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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馬飲酒最絕色

64. 逍遙游

策馬飲酒最絕色 他年明月 3310 2022-10-12 16:12:00

  時隔五年,林炫再次回到金州。

  為了紀念在朱雀之亂中壯烈戰(zhàn)死的先帝,三年前他在云臺寺依照他哥哥的形象塑造了一尊閻魔天金身像。每年林煜生日,林炫都會來到金州以閻王祭的名義為先帝慶賀誕辰。但今年他來這里,還有另一個目的。

  “古二法師,近日天現(xiàn)五星連珠,該作何解?是我皇兄和皇嫂要回來了嗎?”林炫話音一落,殿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

  童童微微一笑,朝他身后的官員和僧侶大聲說道,“陛下思念禹武帝和洛靈皇后之情至深,每每念起,如同先人在世,實乃天下仁孝之典范。”他轉(zhuǎn)過身來,低聲說道,“但古二法師乃方外之人,陛下若想問詢天象,還是向天師府和龍虎山請教更合適。”

  林炫頓時感到有些失望,但童童的確有理。他正欲起身,古二法師卻突然抬起頭來。法師年逾八旬,臉上是一位慈祥的普通老人,但不知為何周身卻仿若透著一股微光。

  “法師,”林炫重新定了定神,直視古二的眼睛低聲問道,“我真正想問的是,煜哥哥和子衿姐如今過得可還好?”

  “天子魔者欲界主,深著世間樂,用有所得,故生邪見,憎嫉一切賢圣涅槃道法。天子魔雜福德業(yè)因緣故力勢大,邪見力故能奪慧命,亦能作死因緣。”

  林炫困惑,不知他是何意,卻見古二雙眼金光一閃道:“汝兄乃天子魔轉(zhuǎn)世。魔王不甘于擾亂人心,于是幻化人形,清除記憶,以赤子之身降臨世間,是為游戲。”

  “你說我哥是天子魔轉(zhuǎn)世?”話剛一出口林炫立即后悔。他慌忙回頭,發(fā)現(xiàn)包括童童在內(nèi)的其余人卻像是完全沒聽到兩人的對話。

  “汝嫂乃馬頭明王座前狐貍轉(zhuǎn)世,來凡間歷苦。她慧根深重,卻偶遇魔王,故世世為其所擾,不得解脫?!?p>  “如此說來,有關(guān)我兄嫂是紂王和妲己轉(zhuǎn)世的流言并非虛言?”雖然知道別人聽不見他們的話,但林炫還是緊張地又回頭看了一眼。

  “紂王與妲己是他們那一世的化身,與這一世無關(guān)。但因執(zhí)迷不悟,他們每一世都受盡苦難。”

  “那為何……”林炫意識到自己聲音有點大,急忙壓低嗓門,“那為何你們不愿助其脫離苦海?”

  “既是天子魔,其執(zhí)念之深,非我佛門可以度化。但妲己刀下身首異處之時,紂王悲痛至極,自焚于摘星樓。轉(zhuǎn)世凡人雖非魔王與神狐本身,百千年來經(jīng)歷的悲喜卻與之互通。終有一日,天子魔將領(lǐng)悟欲念乃苦之根源,唯有正法方得解救?!?p>  林炫思索半晌后,鼓起勇氣問道:“所以你們之所以不愿出手相救,是想借此因緣除掉四魔之中力勢最大的天子魔?”

  古二法師沒有生氣,反倒露出一絲微笑,“施主做如此想也未嘗不可。不過,以他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怕是無人能助其脫離苦海。”

  “為何?”

  “逍遙之至,不思涅槃?!?p>  林炫立刻高興起來,“您是說,他們現(xiàn)在過得很好?”

  “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惫哦◣熤匦碌拖骂^去,林炫忽然聽到了外界的聲響。“剛剛陛下問我五星連珠天象乃何意,老衲冒昧一解:張貴妃即將誕下龍子。”

  話音剛落,大殿之內(nèi)立刻響起震耳的恭賀之聲。林炫心中欣喜,剛要道謝,卻見古二法師行禮后即向外退去。他的身影漸漸沒入黑暗,他們方才的對話也仿佛云煙般消散無蹤。

  林炫離開云臺寺,在去往金州太守府的路上,與童童同乘一車。

  “如果真如法師所言,朕也該讓碧華成為皇后了吧?”林炫假裝自言自語的樣子念叨了一句。

  “時機還未成熟。”童童的回答還是像以前一樣斬釘截鐵,“張本兮雖然在五年前就已辭官,但其積累多年的羽翼尚未徹底消散?!?p>  “但朱雀之亂他并非始作俑者,也并未與楊柒瀟或敵國有任何勾結(jié),你是不是多慮了?”

  “他雖非叛黨,卻被叛黨所利用,散布關(guān)于先皇后的謠言、利用政治手段打擊異己。但他最不可原諒的過錯在于勾結(jié)后宮,與叛黨桓公公秘密來往。如此劣跡在先,若急于讓他女兒入主中宮,對于張碧華來說未必是好事。”

  林炫點了點頭,“是朕思慮不周了。”

  “陛下寬仁,是大禹之幸?!蓖⑽⒁恍Γ爸皇且瞬乱伞鹊叟c先皇后依然在世’的話,陛下還是不要再說了。”

  “可是……”

  “陛下,你可知煜帝早在你成人禮前就打算把帝位傳與你嗎?”

  林炫想起多年前,他與童童一起在翰林院下棋的那個午后。

  “他知道北方或?qū)⒂衼y,為了你將來的基業(yè)穩(wěn)固,才提前派你去金州拉攏人心?!?p>  “原來那時你與他,他與你就已經(jīng)……”林炫不知該如何表達,用手指在童童和他旁邊的空座之間指來指去。

  童童哈哈大笑,“是啊,我們開誠布公地聊了一次,他把他的打算告訴了我,我也把我輔佐陛下的決心告訴了他。只不過帝王終歸是帝王,”童童漸漸收起笑容,“連我也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p>  “何出此言?”

  “煜帝派陛下出使羅斯,既有提攜之意,也有試探之意,他想看看您是否會為羅斯國王的提議所動。另外陛下有沒有想過,既然煜帝早就知道楊柒瀟的圖謀,為何沒有早一步解決掉他?”

  “皇兄是要引蛇出洞,將背后勢力一并除掉?!?p>  “陛下說的沒錯,但臣認為他之所以這樣做還有另一個理由?!蓖壑泻庖婚W,“如果楊柒瀟死了,而您還活著,到時候叛黨就會想方設(shè)法把您推到臺前。而先帝不希望這樣的事發(fā)生。”

  “你是說他可能會對我……”林炫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可你剛才不是說……”

  “帝王便是如此,一日不離棋盤,便一日執(zhí)子在手。他只想用他的方式得到他想要的終局?!?p>  林炫沉默良久,半晌后才開口問道:“那他如今可還在下棋?”

  “臣以為,他之所以要把這盤棋下完,就是為了能徹底離開棋盤?!蓖瘯囊恍Γ氨菹轮挥凶屜鹊郯残牡卮粼谄寰种?,才是對他最大的報答?!?p>  仿佛一塊壓在林炫心頭的巨石逐漸裂開、破碎,散落在地,他感到一絲渴望已久的釋然。

  林炫來到太守府門口時已有不少人在此等候,但在眾人之中卻有兩人格外醒目。

  “臣沐長雪,叩見陛下?!?p>  “臣周銳,叩見陛下。”

  “安西大將軍和鎮(zhèn)北大將軍,快快請起?!绷朱欧銎鹚麄兌恕赡昵?,自從仆蘭巴齊老將軍去世,沐長雪就接任了安西大將軍一職。而沐遠洲因為年事已高,去年自請辭去鎮(zhèn)北大將軍,由周銳接任。

  “今年仆蘭夫人怎么沒來?”林炫問沐長雪。

  “她去年誕下一對雙胞胎。兩個猴子……哦不,兩個孩子每天吵得厲害,她只能留在家里管教他們?!?p>  林炫聽了哈哈大笑,正要道喜,卻聽童童說道,“西域軍務(wù)如何,不要緊嗎?”

  “自從阿史那·思摩把他叔叔趕出草原,接任突勒可汗之后,西域的零散部落都被他統(tǒng)一起來。所以最近一年來,草原上都很平靜?!?p>  童童聞言皺眉,“如此說來,沐將軍恐怕要更加提高警惕了……”

  “沐大將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總比有些上個山都要歇好幾次的人強吧?”一陣銀鈴般的聲音傳來,一個身材高挑的美貌少女從后面走了出來。她蜻蜓點水般朝林炫行了個禮,“陛下?!?p>  “你這狐……大膽民女,見到陛下為何不跪?”童童臉上一紅。

  林炫打圓場道,“不必多禮?!?p>  “皇帝都說不用跪,難道你比皇帝還厲害?”胡麗兒一邊做了個鬼臉,一邊朝門外走去,身后還背著個包袱。

  “你要去哪???”童童大聲問道。

  “我干嘛要告訴你?”胡麗兒嘿嘿一笑,“不過你要是想跟著我,我可以勉為其難考慮一下。”

  “我堂堂翰林院學士為什么要跟著你?”

  “那就算咯?!焙悆悍砩像R,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周銳一臉抱歉地過來解釋道,“麗兒失禮之處,還望陛下海涵?!?p>  “她這是要去哪啊?”林炫也不免有些好奇。

  “回陛下。天義門的岳門主前幾年收麗兒為徒,自那以后那孩子就癡迷于練武。幾個月前岳門主去了滇州,麗兒見不到師父每天著急,最近還聽聞那面有位大宗師公開傳授武功絕學,所以早就收拾好東西準備去滇州了。”

  林炫轉(zhuǎn)頭一看童童,發(fā)現(xiàn)平時游刃有余的他竟少有地面露焦躁,不禁莞爾。他對童童說,“等你和蕭岑征做出那個靠熱氣就能讓輪子轉(zhuǎn)起來的機器,我就放你休沐幾個月如何?”

  童童先是一愣,接著臉色更加紅了幾分。

  林炫看著他尷尬的樣子不禁哈哈大笑。正在這時,周銳走到林炫身邊低聲說道,“陛下,在羅斯國的探子傳回消息,說有人見到了楊柒瀟。”

  “當真?”

  “目前還無法確認消息真?zhèn)?,只聽說有人在羅斯街頭看到一個形貌酷似楊柒瀟的男子和一個短發(fā)少年在一起?!?p>  林炫心頭一凜,再看眾人,他們都因他神色有變而突然緊繃起來。

  正在這時,兩只黃喙鳥兒飛到了一棵桃樹上。它們互相依偎,旁若無人地唧唧叫著,似乎完全不在意這突如其來的緊張氣氛。仿佛一陣清風拂過林炫心間,他想起了兩個人。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天之蒼蒼,其正色邪?”林炫突然笑了。他們走過了一條無人走過的坎坷道路,自然也看到了別人不曾見過的動人景色。

  而那景色,一定是只有逍遙于天地之人才能得以一瞥的傾國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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