xiàn)在城外戰(zhàn)況如何?”朱祁鈺放下手里的奏折,問道。
于謙沒有絲毫猶豫,語氣篤定道:“陛下,目前各門都處于我軍控制下,總體情況穩(wěn)定?!?p> “我大軍的此番防守已是挫了那瓦剌銳氣,今日這第一輪九成是擋下來了?!庇谥t接著分析,“今天陛下不是令人發(fā)出調令了嗎?”
朱祁鈺聞言,心虛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商輅,他還沒忘這位商修撰今天早上關于調兵命令可能發(fā)不出去的說法。
商輅感受到朱祁鈺的目光,暗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表示雖然調令已經安全地出了城,但之后的事就不是他商輅可以知道的了。
“對,調令已經發(fā)出去了。”只會到商輅第一層意的朱祁鈺真誠地答道。
“那就好,”于謙心中一定,“只要現(xiàn)在我們守好城,待援軍到來之日,就是瓦剌退兵之時。何況臣聽說瓦剌內部不穩(wěn),撤退是遲早的事。他們不擅長攻城,知道在這兒占不到任何便宜就會自己回到大漠之中了。”
“誒,對了,”朱祁鈺正高興著呢,突然想起一件事,“朕光顧著說話,忘了那個了——王誠,去把王尚書的那封折子取過來!”
朱祁鈺接過折子,推給于謙道:“于卿,王尚書前日遞上一封折子,保舉了幾個武官,你常年在兵部任職,對這幾個人有沒有印象?”
于謙接過奏疏,大略掃了一眼,并沒有直接回答朱祁鈺的問題,而是說道:“王尚書任職吏部這么多年,想必是從各方面都對這些人有了解。眼下正是用人之時,依臣之見,可以召這幾人進京,到武清伯處量才試用,也是一番助益?!?p> 朱祁鈺回道:“那就依卿所言,商卿擬旨吧?!?p> 表面上答應的朱祁鈺內心正在吐槽。
他都知道吏部掌管的是全國的文官選用,王直又怎么會閑的沒事去關注這幾個指揮僉事甚至是百戶呢?
你于謙拿王直了解這些人來解釋,真的能解釋得通嗎?
當下朱祁鈺也沒有在這上面糾纏,幾個武官而已,無礙大局。
看著時間快要到中午,他換了個話題,問殿中的于、商二人:“卿等早上吃了嗎?”
見二人沒有立刻回答,朱祁鈺便拉過王誠說道:“去叫膳房備膳,給朕也備一份,朕也沒吃飯?!?p> ————————————————
西直門外,隨著高禮、毛福壽二將率部加入,戰(zhàn)況好轉了不少。
至少此時,孫鏜是越戰(zhàn)越勇了。
“老毛,看好北面,我再去會會他們!”孫鏜頭也不回地說著,自己又打馬沖入敵軍陣中。
高禮、毛福壽對視一眼,俱是無言,但也抖擻精神,指揮著片刻前即將全軍覆沒的軍隊與瓦剌周旋。
不多時,孫鏜去而復返,從敵陣殺回,直奔高毛二人所在。
待三人會合后,孫鏜凝重地說:“現(xiàn)在瓦剌賊子增兵了,這圈子現(xiàn)在是越來越嚴實了?!?p> 高毛二人聞言,往周圍看了看,俱是臉色凝重。
方才他們只顧著指揮了,絲毫沒注意面對的大軍越來越多。
毛福壽道:“事已至此,何必多言?我們拼死殺出去便是!進了城他們能奈我何?”
孫鏜道:“西直門已是關死了!現(xiàn)在進不去,除非把敵軍殺退!”
高毛二人聽后,虎軀一震,喊道:“那還等什么,兄弟們,拿出你們的看家本事來!殺一個夠本,死了名字還能刻到墻上,光宗耀祖??!”
三人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極力維持著大局。
“啊——”一陣慘叫響起,孫鏜看時,發(fā)現(xiàn)是高禮中了箭。
當下他便問道:“關緊不關緊?”
高禮忍痛道:“無妨,繼續(xù)!”
毛福壽這時則看向戰(zhàn)圈外面,欣喜地道:“援軍來了,是石總兵的隊伍!援兵來了!”
明軍聞言,越戰(zhàn)越猛,漸漸地處在了上風。
不久,瓦剌便退去了。
孫鏜三人騎在馬上,筋疲力盡,看著石亨的援軍與自己的隊伍會合。
高禮喘息著問道:“我們可是打退了賊兵?”
毛福壽道:“對,賊兵退了,西直門保全了!”
夏冬風
求票票。 明代崇左,王竑被升為右僉都御史確實差點意思。 關于明代言官究竟有無“風聞奏事”之權,現(xiàn)在依然是有爭議的。(歷史上有許多次反復,有皇帝禁止,有御史說這是祖宗之法,本章回避了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