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后退一退,小心…”沐子衿對胡悠說道,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他早已退到了遠(yuǎn)處,還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笑個屁,我跟你很熟?”沐子衿心中不禁無名火起。
但生氣歸生氣,架還是要打的。她提劍上前,運足真氣,使出了據(jù)她所知威力最大的蛟龍劍招——災(zāi)。
青鬼帶著摧山倒海的氣勢朝顏章席卷而去。眼看著如此霸道的一劍朝自己撲來,顏章卻面不改色。他穩(wěn)穩(wěn)扎下步來,不妄動、不停滯,單手一揮,將銀槍擲向沐子衿。
此一擲非彼一擲,跟剛才投向胡悠的那一槍不可同日而語。此槍既出,仿佛一顆流星劃過天際。槍勢全在槍尖,雖只有一點,卻集千鈞之力。
沐子衿以內(nèi)力支撐的強橫劍勢被這一槍無情撕裂。她翻身躲避之際,因為收式過猛,真氣內(nèi)沖,一股鮮血從她嘴角涌出。還好她臉上戴著羅剎面具,除她外無人發(fā)覺。
她抬起頭,開始第一次仔細(xì)打量顏章這個對手。聽他言語,還以為此人有些癡傻??此脴?,方知他只是腦筋跟常人不同。聰明之人,七竅玲瓏,聞一而知百。而顏章則是聽一便是一,不做多余的揣測。也唯有如此,他才能把槍法練得如此出神入化。若說訣竅,倒也簡單,唯手熟爾。熟則心能忘手,手能忘槍。心不妄動,才能容得下變幻莫測。
想到此處,沐子衿已對顏章頗為欣賞,心態(tài)也平靜下來。剛才她那一劍敗下陣來,并非因為蛟龍劍不如梨花槍,也非因為雙方實力上的差距,而是因為她用的劍招非她親創(chuàng)。若想打贏顏章這樣的高手,她就要發(fā)揮蛟龍劍法無招勝有招的優(yōu)勢,遞出隨心而動的一劍。
她伸出手掌,接住一片飄落的花瓣。這一刻,她心中仿佛生出千萬條向遠(yuǎn)方蔓延的絲線,隨風(fēng)飄舞,自由無絆。沐子衿蹲下身,用劍支撐著身體單膝跪地。她將全身真氣匯聚于青鬼之上,稍一用力便將劍身插入五色土鋪就的地面。大地?zé)o聲無息裂開了一條縫隙,延伸至顏章腳下,又以扇形鋪展開去。校場地面微震,仿佛地動前兆,大地在震蕩間碎成了無數(shù)石塊和土塊。
“這里沒有水,我便以土為水?!便遄玉破鹕戆纹鹎喙韯Γ瑩]劍橫掃。整個校場上的沙石瞬間開始震動,仿佛潛伏在淵的蛟龍伺機而動。她揮劍向上,剛剛還趴伏在地的塵土和石塊霎時拔地而起,隨著龍吟海嘯般的劍氣盤旋上升,匯聚成一條飛龍。
顏章單手執(zhí)槍,以槍尖繞圈突進,所過之處,沙石聚集而起的飛龍轉(zhuǎn)眼消散無蹤。沐子衿身形躍起,如同出水蛟龍。她用青鬼繞身一轉(zhuǎn),沙石立即裹挾劍氣的威壓化作六條飛龍,朝顏章呼嘯而去。顏章?lián)]槍橫掃,飛龍雖被打散,但這一次他卻沒能全身而退。
雖說梨花槍法千變?nèi)f化,但每次進攻都只專注于一點。為了應(yīng)付沐子衿幻化于無形的攻擊,顏章被迫橫掃一槍,打破了槍法虛實進退的常規(guī)。沐子衿以此劍招持續(xù)向顏章發(fā)起攻擊,起初他還能勉強應(yīng)付,但很快便陷入困獸之斗,無路可退。
正在此時,顏章突然將內(nèi)力全部收斂回去。沐子衿方才一直循著顏章真氣的方向進攻,此刻他的內(nèi)力陡然消失,她的攻勢一時間無的放矢。
就在這短短的一剎那,一支銀槍乘著一股怪力飛馳而來。沐子衿一個閃身,躲開了槍前進的路線。可須臾之間,槍頭便偏轉(zhuǎn)了方向,朝她現(xiàn)在的位置急襲而來。
眼前,那明晃晃的槍尖與她近在咫尺。雖然她已盡全力躲閃,但這一槍已是避無可避。
她握緊青鬼,準(zhǔn)備強行承受這次沖擊,但銀槍卻在她眼前飛了出去,一個身影擋在她身前。
她眼前紫衣飄飄。一陣風(fēng)吹過,她聞到了一縷竹葉的清香。
“梨花最后一槍回馬槍,果然名不虛傳。槍勢似直實彎,令人防不勝防?!?p> “道長為何要攔我?”大概是因為受了刺激,顏章說話竟然正常了。
“這場切磋精彩至極,武林同道有機會觀摩劍圣和乘月門的絕學(xué)已備感榮幸。若繼續(xù)比試下去有人受傷,豈非遺憾?”
楊柒瀟走到顏章跟前說道:“我想胡大俠應(yīng)該沒有污蔑你母親的意思,你們之間可能有誤會?!?p> 顏章再次皺起眉頭,開始了新一輪的苦思冥想。
“柒瀟道長,那格物劍失竊一事該如何處置?”顏清回問道,聲音顫抖。
“哦,”楊柒瀟像是剛剛才想起這件事一樣,轉(zhuǎn)身看向胡悠,“我正想問問胡悠大俠。剛才與你對質(zhì)之人,似乎都是昨夜在顏門主陪同下查看格物劍的幾位。不巧,小道昨夜也在場,不知胡大俠可有什么答案給我?”
“道長自己看到了什么,難道還要問別人嗎?”胡悠似笑非笑,卻莫名有一股壓迫感。
楊柒瀟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他環(huán)視四周對眾人說道,“既然格物劍失竊一事,既無物證,也無一致人證。如此看來,確實沒有理由懷疑任何人。所以依小道之見,這件事不如先告一段落,待到未來合適時機,相信格物劍必會重出江湖?!?p> “此言有理。”顏清回帶頭說道,同時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其余各門派的代表雖心有不甘,但也無可奈何。
沐子衿再看時胡悠不見了,一回頭,發(fā)現(xiàn)他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后。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他低聲說道:“此地不宜我久留,咱們后會有期。”沐子衿知道他要開溜,伸手去抓,他卻一下子躲到了人群之中,轉(zhuǎn)眼間消失無蹤。
“剛才那個人哪去了?我要找他問問清楚!”人群中一個光頭喊道。
“哪個?”
“就是長得有點像柒瀟道長的那個,叫什么…”
“忽悠?”
“對對,就是他!”光頭說話間一臉嚴(yán)肅,不似玩笑。沐子衿又仔細(xì)端詳了一番,才發(fā)現(xiàn)光頭的眼睛長得有點歪。如此一來也就說得通了,眼睛正常的人怎會覺得那兩個人長得像?
但一經(jīng)此人點撥,眾人之中掀起了尋找胡悠的浪潮,到處都是要找他問清楚的聲音。
“顏少俠,你剛剛說曾看見那個叫忽悠的人昨夜拿著格物劍離開,那你當(dāng)時為什么不攔住他?”人群中忽然有人問道。此話一出,眾人頓時安靜下來,都等著聽顏章的回答。
顏章一副突然被叫醒了的神情,又結(jié)巴起來,“因…因為…他…他說是柒…柒瀟道長讓…讓他拿的?!?p> 此言一出,仿佛一石激起千重浪,眾人紛紛用驚異的目光望向楊柒瀟。而他似乎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而措手不及,一時呆立在原地。
“柒瀟道長,難道你與那姓胡的認(rèn)識?”
“他既然說是你讓他去拿劍,你可要給我們一個說法!”
“楊柒瀟,原來格物劍在你手里!”
……
眾人把他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質(zhì)問格物劍的下落。人越擠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嘈雜。漸漸地,沐子衿聽不清他們說的任何一句話,也看不見任何一個人,她眼前只有一群貪婪的蟲子,饑渴地想要吞食人的血肉。
“不愧是你?!睏钇鉃t說罷,自己笑了起來。
沐子衿不明白為什么他此刻還笑得出來,而且笑得很過癮,就像快要渴死的人喝到了一杯水。
忽然間,她手心一涼,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手中有一滴血。
她的前方,幾個人突然跌倒在地。他們的頭像是紅色的花朵突然綻放,霎時間連成片片紅云。猩紅色的花瓣四濺開去,飄散到每個人身上。
“是彈指神魔!”不知誰突然喊道。轉(zhuǎn)瞬之間,校場上到處都是四散逃竄的人。
“師父,快走!”李思摩拉著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拽。
沐子衿隔著奔走的人群看到了楊柒瀟。他仍站在原地,臉和肩被染成了血紅色。他似乎覺察到了她的目光,一抹微笑從他嘴角蕩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