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被丟進死牢,不見天日,每日計算道長、豆兒離揚州還有多遠。
估摸二人到揚州的這日,審官意外來見她。
且開門見山告訴她:“你那位道士朋友不懂事啊,咱們京兆府審結(jié)了的案子,他偏又去找什么證人,還告到太子府,這不是要人命嗎?”
十四暗驚:他居然幫她找證人!
隨后再一驚,連問:“那豆兒呢?回揚州了嗎?”
審官冷笑:“當真一對好姐妹,臨死還不忘互相惦記?!?p> 死?豆兒死了?
十四像被人捶了一拳,眼前發(fā)黑,和豆兒的回憶卻越來越清楚:
在破廟抱住她的時候,豆兒的身軀那么瘦??;
害怕的時候,會緊緊牽住她的手;
說眼睛好了會去看她的時候,她那么高興;
還有在狀元府,她求自己帶她回揚州,說愿意在春煙樓掛牌子接客。
……
和十七年前幾乎一樣的痛襲了上來,十四不能再想下去了。
耳邊,審官的聲音聒噪又惡毒:“莫著急,等你們下面團聚,自然知道。”
十四不能不懂了:道長一定是找到了足以翻案的關(guān)鍵證人,所以才敢找到太子府。而審官背后定有狀元指示,所以不僅要提前殺她以便死無對證,還要殺了豆兒斬草除根,因為如此一來,他狀元郎將再無黑歷史,從此可以清清白白混官場了!
打得好如意算盤!
十四大笑,瘋了似的。
審官不安問道:“你笑什么?”
十四回:“我笑狀元郎的如意算盤要落空,大人殺不成我,反要送命?!?p> “狂妄!死到臨頭還如此狂妄,簡直刁婦!”
十四盤腿坐于牢中,一邊整理手銬腳鐐,一邊好整以暇道:“道長給我批過命,說我這人是梟神奪食的命格,有牢獄之災,亦有梟金奪木之禍,但只會應(yīng)在我那佩劍上。除此之外,不足為患。不然憑我一個‘刁婦’,舔血十七年愣是沒死,怎么解釋?”
審官大怒:“你……你還舔血十七年,果然是惡婦!來人吶,速將證物取來,本官要親手斬了這個惡婦,為民除害!”
不多時,十四的劍被取來,還插在竹杖中。
審官一把拔出劍,只見昏黑地牢中浮光跳躍,猶如潭底銀鏡,照映日光,忍不住感嘆出聲:“好一把寶劍!”同時o心臟猛跳,當時便有納入私囊之意。
十四道:“大人知道這劍叫什么?”
審官忘了殺人,順嘴問:“叫什么?”
“隙月?!?p> “隙月?”
“正是。”
“可有來歷?”
“‘先輩匣中三尺水,曾入?yún)翘稊佚堊?。’?p> “‘隙月斜明刮露寒,練帶平鋪吹不起?!?p> 審官順口接道,心中喜歡,反復掂量、觀察那劍,感嘆道:“恰如云隙中漏下的一抹月光,又如平鋪開的潔白絹帶,昌谷先生誠不我欺!”
話音未落,隙月劍已回到十四手中。
再看審官,頸中一道紅線,噴血而亡!
十四砍斷手銬腳鐐,殺出地牢,直奔狀元府。
門子見到她,三魂丟掉兩魂,七魄走失六魄。
十四冷冷道:“進去告訴他們,不想死的趕緊滾,等姑奶奶進門,可就要大開殺戒、雞犬不留了!”
門子連滾帶爬往里跑,邊跑邊喊——初時聲小,后來便大了,幾乎聲嘶力竭:“瞎子來殺人啦!不想死的趕緊逃?。 ?p> 一時狀元府雞飛狗跳。
十四提劍進門,但有阻攔,格殺勿論。有害怕逃跑的,也只管他們?nèi)ァ?p> 很快找到狀元郎,正踩在新婦背上爬墻頭,奈何身虛體弱如爛泥,半天扶上不去。
十四冷笑:“要幫忙嗎?”
嚇得狀元郎當場摔下,屁滾尿流!
新婦亦癱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女俠饒命!”狀元跪求。
十四劍指狀元鼻,恨道:“虎毒尚不食子!你身為狀元,為了攀附權(quán)貴,不僅背信棄義,視蘭娘十年恩義如狗屎,還膽敢勾結(jié)土匪謀殺親女!似這等爛命,我為何要饒?”
“不是我!勾結(jié)土匪毛思忠的不是我!”
“還敢狡辯?”
十四提劍欲斬——
“是右相容不下豆兒!”
“你說什么?”
上次見右相時雖然眼盲,但他位極人臣卻能待人如春風化雨——光憑這點,已不像不能容人之輩。更何況,豆兒一個孩子,能礙著他什么事?
十四不敢信。
狀元郎大哭道:“說什么狀元郎,不過是他右相的一條狗!他要我往東,我豈敢往西?女俠若不信,你只看那新婦,可有半分高門貴女的模樣?”
新婦雖蜷縮戰(zhàn)栗,仍能瞧出手腳粗重,說干重活的像,至于高門貴女,確實不像。
狀元悲泣道:“女俠還不明白嗎?小人盤桓妓院十載,早就得了臟病。他右相的女兒,怎可能瞧得上我?說什么圣人賜婚,不過是替嫁來的一個粗笨愚婦而已!連圣人他都敢愚弄,何況我一個江南偏僻之地來的無知書生,還不是任他拿捏!蘭娘啊……”
狀元哭得涕泗橫流,不像作假。
地上新婦瑟瑟發(fā)抖,拼命磕頭。
十四對新婦道:“我不殺你,你自己逃命去吧?!?p> 然后提著狀元,邊走邊道:“既如此,就跟我去相府當面對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