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回到桃林的時候,發(fā)現(xiàn)千音早已帶著面色青紫的沐漓趕了過來。
沐漓此刻正在一棵桃樹下盤腿打坐,臉色已經(jīng)緩和,但是仍然有些晦暗。
千音轉(zhuǎn)身,看到兩個玄巳和兩個羅仲辛,霎時怔住。
她沒有想到,這個時空的羅仲辛和玄巳還在滄藍(lán)。她本以為,在這里的應(yīng)該是冥王。
她下意識別過頭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局面。
突然,一只微涼的手搭上她的肩。她扭頭,看到玄巳柔和的目光。
“沒事。”他聲音淡淡,卻給了她足夠的安慰。
還好,沒事。
能有什么事呢?最大的事,莫過于被彈出這個時空。
千音在夕陽的余輝中查看每一個已然冰冷僵硬的尸身,所有的人軀體都呈現(xiàn)暗黑色,已然死透了。
最后,她停下來,黛眉微蹙,這里沒有外婆素惜和子禹先生的尸體。
難道,他們還未出關(guān)嗎?
她問玄巳,玄巳搖頭,他并不知道。宇堂和東翊也完全沒有印象。
只好等,族里的人醒來后問問看。
夕陽終于沒入大海,湛藍(lán)的天空暗了下來。
今晚沒有月亮,繁星點點,璀璨奪目。
年少的玄巳和羅仲辛回到了自己的寢殿,云旎和外來的羅仲辛也到了云旎自己的寢殿休息。
桃林中,宇堂東翊玄巳千音都在桃花下就地打坐,閉目養(yǎng)神。
這里的神息最盛,若是沒有意外,明天傍晚所有人的妖血毒就可清除。真是不虛此行。
桃花香沁人心脾。
東方第一縷陽光照射在桃林中的時候,林中打坐的一排人的面色已然恢復(fù)如常,妖血毒已除,只是人們的法力尚沒有完全恢復(fù)。
玄戊長老最先睜開了眼睛,他功力深厚,功力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
“玄戊長老,你可知道子禹先生和素惜去了哪里?”千音蹲下來,目光閃閃地望著眼前微胖的青須老者。
玄戊一時間沒有緩過神來,他略顯渾濁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啞聲問道:“這是哪里???”他心中疑惑,眼前的景象同滄藍(lán)秘境很像。
“這是,給大家驅(qū)毒的地方。玄戊長老,你可知道子禹先生和素惜去了哪里?”千音追問,心里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她這才發(fā)現(xiàn),閉關(guān)十八年后并沒有見到外婆素惜,也沒有見過子禹先生。就算是閉關(guān)了,也該在那次魔氣蔓延山林之時醒來才對,但是,當(dāng)時也沒有見到他們。
“子禹?”玄戊的眼球轉(zhuǎn)了轉(zhuǎn),若有所思地說道:“他,早已經(jīng)放棄修行,進(jìn)入凡塵了啊?!?p> 千音和玄巳對視一眼,原來是這樣。
“那素惜呢?木夏的娘心素惜?”千音眨眨眼。
玄戊長老皺著眉搖搖頭,沒有什么印象。
之后,不茍言笑的玄訣醒了過來,然而,他對素惜也完全沒有印象。
巒塵羽申木夏七耀明悠箬水相繼醒了過來,他們看到周圍的一切眼中寫滿了不解。
“木夏,外婆呢?”千音拉住木夏的手,急急問道。
木夏恍惚之后,哦了一聲,略帶苦澀地說道:“我娘閉關(guān)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她也像我爹一樣,莫名其妙就失蹤了?!?p> 千音心中頓時出現(xiàn)一種猜想,難道,是在閉關(guān)時出了什么意外嗎?
她的外公,直到天雷劫降下,也沒有出現(xiàn)過。或許,并不是什么失蹤,而是閉關(guān)走火入魔,兇多吉少。
桃林不遠(yuǎn)處的大殿高臺上,年少的玄巳和羅仲辛若有所思地望著桃花下那些影影綽綽的身影。
“你猜,他們會不會留下來?”羅仲辛雙臂抱肩,饒有興致地說道。
“不會。”年少的玄巳聲音淡淡,語氣卻異常堅定。
羅仲辛看著不遠(yuǎn)處的玄巳和千音的身影,另一個自己和云旎的身影,心緒起伏。
他感慨,另一個時空的自己即便有了龍骨石的記憶,還是沒能和千音走到一起??粗硪粋€千音和玄巳走在了一起,到底意難平。
真是造化弄人。
桃花樹下,地上一具具尸身忽然被水波紋一般的結(jié)界包裹起來,然后,瞬間消失不見!
“不好!”千音的心突突跳起來,怕是守衛(wèi)尊者發(fā)現(xiàn)了!
她驚慌抬眸,視線掃過眾人:“不能再待下去了,得趕緊離開!”
玄巳頷首,其余人皆不明所以,但是,也沒有世間解釋了!
千音閉目,用意念驅(qū)動陰陽玉佩之力,雙手迅速翻轉(zhuǎn)結(jié)印,掌力推出,半空中剎那間出現(xiàn)一座白光閃閃的時光橋!時光橋的另一頭,是一個白光環(huán)繞的透明漩渦!
這林中神息滌蕩,時空隧道不好開啟,只好開在了半空中!
“上橋!”玄巳厲聲喝道,目光掃過眾人。
玄戊長老和玄訣對視一眼,縱身跳上光橋,消失在漩渦之中!
隨后,生還的一半微靈族人先后跟了上去。
羅仲辛進(jìn)入時光漩渦之前,最后回眸,沖著高臺之上的自己微微一笑,看到對方也做出一模一樣的表情。他轉(zhuǎn)身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云旎站在光橋上回眸,眼中盈出淚光,還好,在這個時空,滄藍(lán)還在。她轉(zhuǎn)身,飛快躍進(jìn)了漩渦之中。
玉冠束發(fā)的白衣男子,登上光橋,頭也不回跳進(jìn)了時光漩渦。
高臺之上年少的玄巳遠(yuǎn)遠(yuǎn)望著,在心里默念:“保重?!蹦莻€時空的自己,太難了。他曾無數(shù)次夢到自己被一個紅衣女子碾碎魂魄,被妖物奪舍,原來,那都是他的人生。而且,那個時空的他,連母親都沒有,他無法想象那個自己,是怎樣在父親嚴(yán)苛的教導(dǎo)下長大。他靠近他的時候,似乎能感受到他內(nèi)心的凄冷。
但愿,那個讓他傾心的女子,能帶給他一些溫度。
少年玄巳忽然看見光橋之上出現(xiàn)了白衣女子的身影,她正看向這邊。
他轉(zhuǎn)頭,看到羅仲辛星眸閃爍,嘴角上揚(yáng)。他抬起手,慢慢揮動。
千音站在白光閃閃的光橋之上,衣帶飄搖,她看到高臺上的錦袍少年在沖她揮手,她莞爾一笑。那個少年,才是她真正的過去。
她抬起手,輕輕揮舞。是時候,向過去告別了。
兩人遙遙相望,心里有什么東西,在這一刻徹底放下。
余下歲月,愿你一切安好。
少女轉(zhuǎn)身走進(jìn)漩渦,天空中白色的時光橋瞬間消失,漩渦也頃刻不見……
眸光深沉的玄巳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天上的光橋和漩渦。
千音從漩渦中出現(xiàn)的那一刻,他的心放了下去。
突然,天空中一聲炸雷,響徹云霄!
底下眾人大驚失色,不明所以地抬頭張望。
一個空曠滄桑的聲音,帶著沉重的怒氣說道:“穿云鏡,你放肆!居然敢開啟平行時空!當(dāng)初你救下微靈谷的蒼生,我不忍看你灰飛煙滅,讓你在第二時空重生,本意是希望你放下過去,潛心修行,沒想到,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逆天而行。如今,我再不能容你!”
說著,天空中一只金色大手出現(xiàn),帶著不容反抗的威壓,向光橋上的白衣少女拍下!
少女還來不及反應(yīng),時光橋斷裂,漩渦消失,她直直墜落下去!
玄巳趕緊飛奔過去,落到手里的,卻是兩塊碎裂的玉佩!
陰陽魚玉佩一分為二,首尾相接的地方斷開。玉佩失去了往日瑩潤的光澤,身上出現(xiàn)無數(shù)細(xì)小裂痕,已經(jīng)變得死氣沉沉,沒有一絲生機(jī)。
玄巳瞬間崩潰,他體內(nèi)的靈力肆虐奔騰,化作一股戾氣從頭頂呼嘯而出!白玉發(fā)冠頃刻破碎成化為齏粉,滿頭的墨發(fā)在風(fēng)中亂舞,額心一枚黑色的魔印若隱若現(xiàn)!
他雙目血紅突然飛身而起,整個人瞬間或作一柄鋒利的白色長劍刺向空中的金色大手!
然而大手只是輕輕一揮,白色長劍便調(diào)轉(zhuǎn)方向刺向了大地!
大地震顫著,霎那間被劈開一條巨大的鴻溝!白色長劍墜落到了鴻溝之中!
眾人皆屏住氣息,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金色的大手,到底是什么來頭?
空曠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莫再以卵擊石,穿云鏡逆天而行,咎由自取。你們好自為之?!?p> 說完,金色的大手消失了,一切又恢復(fù)了之前的平靜。
突然之間,一個雪白色的身影拔地而起,滿頭銀絲隨風(fēng)飛揚(yáng)!
玄巳突然睜開雙眸,銀瞳幽深,額間一枚黑色六芒星魔印,閃著黑曜石一般的光芒!他周身縈繞著濃郁的黑色魔氣,已然遁入魔道!
地上眾人大吃一驚,都僵在原地。
云旎驚慌不已,眼前的人,同上古魔尊鴻蒙十分相似!
難道,眼前的人正是上古魔尊的轉(zhuǎn)世?只是這萬年輪回,他怎么還可能記得?
她抬眸看向羅仲辛,他的神尊意識尚未覺醒,神尊的天魂已然魔化成妖王,若要神識覺醒,除非與冥王合魂!
這世間陰陽和諧,神魔抗衡方能天下太平,如今魔尊出,神尊沒,這世道怕是要變了。
黑袍玄巳輕輕落地,略一揮手,地上的堆積如山的族人尸身紛紛呢落入眼前的深淵之中!他微微凝眉,一道紅光從眸中射出,眼前斷裂的巨大溝壑緩緩移動,片刻完好如初!
“玄巳,你……”玄訣方要訓(xùn)斥,對上玄巳陰冷的目光驟然停住。
這樣一雙陰森如深潭的目光,只一眼,便讓人心驚膽寒。
“此仇,由我來報?!毙日Z氣果決,手中緊緊握住斷裂的雙魚玉佩,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妖血毒,百年不散。這里斷然不能再待下去了。
宇堂想帶著父母木夏和巒塵回公主府,東翊想帶著父母羽申和明悠要回將軍府。但是,父母都拒絕了。
玄戊長老說:“南朱國最南邊有一片紫竹林,是白丘長老早就預(yù)備下的,如今正好,趁這個機(jī)會遷移過去。”他的目光掃過眼前的族人。
此次中毒,微靈族死亡過半。
眾人紛紛點頭。
宇堂東翊和沐漓馭劍飛行,準(zhǔn)備回北玄找玄巳。
云旎心事重重,羅仲辛安慰道:“不用擔(dān)心,該來的總會來?!?p> 說著,喚出龍骨劍,躍上劍身。
他微笑著伸出手,云旎莞爾,拉住他的手跳了上去。
仙劍轉(zhuǎn)瞬間消失在天際。
雪上之上,一座氣勢恢宏的玄冰宮殿,在陽光下熠熠閃著寒光。
宮殿之中,有一座冰光閃閃的高臺。高臺之上,是碎成兩半的雙魚玉佩。玄巳抬手,白光從指尖劃出,緩緩涌入玉佩之中,玉佩上的細(xì)紋漸漸修復(fù),兩條魚漸漸有了些許光澤,不像之前一般死氣沉沉。
然而,僅止于此。
它無法再吸收更多的靈力,化成了一只普通的玉佩。
玄巳收回靈力,將玉佩放入掌心。
用上古陰靈之力塑造的陰陽魚玉佩,沒有了之前寒徹入骨的觸覺,摸上去只有絲絲縷縷的涼氣。
他將玉佩收入竅舍之中,眸色晦暗,心中開始惶恐不安。
此刻,他無比痛恨自己。明知道開啟平行時空會收到守衛(wèi)尊者的制裁,卻還是沒有阻止她。但是他又不能眼睜睜看著族人去死,如果重來一遍,他也只能做同樣的選擇。
看著最愛的人,破碎在自己面前,那種感覺讓他肝腸寸斷。
突然,玄巳銀瞳流轉(zhuǎn),眸中如淬了寒冰。
妖王!若不是他,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勢必要斬殺妖王!
他抬手,面前瞬間出現(xiàn)一張冒著寒光的冰桌。他手中幻出三枚小巧的龜甲殼,隨意往桌上一扔,龜甲上的紋路泛起了點點光澤。
玄巳在占卜妖王的去向,然而,他的去向撲朔迷離,完全看不出去了哪里。怎么會這樣?
正在玄巳疑惑不解之時,宇堂東翊和沐漓從殿外走了進(jìn)來。
“去巫靈山找巫凡,她一定能算出妖王的去向!”宇堂說著走近,目光灼灼。
迎上玄巳懷疑的目光,宇堂伸出手,掌中火紅長裙的小精靈正翹著二郎腿坐在他的拇指上。
這是棲息在宇堂小指中的火靈行者,炤炥。她自那次在萬妖冢蘇醒之后就沉睡進(jìn)了宇堂的小指中,這四年來未曾蘇醒。
炤炥紅瞳流轉(zhuǎn),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靈山十巫總知道吧。如今雖說只剩下一個靈力最差的巫凡,但是算出一個妖王的位置,還是綽綽有余?!?p> 玄巳冷冷一笑:“我為什么要相信你?”他想起當(dāng)年火狐妖騙他去妖域?qū)ば嵌此?,就是一個騙局。若不是千音,他早就被妖王奪舍。
炤炥氣得漲紅了臉,怒沖沖說道:“愛信不信?!闭f完,化作一道紅光鉆進(jìn)了宇堂的小指之中。
宇堂思忖片刻,說道:“我知道你心有余悸。但是經(jīng)我這五年來的觀察,她的確不是火狐妖。她身上只有火靈之氣,沒有半分妖氣。而且,《六界詭秘》中也曾記載,上古靈山有巫靈十人,巫咸、巫即、巫凡、巫彭、巫姑、巫真、巫禮、巫抵、巫謝、巫羅,據(jù)說他們是女媧的使者。這應(yīng)該不是騙人的?!?p> 玄巳負(fù)手而立,墨發(fā)披散。他確實知道,女媧補(bǔ)天之后,曾留下一些使者在人間,但是,他并不知他們所在何處。
“如何去巫靈山?”玄巳冷冷開口。
宇堂搖搖頭,東翊悻悻然,沐漓用眼神示意,故意抬高了聲音:“這個嗎,普天之下,除了火靈行者,可能再沒有人知道了!”
炤炥聽到后,忍不住探出腦袋,驕傲地說道:“那是當(dāng)然,還是這個小姑娘會說話,不妨告訴你們,要去巫靈山,得走上繇古道,但是這上繇古道,我只知道在極南之地,你們不防算算看。”說完,又將頭縮了回去。
玄巳擲出三枚龜甲,龜甲一字排開,最后一個上面的紋路閃出奇光異彩!
果然,是在極南之地。
幾人商議片刻,便即刻動身前往南朱國極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