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玫紅橙黃寶藍青綠的四色祭壇上，掛著一副老者的畫像，兩邊繡著四爪蛟龍。在祭壇的兩側掛滿了黑的黃的綠的挽聯(lián)：
鵑啼五夜凄風冷，鶴唳三更苦雨寒。
青山有情雪代孝，綠水留義葉送思。
淚雨滌塵洗天路，悲聲驚世動人間。
人間府第失慈愛，天宮仙班多善仁。
一個老人披著一件紅色的披風，雙手持握一柄木制的圭，在祭壇前唱著聽不懂的方言山歌，邁步露出腳上老舊的硬塑料拖鞋，八邊形的繞著圈圈。
披風上畫著太極八卦，還有麒麟，祥云。
旁邊的老中青三代人，有敲著鑼的，有撞著鈸的，有擊著鼓的，有吹著嗩吶的。
這是長孫來到祠堂所看到的全部，盡是些陌生的面孔，不知道這些人是從哪來的，村里的老人說：“跟著祠堂的那位披著披風的人，他做什么你跟著做就是了?！?p> 一股強烈的割裂感，大家本來就沒有什么交集，因為白事而有了聚集的理由。隔著山隔著河的人們，終于相見，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最后一面。長孫看著來來去去的人，燒了紙錢，和曾經(jīng)熟悉的人慰問幾句，關系再好一點的就多說幾句，也就僅此而已了。
祠堂里面的人高呼：“長孫！”
一些年紀大的催促起來，快去快去！
于是，跪下，磕頭，又跪下，磕頭，來來回回總共就那么幾個動作。里面的那人打開一本手抄的經(jīng)文，喝醉一般的唱誦起來，然后舉著木圭，和旁邊的奏樂對起了山歌：
“堂中祭奠為何人？”
“某家高堂名淑芬?！?p> “德行可曾失體統(tǒng)？”
“三從四德皆恪守?！?p> ......
接著又是，跪下，磕頭，又跪下，磕頭，來來回回的還是那些動作。那本經(jīng)文，又被唱誦了一遍，那人起身舉著木圭，念叨著聽不清楚的方言，腳邁著步大圈，可以看出他似乎要沿著八卦的八邊形繞著圈，但是很不熟練，八邊形繞得歪歪扭扭。
然后又是，跪下，磕頭，又跪下，磕頭......大概有個七八遍重復的，繁瑣的流程。
里面的人不知疲倦似的，時間就這么從上午到了中午。
那些做法事的人，仿佛在此刻成為了天底下唯一的權威，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眼底帶著滿足和得意，看著一個個男人，兒子，孫子聽從他的命令下跪。
在這無聊平庸的日子里終于有了一天的時間可以實現(xiàn)他的價值。
我只感到哀莫，冷眼瞧著這些封建糟粕的簇擁者們，瞧著他們勞民傷財折騰活人，而我也是被折騰的活人之一。
于是我心底燃起一團冷火，熊熊的卻發(fā)不出一絲的光熱。我太渺小了，若是反抗，或者不配合，不過是讓村里的人看笑話，讓家里的大人失了面子，變成街坊茶余飯后的談資。我心底的火越來越大，可我卻越來越冷，冷冷的只想著折磨人的事情趕快結束，好讓我脫離這荒唐的境地，期望再也不來了。
人還是那樣的生活，好像什么也沒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