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很快過去,舒小舍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張雨博的頭斜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熟睡,聞到淡淡的發(fā)絲的香味。等到張雨博也醒了坐起來,兩人相視之下都有些無話。靜默了半天,舒小舍便說我要走了,張雨博點點頭,讓舒小舍在下面等她,換了衣服,兩人一路無言,踏著濕漉漉的地面,懷著濕漉漉的心情,走到汽車站。
舒小舍上了車,車緩緩啟動前行,透過窗外,舒小舍看著車外站著的張雨博,朝著她招了招手,她也招了招手。
回到家里,換了衣服去上班,中午回來在樓下遇到張雨博的姐姐張魯冰,她告訴舒小舍,上午打過電話叫張雨博還是要來一下,去把相親事情了結掉明天再走?,F(xiàn)在張雨博已經(jīng)在市里回廠里的路上,估計過一會就要到了。
果然在中午的時候,舒小舍在陽臺上看到葉明秋開著車帶著張雨博張魯冰姐妹倆出去了,心想大概是去縣城了結那樁事情。
舒小舍吃過晚飯忙著出來,想著還能再見到張雨博一次。廠區(qū)大門口,卻已然空無一人,顯得一片蕭瑟。往日小伙伴們已經(jīng)走的走,離開的離開,連陳濱都早幾天前就回了學校。
舒小舍本以為遇不到誰了,可走出廠區(qū)大門便有一人騎個自行車從身邊掠過。舒小舍看著有點像高盛,果然遠遠看見那人去敲李德福家的門。但沒有人開門,便又騎車返回。再次接近時,舒小舍喊了聲:“是高盛嗎?”對方停了下來,應聲回頭,正是高盛。
“李德福不是早走了嗎?”舒小舍奇怪的問,“你來找他?”
“我有幾本書在他家,別人催了我?guī)状?,我找他爸來要。”高盛又說,“張雨博回來了吧?我們把她叫出來吧?!?p> 舒小舍點點頭,不過高盛不敢去她家,說去下面找個電話。路上,高盛說也是知道張雨博明天要走,特地來見一面。
到了三岔路口附近,找了個電話亭,話機卻是壞的。舒小舍想了想,說那只有去地磅房打電話了,還可以可以打內線。兩人便折返去了廠區(qū)。
下班時間,地磅房空無一人。想起昨晚,舒小舍有些退縮,于是拿起電話讓高盛打,高盛卻讓連連擺手讓對方來,說自己打的電話太多,不好意思。舒小舍只得撥通電話,說了自己和高盛在外面等她。
張雨博在電話里說一會就出來,讓他們在三岔路口那邊等著。
舒小舍和高盛又忙過去三岔口,才聊幾句話,就看見一個人影走來,正是張雨博。
張雨博一見就說:“我也是從你們縣城剛回來,吃過飯你們就打電話來了。”
“下午看你們出去了?!笔嫘∩釂柕?。
“事情解決了?”高盛也問。
“解決了,徹底沒關系了,無非就是賠錢?!睆堄瓴┐丝田@得很輕松。
“還要賠錢?”高盛問,“賠了多少?”
“三千塊?!?p> “這么多?”舒小舍詫異的說,“去一趟京市旅游能花多少錢?加上車票最多也就一千塊吧?!?p> 張雨博解釋說:“去他家時,他父母給了個紅包,一千二。但主要還是說丟了面子。今天他家打電話到京市,我跟他說清楚,他還說不信,定要說是我姐不同意,從中阻攔的?!?p> 幾人照例走到那幾塊水泥預制板的地方。高盛說這里離的遠遠的挺好,那天葉明秋瞪了他一眼,他就怕“夢想成真”,被葉明秋撞見到要打他。張雨博卻說昨晚她姐夢見了舒小舍,舒小舍看到張雨博意味深長的看了自己一眼,嚇得忙問是夢見了什么,張雨博卻笑而不答。
舒小舍心里忐忑,卻當著高盛不敢表現(xiàn)出來,跟張雨博胡謅說自己前幾天也做了一個夢,夢見你給李德福寫了一封信,信上說,你在老家找人算命,算出來你跟高盛兩年后會見面,和李德福三年后會見面,但和自己要四年后才會見面。
張雨博和高盛聽了直笑,舒小舍偷偷望了張雨博一眼,看她也正好望著自己,嚇得又將目光轉向別處。高盛說,這時間也差不多吧。舒小舍卻感嘆說,也許這一別是永別了呢!兩人聽了又是直笑。
舒小舍問道,剛才打電話去你家?接電話的像是個男的,卻不是你姐夫的聲音。張雨博說那是孫小寶。舒小舍又問,那怎么又聽到你姐說話的聲音?張雨博說,電話聲音大,我姐在旁邊聽到了,正好自己在水池洗碗,我姐就喊,細妹,舒小舍找你呢!
舒小舍今天受到的驚嚇不少:“那不是一屋子人都聽見了?”
張雨博咯咯笑著說:“是呀,怎么,你還怕人知道??!”
舒小舍直說搞得真不好意思,心里卻想,她姐姐會不會知道了自己昨晚和她妹妹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待了一夜。
三人一直聊到十一點多,才不得不往回走。都知道這是最后一面,情緒未免低落。舒小舍一邊走一邊嘆氣說:“你回去一定很忙,我們三個都給你寫信,你就要回三封信”。
高盛則說:“我的信一定要回,李德福的你就別回了?!?p> 舒小舍便說:“那也好辦,用復寫紙,給李德福的就用復印件吧。”高盛和張雨博又笑了。
到了廠區(qū)門口,高盛蹬上自行車,回過頭笑著說:“要說永別了吧?”
張雨博也笑了,燦若夏花,卻語帶秋瑟:“不!還是說再見吧!”
舒小舍聽了這句話,怔了一下,看著雨后的夜晚,似有陣陣微風拂面而來,風里竟有了些許的涼。這暑夏,不經(jīng)意間,漸行漸遠。微涼亦是風,帶來第一絲秋意。
第二天上午,張雨博在市里打電話過來,說已經(jīng)在火車站,再過半個多小時就要上車,如果以后有機會,會去省城找他。只是不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來。舒小舍聽了也有些傷感,安慰了張雨博幾句。
電話里默然了一下,張雨博輕聲說:“昨天早上你從汽車站走的時候,你知道當時我在想什么嗎?”
舒小舍想起那天張雨博送自己去車站的時候的樣子,就問:“你想什么?”
“其實,那天,我好想你能再抱抱我。”
聽了這話,舒小舍失神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么。想起前晚張雨博說的話,是的,兩個柔弱的人都不夠堅強,就注定無法在一起。就像那石鏡的傳說,所有的結局不過都是人心的映照。
舒小舍念及于此,突然對著那邊要掛電話的張雨博說:“你等等,我去火車站找你!”
放下電話,舒小舍瘋一般的跑出了家門,才跑到廠區(qū)門口,卻只見廠區(qū)大門外熙熙攘攘的一大群人圍著,堵的大門水泄不通。人們在大聲喧嘩吵鬧說著什么,仔細一看,大多都是二分廠的人。
原來,二分廠的生產出了事故,之前生產的那批化工原料,全部不達標準成了廢料,損失重大。而那個承包的大老板前幾天還說沒事想辦法去籌錢,昨晚上卻連夜跑了。不但他自己跑了,連他帶來的幾個管理人員也消失不見。留下的除了欠廠子里的承包費,自然還有所有二分廠工人這近兩個月頂著酷暑辛苦的工資沒有著落,所以大家在這里吵吵嚷嚷。
舒小舍聽聞驚愕不已,果然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什么都變的如此之快。既然老板都跑了,那么劉海燕這個出納也不會留在這里,不然這么多工人找她要錢,一個小女孩也是承受不起。
人群中,舒小舍突然看到李美華也在一旁,情緒低落,垂首不語,她也是二分廠的人,自然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卻見一旁的祝國生暗暗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李美華忍不住靠入祝國生的懷里,祝國生攬過在懷,兩人耳鬢廝磨、低聲細語。
舒小舍笑了,原來也并非發(fā)生的所有都是壞事。生活的確是現(xiàn)實的,但浪漫無處不在!舒小舍看了下腕上的電子手表,時間似乎已經(jīng)不夠了,但手表上的日歷落在了八月三十一日,明天,就是新的九月。放下手,舒小舍望向人群后的遠方,定了定神,費力擠出人群,奔跑著,奔向那個方向!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