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源說，她所中之毒至剛至猛，只能以至柔至緩之藥，徐徐圖之。十四問徐徐圖之要多久，凌源答：“少則三月，多則半年?！?p> 既用不疑，十四不再多問，安心在春煙樓住下。
期間，鴇母給她安排了位伙計(jì)，道人出身，說是在山上混不下去下山來討生活，分給樓內(nèi)姑娘，總覺不倫不類；正好十四需要個(gè)端茶送水、跑腿買藥的使喚人，就派給她了。為人倒勤快，也不多話。春煙樓上下一律喚作道長，鴇母讓十四也這么叫。
同一時(shí)間，江湖上紛紛揚(yáng)揚(yáng)，不僅信了唐家有活口逃出，還說活下來的那人身上帶著被唐潔奉為圭臬的《毒方》，天下群雄因此騷動，都有覬覦之心。
總之再無人提起十四，這是好事。
轉(zhuǎn)眼到第二年春天。
一日，凌源將十四請至花魁暖閣。
一進(jìn)門就聽到有人撲通跪下，邊磕頭邊喊：“女俠救命！”
十四吃了一驚，卻也馬上聽出對方并非外人，而是春煙樓里一位久病妓女，亦是凌源的病人。聽說是下面生了大瘡，雖費(fèi)了污醫(yī)九牛二虎之力，但聽聲音力氣，已然將死之人。
十四問凌源：“先生何意？”
身邊悉悉簌簌，病女人正被花魁扶起，氣喘吁吁，著實(shí)活不長久。
只聽凌源道：“這位是蘭娘，生病活不成了。然膝下有個(gè)九歲的女兒，一直養(yǎng)在春煙樓，只等蘭娘一死，便要被鴇母掛牌子接客。”
“先生要我贖人？多少錢？”
十四九歲入殺院，刀尖舔血十七年，別的沒掙下，只有錢多到花不完。
奈何凌源道：“不要錢?！?p> 那就是要討人情。
果然，凌源解釋說：“那孩子有父親，正是今年春闈新登科的狀元郎！蘭娘慧眼識珠，十年前就相中了他，私己貼補(bǔ)，紅袖添香，還生了個(gè)孩子……”
十四皺眉：“狀元郎？”
蘭娘察言觀色，瞧出她顧慮，主動解釋：“我自知身份低賤，但三郎親口承諾，等他高中，必接我們娘倆去長安享福。如今我病入膏肓，自然不敢指望，只求女俠送小女去長安，留在她父親膝下，縱不能享福，也好過在春煙樓倚欄賣笑?？瓤取?p> 蘭娘接連咳嗽，上氣不接下氣。
花魁幫她姊妹道：“我原說請幾個(gè)保鏢，一路護(hù)送。但那孩子自小長在春煙樓，對男人畏若虎狼，我同凌先生商來量去，只有請女俠幫忙……”
說話間，只聽蘭娘“啊”了一聲，十四頓覺空氣一腥。
用不著搬出十七年殺人的經(jīng)驗(yàn)，她也知道，那是蘭娘口里噴出來的鮮血。
瀕死之際，蘭娘仍在求她：“求你……救我的豆兒……”
聽到名字，十四才想起總是無聲無息出現(xiàn)在她四周的那個(gè)孩子，有時(shí)是偷偷幫她移開路上的障礙，有時(shí)則故意跟在她身后邯鄲學(xué)步，甚至偷笑出聲……
一想到具體的人，她就再做不到無動于衷。
可還是謹(jǐn)慎道：“我眼盲不能視物，縱奉命，也不敢托大獨(dú)行?！?p> 凌源趕緊出主意：“讓道長同去，一則帶路，二可侍藥，兩全其美！”
話音未落，蘭娘再次跪倒磕頭。
然后就聽到花魁撕心裂肺的聲音：“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