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紛雜的吵鬧聲被壓下,紛沓的腳步聲也由近及遠,外面的走廊恢復安靜。老余長出了一口氣,過來低頭問我:“渴不渴?還疼嗎?”
我搖頭,示意他坐到我床前:“這次有大麻煩了,你怕嗎?”
老余拿了勺子,一勺一勺地喂我喝水,半天才說:“人活一輩子誰還不遇點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么怕的?”
我又搖頭:“我預感,這次沒那么簡單……”
我的話沒說完,病房門被推開,我和老余都一機靈,進來的卻是魏來。
魏來拎著一箱牛奶,笑嘻嘻地跟老余打招呼:“老余,怎么?見到我很害怕嗎?”
我捂著心口說:“來都來了,還拿什么東西,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能吃呢?!?p> 魏來放下東西,過來坐下:“疼不疼?呀,手怎么這么涼?”說著,兩只手把我的手緊緊捧到她手心里捂著。
“不疼,還好?!?p> 老余站在魏來后面笑:“不疼?是誰不停地讓我問護士要止疼片,人家不給還撒潑罵人來著?”
魏來埋怨老余:“你就別取笑她了,這滋味你試試,肚子上劃個大口,腸子被剪掉幾段,綁得象個粽子,不能吃又不能動,不好受!你得好好心疼你老婆,如琢的手這么涼,腿腳不能動,應該更涼,你去坐床腳,給她按摩按摩,暖暖腳。”
老余直男癌嚴重,眼里沒活,又笨手笨腳,別說被他伺候了,就是我使喚他也使喚得不合心意,但我苦于躺床上不能動只能忍著。此時,被魏來說出心聲,甚是痛快。
魏來給我暖了手,又幫我整理身上手術完被護士匆匆套上的衣服,打了盆熱水,一點點給我擦臉擦手,我舒服極了,忍不住用腳蹬床尾給我按摩的老余:“你是給我按摩還是摳腳心呀,癢死了,滾……”
三個人咕咕地笑。
吳建國和老胡一前一后進來。老胡臉色如常,吳建國卻沒了剛進來時的和善,一張臉陰沉如水,看我的眼神也冷了許多。我是多么會察顏觀色的一個人,立刻感受到了變化,故作輕松沖他二人說:“謝謝你們,今天多虧你們,謝謝,我這邊沒事了,你們都是大忙人,你們都忙你們的去?!蔽也幌雴査麄兪窃趺创虬l(fā)的那一群人,反正他倆都是處理問題的高手。但忙幫到此就好,能幫我把眼前的問題處理好已經(jīng)是仁至意盡,后續(xù)不過一個錢字,也不是他們應該管的。我不問,這事就此掩過,大家都是君子之交,談錢,就傷感情了。
兩人點點頭,也沒有再坐的意思,站著客套了幾句場面話,告辭而去。
我嘆了口氣,對魏來說:“你也走吧,去照顧孩子去,小遠手術完過來給我說一聲?!?p> 魏來也沒堅持,又詳細囑咐了老余幾句,起身也走了。
病房里一時安靜下來,我和老余都看著頭頂輸液病里的點滴,陷入沉思。
我先開口:“余棟梁……”
老余回過神,坐過來幫我按摩手腳。
“咱們離婚吧。”
老余的手一滯,眼里帶了氣:“你腦子壞掉了吧,發(fā)什么神經(jīng),說什么離婚?!咱們不是說好了的,再吵都不要提離婚嘛?!?p> 我狡黠一笑:“你聽我說完……按呀,接著按,輕點……你聽我說的有沒有道理……這次,我爸出了這樣的事情,你也看見了如切是怎么做的,我肯定是會被牽扯進去的,我不想被牽扯進去都不行,別看我叔和我表哥平時靠著老爸這棵大樹牛氣哄哄的,老爸一不行,他們不但不會管,還會避之不及,把我拖下水。我是我爸的直系親屬,是他們最好的擋劍牌,你這只見過兩面的女婿也逃不過。以后要賬的人會更多,我是不怕,但你是公職,如果要賬的人去你單位鬧事,說不定會把你的工作都給鬧沒了,所以,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我想了兩天,這事,我要管,但也不能讓這件事情把我們這個小家給拖垮……我們離婚,做一下財產(chǎn)保全,咱們新買的房子歸你,這樣的話,我們最起碼能有個家,老爸給的這套老房子歸我,老房子能保住更好,保不住我把房子賣了還賬,雖然杯水車薪,也算盡了本份……”
老余一邊給我按摩,一邊想了半天,點頭應允:“這樣也行。無論如何,老岳父以前對你不薄,咱們做子女的不能不管?!崩嫌嘁仓牢业脑彝リP系復雜,不便他多說。
“連累你了,現(xiàn)在害你沒車開了。”我嘆氣。
“什么話!沒車我坐公交,等攢夠錢再買一輛,錢都是身外之物,大不了咱們從頭再來,多窮的日子我都過過呀,想當年,父親病重,家里能賣的都賣了,能借的都借了,周邊人都把我們當瘟疫避之不及,受得白眼多了,最慘的時候,只吃饅頭吃過一個多月,鹽都沒有……現(xiàn)在我們不都過來了嘛,父親的病也治好了,我們也都上學工作,成了家,他們老兩口也過得很好……”
我突然有些欽佩老媽的眼光,不論老余和之間有沒有愛,但他確實是個是個思想樸實值得信賴的人。我放松下來。
我輕哼一聲,老余連連問:“怎么,又疼了?我去問護士,給你要止痛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