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紀(jì)三十九年,冬十月,豫州,駱越部,樑渚。
豫州,過去中原核心,如今樹林陰翳;曾經(jīng)繁華熱鬧,現(xiàn)在野蠻荒蕪。
樑渚是駱越城市,也是目前豫州最大的城市,地處豫州腹部,高河叢林深處,以桐柏山脈為屏障,進可攻退可守。
駱越下轄十五個部族,今天駱越首領(lǐng)者旨亞卓在樑渚舉辦了十五部會議。
十五個部族的首領(lǐng),駱越的大祭司加上者旨亞卓圍坐成一團,中間是一個燃燒得正旺的篝火堆。
者旨亞卓面色陰郁,嘴唇上掛著唇環(huán),臉上還有著黑紅色的紋身,即使在冬天也依然堅持不穿鞋襪,赤腳履地。
“想必各位都知道北國對我豫州發(fā)布了討伐檄文,為之奈何?。俊?p> 此言一出,立馬有部族首領(lǐng)大聲叱喝,“本就不應(yīng)該埋伏北國人,如今惹火上身,我駱越部將面臨滅頂之災(zāi)!”
者旨亞卓掃了一眼,那是朱鸞族的首領(lǐng),駱越部里者旨亞卓的反對派,一直對駱越部首領(lǐng)的位置虎視眈眈。
夜行行動的事在座的所有人早已知道個七七八八,也就明白北國出兵的主要目標(biāo),就是他們駱越族。
除了朱鳶族首領(lǐng)勇做出頭鳥外,其余人大多低著頭,不敢發(fā)表意見。
突然一圈人中一個身材魁梧,短發(fā)漆牙,嘴唇同樣掛有唇環(huán)的年輕男人站了起來。
他是者旨亞輝,者旨亞卓最寵愛的兒子,同時也是交趾族的首領(lǐng)。
“既然那該死的北國人都要打過來了,那我英勇的駱越男兒,在偉大的天皇氏庇佑下,就應(yīng)該勇敢出擊,告訴那些北國蠻子誰才是豫州的主人!”
者旨亞卓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剛欲開口,又有首領(lǐng)發(fā)言,“萬萬不可!那北國兵強馬壯,我們駱越擁有的土地不足北國十一,怎么可能戰(zhàn)勝北國呢?還是向北國求和,但求平息北國人的怒火吧!”
頓時首領(lǐng)們分作兩派,開始爭吵不休,而者旨亞卓也明顯猶豫起來。
夜行行動那一夜追擊的駱越人中,有不少都被后來北涼軍的箭雨所殺。他只不過聽回來的駱越人講述那夜北涼軍全軍列陣,火把聯(lián)營的恐怖場面,便明白與北國開戰(zhàn)就不是他們和揚越、西甌之間的小打小鬧了。
者旨亞卓把目光投向大祭司,很明顯希望得到他的意見。
大祭司拄著木質(zhì)法杖,面部同樣繪有紋身,即使感受到了者旨亞卓的目光也依舊閉著眼睛,對場上的爭論置身事外。
就在首領(lǐng)們爭執(zhí)不休時,一個身著褐色盔甲的軍士闖入,二話不說從腰間拔出雁翎刀,對準(zhǔn)第一個求和的福祿族首領(lǐng)的脖頸橫向劈刀,刀光一閃,收刀,人頭落地,嘴巴依舊微張,保持著剛剛爭論的模樣。
場面頓時安靜了,者旨亞輝看向來人正準(zhǔn)備起身拔刀,就被座首的者旨亞卓死死按住。
者旨亞輝十分不理解父親的行為,明明是外人當(dāng)場殺了駱越的部族首領(lǐng),卻為何要在駱越的地盤上忍耐。
即使福祿族首領(lǐng)與他意見不合,但此時就應(yīng)該為了駱越的榮耀,手刃欺侮族人的外來者!
者旨亞卓滿臉諂媚,弓著身走向來者,“不知南國特使駕到,有失遠迎,有失遠迎?!?p> 南國使者哼了一聲,大喇喇地坐下,而包括大祭司在內(nèi)的所有人則是站了起來。
這南國使者不過是虛谷關(guān)守軍的一個百夫長,卻得到了這么多部族首領(lǐng)的討好,心中得意可想而知。
“我是受虛谷關(guān)王將軍之命,前來向駱越運送糧食、錢財與武器,用以資助駱越抵抗北國。并且王將軍說了,只要駱越作戰(zhàn)得力,這些物資只多不少,必要時候南國也會發(fā)兵援助!”
一口流利的越語說完,南國使者便施施然地走了,只留下一眾駱越首領(lǐng)面面相覷。
大祭司直起身來,慢悠悠地說起來,“我昨夜在白龍廟以雞骨占卜,詢問我們英武的天皇氏大人。天皇氏大人告訴我,駱越的勇士是不會向外來入侵者屈服的,我們不僅要戰(zhàn),還要主動出擊!”
者旨亞輝一臉驚疑,正要質(zhì)問大祭司,卻又被自己的父親者旨亞卓壓住雙手,“亞輝你就好好準(zhǔn)備和吳越公主的聯(lián)姻!駱越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好好待在樑渚吧!”
者旨亞輝甩開者旨亞卓走出去,一臉氣憤與不滿。
其余人開始討論起了對戰(zhàn)北國的策略,似乎沒有人在意腳邊福祿族首領(lǐng)的尸體與頭顱。
……
南北紀(jì)三十九年,冬十月,梁州,錦城,玉林路。
北國地廣人稀,大多數(shù)城市夜間設(shè)置宵禁,大約從戌時到到寅時,期間街道上行人禁止通行,路上會有士兵巡邏抓捕犯夜的行人與夜間鬼鬼祟祟的罪犯。只有為官府送信之類的公事,或是婚喪吉兇以及買藥請醫(yī)等類的特殊情況,才會在巡邏士卒的同意下臨時出行,但也不可出城。
可錦城,這北國都城政策略有放寬,宵禁時間改為了從子時三刻到寅時一刻。于是乎,諸如玉林路這些酒館鱗次櫛比、青樓琳瑯滿目的地方,一到夜里便是燈火輝煌、人來人往。
當(dāng)然維護治安的力度也理所當(dāng)然地增強,例如負責(zé)玉林路一帶治安的北衛(wèi)軍廣武衛(wèi),一到夜間就要抽掉兩個曲巡視玉林路,還不算上協(xié)同的五城兵馬司與每坊巷三百步的軍巡鋪了。
“孫大人,奴家再請您吃顆話梅——”,一邊說著,百香樓的頭牌書舒一邊低下頭,含住一顆玉瓷盤中的話梅,香舌與銀牙配合默契將果肉脫下,再伸出粉藕雙臂摟住孫宏義的脖子,一個香吻把話梅肉送入了孫宏義口里。
孫宏義滿臉通紅,一個翻身把書舒壓住來了個蛇吻。良久,唇分,書舒抬眼含情脈脈地看著孫宏義,“孫大人,話梅肉好吃嗎?”
孫宏義勾唇,把頭貼在書舒耳邊,“話梅肉好吃,你更好吃,叔叔最喜歡吃書舒了。”
書舒垂簾瞄見身上齊胸襦裙的訶子里夾著四五張大額銀票,笑顏如花,扭頭對著孫宏義的耳朵呵氣如蘭,“孫叔叔今夜留下來嗎?今夜書舒一定讓叔叔你做個好叔叔?!?p> 孫宏義有些意動,但瞄了一眼刻漏只好悻悻然起身,手上動作不慢,往書舒的訶子里又多塞了幾張銀票,“今兒不早了,再不回去老爺子估計就要找廣武衛(wèi)的大人們抓我回去了”。
又近身捏了把書舒的娃娃臉,“等叔叔從豫州回來,你再好好教我做叔叔。”
……
出了百香樓,玉林路上行人已少,畢竟寅時將近,要歸家的已經(jīng)歸家,不回家的不知在哪張床上。
孫宏義在路上走得搖搖晃晃,玉香樓的美人佳釀太醉人了,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
軍巡鋪的士卒認(rèn)出孫宏義想要上前攙扶,孫宏義只是擺擺手拒絕了。
這就是孫宏義二十五歲的生活,父母雙全,未婚無子,年紀(jì)尚淺官至兵部尚書,生活混亂以致世家小姐聞風(fēng)喪膽。
孫宏義總想著有父母牽掛自己就夠了,若是娶妻,少不了人際關(guān)系一大團,白天應(yīng)付官僚晚上應(yīng)付妻子,那是真累。
這也是孫宏義為什么愛去青樓,這個時代青樓最是可以消磨一個單身男人的時光,聽聽曲、唱唱歌,不高興了有人上趕著哄你,高興了就大把甩出袖中白銀。
他知道那些女人對他都不是真心的,真巧,他也不是。
按慣例回了孫府,下人們早已習(xí)慣性地為府上的大公子留一道門。
孫宏義穿過前堂,便注意到父親微瞇著眼昏昏欲睡,用紅木拐杖支棱著自己,毫無疑問是等候多時。
正欲背身貓著腰遛回自己屋子,只聽見“咚”的一聲在耳旁炸裂,孫宏義反應(yīng)迅速,轉(zhuǎn)身、變笑臉、上前,“爹,這么晚還沒睡呢?”
孫父使勁兒砸了一下拐杖,把孫宏義嚇在原地,“站??!逆子!這么晚還有臉回來?家里全是你身上的脂粉味。”
孫宏義笑臉消失,低著頭裝鴕鳥,準(zhǔn)備迎接接下來的疾風(fēng)驟雨。
“堂堂一個兵部尚書,整天下了衙門不著家,花街柳巷尋歡作樂,你讓底下人怎么看孫家?你讓同僚怎么看孫家?你讓陛下怎么看孫家?”
孫宏義一個勁點頭,家里他唯唯諾諾,青樓他重拳出擊。
孫父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反被氣地得說不出話來,“罷了,你個逆子!我收拾不了你,有的是人收拾你!我已與眉山唐家商量好,唐家的二小姐愿意下嫁于你,等你從豫州回來便下聘禮完婚。”
孫宏義一聽就急了,以前孫父孫母不過是相中了哪家姑娘便問問他的意見,結(jié)果這一回直接給他生米煮成熟飯了。
見孫宏義要開口反對,孫父一個瞪眼,“逆子,你要怎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敢不從?身為孫家獨子,難道要孫家香火斷在你這一代嗎?你忍心你母親日日夜夜為了你的婚事一籌不展、輾轉(zhuǎn)反側(cè)嗎?”
孫宏義啞口無言,不好再觸孫父的霉頭,只能等從豫州回來后徐徐圖之了。
“過來,逆子!唐家二小姐與你寫了封信,拿去!”
孫宏義取過信,信封鼓鼓漲漲的,可惜孫宏義完全沒有打開的欲望,隨手塞進內(nèi)襯里便回屋睡覺了。
他明天清晨便要和兩個監(jiān)察御史離開錦城,出征豫州,沒心思搭理著未曾謀面、未聞其人的未婚妻。
路遠人間
感謝朵朵20190407鄧家、書友20200403175456222等書友的推薦票,已經(jīng)更新到第十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