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話︱大得家康歡心
所以竹千代決定將所經受的全部委屈、憤懣、痛苦與不安,先暫且在心底封存起來,只待來日再發(fā)動一場足以定鼎全局的逆襲。
篤定主意以后,他佯裝怯怯地抬起眼梢,刻意露出思忖和掙扎的表情。
他這樣做的目的,是要將家康和宗矩導向以為他準備大吐苦水的判斷里,只有達到了這點,之后出乎意料的答案,才會更讓他們?yōu)榇肆粝律羁逃∠蟆?p> “沒有呀,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委屈。在江戶的日子里雖不能時常見到爺爺,但由于阿福時常會向我提到你的事,我對爺爺也并不陌生?!?p> 竹千代避重就輕地轉換了話題,轉身含笑望向一直跪坐在原位的信綱。
他這個舉動甚至也引發(fā)了家康的興趣,導致老狐貍也一并好奇地看向了信綱。
“話說起來,竹千代帶入議事堂的這位少年,是你的小姓嗎?”
“是的,爺爺。這是我的小姓松平信綱,既是我的小姓、也是我的伙伴。這樣的伙伴我在江戶西丸一共有四位,他們被稱為‘四人眾’。”
“這么說,你將小姓視之為伙伴呀?!?p> 家康饒有興趣地直起身子,緩步朝竹千代走了過來。
隨著他身影的臨近,竹千代發(fā)自內心、亦是出于本能地俯下了身子。
那是一種對于天下霸主心悅誠服的致禮,他想閱人無數的家康也一定能感受到他的這番心意。
“我還沒有家臣,爺爺。現(xiàn)在跟隨我的四人眾,陪我一同度過了很多特殊又艱難的時光,他們個個都很靠得住,因此日后必然將成為我的心腹家臣。”
“對于未來將輔佐我、并且還是從小就陪著我一同長大的四人眾,對我來說意義并不僅止于下屬,他們更像是可以聊心事、共撒歡的伙伴?!?p> 家康在他面前停下腳步,慢慢地蹲了下來,用手指勾起竹千代的下頷,漾起淺笑地望向他。
“你還真是個有趣的少年,竹千代。這種用人的論調,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很新鮮、卻也很有見地。沒想到秀忠這愣小子,還真給我生了一個這么有意思的孫子啊。”
家康目光一轉,意味深長地瞥了身后的宗矩一眼。
他還什么都沒有說,但心細如發(fā)的宗矩,就立刻從這一眼所傳遞的迅息里,大致上明了到他所想要傳遞的一切。
于是宗矩也俯身行了一禮,似乎在以此向家康表明決心:他一定會遵照家康的意愿行事。
雖然不曉得家康到底向宗矩傳達了什么信息,但這兩人間的默契與相互欣賞,甚至深深地感染到了竹千代,也讓他見識到了家康的馭人之道。
“竹千代方才這一番話,讓我這老頭子也憶起了一些往事?!奔铱嫡Z帶惆悵,眼睛里竟然掠過一絲暖意,“我身邊也有一名小姓出身的力將,可惜如今他已不在人世了?!?p> 雖未點名,竹千代與宗矩卻都知道他說的,乃是從14歲起便一直隨侍在身旁的井伊直政。
直政從家康身旁的小姓做起,一生為家康開疆拓域的征戰(zhàn)立下汗馬功勞,尤其在擊敗大阪城奉行石田三成的關原合戰(zhàn)里更是戰(zhàn)功顯著。
可惜在慶長七年(即1602年)2月,直貞因為關原之戰(zhàn)舊傷口破傷風復發(fā)而英年早逝。
在直政亡故之后,他的封城佐和山城傳出了“這是前任城主三成的亡靈在作崇”的民間謠言,并且越傳越廣,最后傳到了家康耳中。
當時為失去直政而痛心疾首的家康,居然為了這名真切寵愛的部下,而下令一把火燒毀了以佐和山城為首、關于石田三成的所有東西,以慰直政在天之靈。
為一名小姓出身的部下而怒發(fā)沖冠、甚至不惜毀掉一座城池,在家康的人生里,這是前所未有、后亦未聞的唯一特例。
竹千代就這樣在不經意與不留神間,又因為彼此與小姓共同的特殊緣分,與家康拉近了距離。
這本是他無心插柳的心里話分享,卻在無意中加深了家康對他的好感與認同,他就這樣在久未相見的爺爺心里,留下了一個頗有分量的席位。
“對了,政事也討論完了,我們換個地方吃些點心、喝喝茶吧,我通知茶阿準備一下?!?p> 家康恢復到了隱居駿府城后,平素一派云淡風輕的清閑作派。
他伸手拍了拍竹千代肩膀,正當他準備直起身子時,竹千代突然喊住了他。
“爺爺,請稍等一下,我大老遠從三上藩帶了一樣東西過來,懇請爺爺過目。”
“嗯?到底是什么東西,能讓一個少年連美味的茶點也能忽略,只想給我這老頭子過目?”
“信綱,還不快將我們從三上藩一路帶來的東西,呈上來給爺爺過目!”
得到竹千代指令的信綱,慌忙應了一聲,當即拿起擱在身后、包裹得密密實實的物品,邁著飛快的步伐走到家康面前,再跪了下來,以雙手向家康呈上了這件物品。
“這是什么?光從形狀上看,我還真猜不出來這里面到底是件什么東西。”
家康不以為意地調笑著,解開了包得一層又一層的布料,當綹新婦的斷肢呈現(xiàn)在他面前時,就連這位戎馬半生的一代梟雄也不禁戚起了眉頭。
“這是……?!”
他目光炯炯地盯著那只斷肢,以令人完全捉摸不清心思的平淡語氣,向竹千代問了簡短的一句話。
“是綹新婦左前肢的上半截斷肢,由于此妖物軀體實在龐大,所以我下令火化掉尸體后,惟獨留下這半截斷肢,帶來駿府城交給爺爺過目?!?p> “綹新婦……你說的可是‘百鬼夜行’里的蜘蛛妖綹新婦?”
“是,不過這只綹新婦已經不只是妖怪了,它如今是潛藏在世間的蟲獸一員?!?p> 竹千代稍停了一會,以給家康留下緩沖的思考空間,然后才娓娓地解釋了下去。
“這種等級的蟲獸除了綹新婦外,天下一共還剩三只:赤目毒蝎、千足蜈蚣和女王螳螂?!?p> “這些蟲獸以人類為食,通過附身宿主潛藏在世間各處,力量比過去的百鬼更為可怕。隨著它們的出現(xiàn),百鬼已被啃食殆盡,蟲獸如今已是取代了百鬼?!?p> “蟲獸……嗎?我是第一次聽到世間居然有這等妖物,更沒想到你居然還帶了證劇過來?!?p> 不愧是一手締造了江戶幕府265年太平盛世的梟雄,看著被信綱捧在手里的綹新婦殘肢,家康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地仔細端詳。
“我活了74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妖物的形態(tài)。這等妖物……對了,竹千代,你方才說這種妖物名為‘蟲獸’對么?”
“是,它們全是昆蟲妖化后的終極形態(tài),比起妖怪或野獸都還要可怖。”
“話說,你可是一直在江戶城的西丸長大,作為生長在深宮內苑里的少主,怎會識得這些蟲獸?我德川家代代都未出現(xiàn)過擁有法力之人,你又如何能將這只綹新婦斬于劍下?”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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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騰飛大人
【《我在德川幕府當少主》小課堂】 我們來談談在這個故事里出場、但戲份不多的酒井忠世。 忠世是江戶時代初期大名,上野國廄橋藩二代藩主,官位從四位下雅樂頭。 家康、秀忠時代擔任老中,德川家光時代擔任過西丸留守,是輔佐德川家三代的老臣。 在家康移入關東的同時,父親重忠被加增并成為武藏國川越城城主。 以后從屬于秀忠,在秀吉向朝鮮出兵(文祿慶長之役)時駐守在肥前國名護屋城。 在慶長5年(1600年)的關原之戰(zhàn)中,于6月的會津征伐和7月的第二次上田合戰(zhàn)隨軍。 慶長10年(1605年),成為繼承將軍職的秀忠的筆頭年寄。 在慶長12年(1607年)7月向移至駿府城的家康祝賀,被任命為雅樂頭。 在大坂之陣中擔任秀忠的旗本。 在秀忠的嫡子被確定是竹千代(德川家光)后,家光的家老內藤清次死去后,與從弟忠勝一同成為家光的年寄眾。 而秀忠的年寄則由井上正就和永井尚政出任。 1634年,三代將軍德川家光率領30萬大軍上洛,忠世于江戶城留守,因負有江戶城失火的責任而免職。 之后,忠世復職而掌握實權,但是沒有恢復老中職,在65歲時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