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程家盛在沁園訂了年夜飯，七大姑八大姨坐在一起宴席變成了招商研討會，程曠百無聊賴地動了幾筷子，在眾人把話題引到他身上前撤退。
“程曠，新年快樂！”
黃瑩瑩聽媽媽說程曠家也在沁園吃飯，她盯了包廂許久，真的遇到他了。
“新年快樂。”
黃瑩瑩沒想到他剛出來就要進去，連忙叫?。骸俺虝纭?p> “有事？”
“秦溢發(fā)的動態(tài)你看到了吧，他和林青竹居然都見家長了，他們倆關(guān)系......”
“狗屁關(guān)系?！背虝绱驍帱S瑩瑩的揣測，語氣愈發(fā)冷淡，“她的事情我會管，你管好自己的嘴?！?p> “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兩邊撒網(wǎng)，曖昧不清的，程曠，她根本不在乎你?！?p> “挑撥離間？你算什么東西。別跟著我，希望我說明白了。”
程曠看都沒看她伸過來的照片，徑直走到門外。
大堂循環(huán)著喜慶的音樂，門外是斑斕璀璨的霓虹世界，他的心里死寂一片。
默了半晌，他咬著后槽牙認命。
在當(dāng)孫子和單身狗這兩個選項上，程曠毫不猶豫選擇了前者。
開機后，李明晞的消息一條接一條，他按下已讀?？焖俅蜷_聊天軟件，找到秦溢的號，一周前的動態(tài)有幾百個贊。
“美味的ta?！迸淞藘蓮垐D。
第一張是幾個人坐在飯桌前吃飯，林青竹側(cè)臉在鏡頭里，正乖巧地端碗吃飯。第二張拍的是風(fēng)景，水上的倒影依稀可以辨別出林青竹和秦溢的輪廓。
底下有人評論：“溢哥，這是官宣了？”
“美味的是人還是魚??？/壞笑/”
地下一大批跟風(fēng)的，祝福九九......
他一條條翻下去，在最上面看到了秦溢模棱兩可的回復(fù)。
不要臉。
程曠咬的牙齦疼，那是他的人，秦溢茶什么玩意。
————
清河。
方會蘭拿出紅包，姐弟倆高興嚷嚷：“謝謝媽媽，老媽最棒，老媽最美！”
林凱華滋一口酒，直接從懷里掏出幾張紅票子，彈一彈手，“就媽媽好，沒人搭理我，看來老爸這個錢省下咯?！?p> “啊啊啊，老爸發(fā)大財，老爸我愛你！”姐弟倆屁顛屁顛地跑到林凱華邊上，接住他手里的錢。
林青竹臉都笑僵了，端著飲料敬爸爸媽媽，“爸爸媽媽，新年快樂，祝你們身體健康，事事如意。”
“爸爸媽媽祝你和木頭學(xué)習(xí)進步，開開心心的?！?p> 林青木精力在紅包上，“媽，怎么姐姐比我多??？”
方會蘭：“壓歲錢，壓歲數(shù)，你姐比你大，自然多些。小財迷！”
“哦，那媽媽我的壓歲錢都給你，這樣你就不會老了?！绷智嗄景褍煞輭簹q錢推在方會蘭芳碗邊。
林青竹順著青木的話，把壓歲錢給林凱華，“我的給爸爸，我和青木長大就好，你們永遠年輕。”
“哪有人不老，你們自己拿著花，兩個小能豆子?！绷謩P華捏了捏方會蘭的手，不知道自己家怎么養(yǎng)出這樣暖心的小棉襖和皮夾克。
年夜飯吃得熱熱鬧鬧。
吃完后，林青竹跟安舒聊了會天，開始編輯短信群發(fā)祝福。
方會蘭喊林青竹帶弟弟出門逛逛，她搖頭，冷天只適合悶家看春晚。
林青竹窩在床上看了會書，手機響了，“阿曠”兩個字在屏幕跳動。
“喂？”
他怎么又不出聲......
林青竹走到房間，炮竹的聲音隱了些，她溫吞喊他，“程曠，你說話?！?p> “清河的煙火好看嗎？”
隔著聽筒，久違的清冽澆灌耳廓，林青竹心跳漏了半拍，又聽到他問，“你想不想吃榴蓮酥？”
他什么意思......
林青竹腦子里的弦崩了，抬腳往外跑，鏗鏘的步子把方會蘭嚇一跳，這丫頭，不是不出門嘛，“七七，你慢點?！?p> 林青竹輕喘著來到上次分別的路口，幽長的小路盡頭，赫然挺立著一道頎長的身影，夜空如墨染，此起披伏的焰火照亮了少年人英俊的臉龐......
他來了。
林青竹朝著他奔過去，斑斕的火光映在兩人臉上如同星星落在赤道，炙熱、滾燙、明亮。
“你怎么來了？”
“這么久沒吃榴蓮酥，怕你惦記?！?p> 他再不來，她就要被拐跑了。
“謝謝?！?p> 她確實想榴蓮酥了，很想很想。
一陣陰冷的風(fēng)刮來，程曠打了個噴嚏，上次感冒沒好全，今天喉嚨灌了風(fēng)，聲音微微嘶啞。
“你就沒有羽絨服嗎？”
“又不冷?！?p> “騙人?！?p> 他的耳朵、鼻子都紅了，就穿了件白色毛衣，還不是高領(lǐng)，好看卻抵不住嚴冬的凜冽。
程曠摸摸鼻子，冷白的手指泛紅，“我來，你不高興？”
“不是?！绷智嘀衤曇舢Y甕的，“跟我回家坐會?！?p> 她的一句話足以融散刺骨的寒風(fēng)，程曠昂昂下巴傲嬌地總結(jié)，“所以，我來你很高興？”
“你穿暖和點，我更高興?！?p> 程曠笑了，熟稔地掐了下她軟軟的臉蛋。
林青竹穿著一身紅色羽絨服，背后系帶著一個大蝴蝶結(jié)，帽子上一圈荷葉邊，頭發(fā)散在腦后，別著一只毛茸茸的夾子，夜色中宛如一朵含苞帶蕊的紅梅，鮮艷欲滴。
一路上鞭炮聲不斷，不一會兒程曠注意到一戶老式的單層平房，門口連著水泥地鋪成床狀，門坎很高，門上貼了嶄新的對聯(lián)，屋檐有一排紅色的燈籠，十分喜慶；屋后是一片黑壓壓的竹林。
難怪她叫青竹，青青竹林倒是符合意境。
青木和幾個小孩在門前放沖天炮，玩的不亦樂乎，青木見到姐姐喊她一起放，突然看到姐姐身后還有一個人。
“青木，叫哥哥。”
“大哥哥過年好?！?p> 程曠笑著上前，高大的身軀完全露出來，遞給他一個紅包：“是青木吧，你好，我是程曠，新年快樂?！?p> 青木摸摸頭，不知道該不該收紅包，望望姐姐。
“瞪什么瞪，以后有你管錢的時候?！背虝绨蚜智嘀駹康缴砗螅t包塞到青木手上，“拿著買糖，哥哥給你壓歲的，你姐姐不敢沒收?！?p> 誰要管他的錢，林青竹羞得踢了程曠一腳。
青木樂了，“謝謝哥哥?！?p> 林凱華還在慢悠悠看電視喝酒，見林青木拉著一個帥小伙進家門，以為是村邊哪家兒子，露出對小輩的慈笑。
程曠禮貌的叫他：“叔叔過年好。”
林凱華聽他一口普通話，沒有鄉(xiāng)里鄉(xiāng)氣的腔調(diào)，長得也器宇不凡，隨口問道，“哪家的啊，我年紀大了，小孩子長著都記不清了?！?p> 林青竹端來一杯茶給程曠，介紹：“爸爸，他是我同學(xué)，過來串門，不是我們這的人?！?p> 林凱華一聽是女兒同學(xué)，熱情的招呼程曠喝兩杯，林青竹連忙抽走酒杯。
“爸爸，他還是學(xué)生呢，不能喝酒?！?p> 隨后無奈的看了看程曠，小聲開口，“我爸爸喝多了?！?p> “男人喝酒要練，小酌暖身，是不是小程，跟叔叔喝一杯，大過年的走一個?！绷謩P華斟滿一杯喝盡，白酒上臉臉色通紅，渾身酒氣濃郁。
程曠從林青竹掌中抽出玻璃杯，自己滿上起身敬林凱華：“林叔叔，我敬您一杯，祝您新年快樂，身體健康?！?p> 辛辣的高度白酒入喉，程曠眼淚差點嗆出來，硬生生忍住，喝口茶水壓下胃里的翻涌。
“哎，你不用真喝，我爸睡一覺起來什么都不記得?！?p> 程曠拂開她換水杯的手，“我陪叔叔喝點，沒事?！?p> “就是，大過年的喝兩杯高興?！绷謩P華又碰了一杯，“我家七七以后像她媽，愛管事?！?p> “嗯，叔叔說的對。”
嗆死他活該。
林青竹不管了，拿一雙筷子來給他，點上炭火爐子，將菜加熱。
有人陪著，林凱華喝得更歡，席間兩人說起林青竹的事，一老一少聊的投緣。
程曠額頭冒汗，嗓子燒的慌，林青竹拉拉他的衣擺，示意他出去，被他按住。
茶杯一會就空了，林青竹不停加水，憂心忡忡的盯著程曠的酒杯。
他怎么就不聽勸。
“爸爸，喝得差不多了吧？程曠要回家了?！?p> 林凱華已經(jīng)醉了，趴在桌上埋頭說好，“大兄弟慢走，下次來再繼續(xù)喝啊?！?p> 大兄弟？林青竹和程曠忍不住笑起來。
“來。叫聲程叔叔聽聽?！?p> “走吧，程哥哥。”
她一喊哥哥，程曠打了個嗝。
等他反應(yīng)過來，逮著人，再讓她喊哥哥，林青竹怎么都不干。
“程曠，忽冷忽熱會感冒的?！?p> “我熱?！?p> 程曠喝了七八杯，臉上看著還算正常，渾身燥熱，不肯穿。
“馬上就不熱了，我陪你走走好不好？”林青竹把棉服抖開，軟著聲音哄他，“好程曠，你最聽話了?！?p> 程曠忽的就不動了，由著林青竹把拉鏈拉好，整整他的領(lǐng)口。
林青竹踮起腳兩只手專注的放在他脖子邊拉直領(lǐng)子，焰火落幕，兩人融入無邊的黑色中。
程曠好像受到蠱惑，傾身抱住面前的少女，將頭埋在女孩的肩膀，他身上的酒氣混合了茉莉花的香味，并不熏人。
他身上好燙。
噴薄的呼吸灑在耳畔，又熱又癢。林青竹不知所措，任由他抱著，兩只手緊緊攥住程曠胸前的衣服，一顆心呼之欲出。
程曠：“七七，我沒喝過酒，我醉了?！?p> “嗯?！?p> “你要對我負責(zé)。”
“我讓你別喝，你不聽?！?p> 給了臺階他不下來，現(xiàn)在還讓她負責(zé)，林青竹氣的捶了兩下他的后背。
“那是你爸爸，我應(yīng)該陪他喝?！彼麗蹜z地捧著她的臉，多情的桃花眼勾著她，語氣溫柔地像春日的暖陽，“七七，以后只能帶我回家，不能再帶其他男人回家見你爸媽，行不行？”
林青竹垂眸，不想看他。
“程曠，不早了，你怎么回去？”
他抱著她的腰晃，不依不饒，“你先答應(yīng)我?！?p> 林青竹不為所動，“我為什么要答應(yīng)你?！?p> 上次情急已經(jīng)答應(yīng)一次不平等條約，今天在她的地盤，她才不會犯傻同意呢。
“七七，我好難受。”他把她的手放在胸口，“這里有一臺發(fā)電機在里面攪拌?！?p> “都叫你別喝，非不聽，我回家給你泡杯檸檬水?！绷智嘀癖凰稳莸膰樀剑纱罅搜劬?，他喝的快，不難受才怪。
“別，再喝要吐了，我在忍著。”
“你趕緊吐出來啊，吐出來就好受了?！?p> “就讓我難受死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彼凵衩噪x，滾燙的手緩慢的托住林青竹的臉頰，“七七，我都這樣了，你都不答應(yīng)我剛才說的，小小的請求?！?p> 林青竹被他喘地心煩，小雞啄米般點頭，“我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我對你負責(zé)，滿意了吧！”
“態(tài)度不對，一點都不鄭重，我還是很難受?！?p> 林青竹意識到，跟醉了的人沒有道理可講，“我林青竹對著年獸，對著清河，對著煙火，對著神明，誠心許諾，會對程曠負責(zé)，也請你們保佑他平安順遂，永遠別讓他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