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白府,
妙義堂。
一個穿青色衣袍的侍婢低眉順眼的拿著一托盤的賬目,遠遠從回廊的盡頭走來。極近門廊便被兩個武婢攔住,驗證了身份和腰牌才允放行。
再到門口,又有兩個佩戴利劍的武娘子侍立在門口兩側,其中一個用劍擋住了侍婢的去路。
青衣侍婢對此習以為常,不消一會便有屋內(nèi)的女婢打開門迎,另外一人則從她手中取走了托盤。
“這是家主要的,白三娘子屋里的賬目開銷?!?p> “好的,你可以回去了。”
“是?!?p> 青衣侍婢恭謹行禮轉身欲走,聽背后白大娘子房里的掌事姑姑可馨喊“等等,”女婢不明所以應聲而停。
卻聽蹭蹭兩聲利劍出鞘,不過須臾頸間便多了一把劍。
“為何是不是雪姐兒的賬冊,而是白三娘子的賬目開銷?”
“府內(nèi)稱自家姑娘,叫的是姐兒。婢女無故偷看府中文書屬于窺測府內(nèi)機密,需杖十。是以府中婢女無一會擅動賬冊,也不會有人知道賬冊里寫的是公中給雪姐兒的嫁妝鋪子收支盈利還是她自負盈虧的賬目開銷。
因是自負盈虧,雪姐兒的賬目開銷從并不需要走公中,向來是走的聽雪閣私帳。定是你被發(fā)現(xiàn)之時,發(fā)現(xiàn)你的人懶得抓你,干脆隨便說一句話讓你自行找到這里方便聽候家主發(fā)落。
偏你是個愚笨的,別人給你機會讓你想明白好讓你自行離開,你卻眼巴巴的往主屋這邊闖。
是誰給你的膽子,是陸海升嗎?
我家家主好歹是御賜親封的一等皇商,向來奉公守法,錦衣衛(wèi)的手未免伸得太長?!?p> 屋內(nèi),
女子的閨床臨時被占用躺著一個受傷甚重的男子。
白妙義陪著床,一邊手拿著外頭說的雪姐兒屋里的支出賬冊親自核算,一邊聽著屋門口可罄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
白長卿這個正經(jīng)家主不在,她這個白姐姐打工人當然得將她花錢的數(shù)據(jù)都整理起來。
白家三娘子屋里當然是自負盈虧,白家所有收入都是白長卿自己的,她花自己的錢出去,難道還需要再請示別人不成?
床上的傷者不知何時醒了,也不說話,就靜靜的看著眼前。
一本賬冊,一位麗人,若歲月能在此時定格,他怕也是愿意的。
“云煉,你醒了?”
忽而奄奄一息的云煉沒錯過白妙義眼中隱藏得極深的驚喜,也沒錯過驚喜之后的責怪,
“我想來想去,主君正是顧少卿婚書上之人的消息是你透露給他的?”
……
……
紫禁城,
乾清宮,
夜色已深,宮門早已經(jīng)落鎖。
但陛下急召,一騎飛速而來,那便是遇門事先開門,遇路有人指路,一路暢通無阻抵達乾清宮陛下所住之處。
錦衣衛(wèi)指揮使在魏公公的示意下走進皇帝寢殿,殿門在他身后應聲而合。
隆慶帝披著一件外套坐在御案前專心批閱奏章,案上備著濃茶,一看便是人已經(jīng)睡下卻因為他惹的事情三更半夜起的床。
陸海升以為白家不可能因為那點小事深夜打擾陛下,但他卻忘了小長卿在隆慶心里的地位。
隆慶帝還叫時厚的時候,家里一群調(diào)皮搗蛋的小子。偏他厭煩了兒子一直想要個溫溫柔柔乖巧可人的女兒。結果,兒子生了一個又一個膝下一直沒得一個女兒來。
直到那年元宵節(jié),
時軒被人販子擄走,找回來的時候說是有個小孩拿命救了小十七。
那是小女孩第一次殺人,劍入肉時手法生疏還帶著猶豫和不忍。若非她本就武功高強,單就那一瞬間的猶豫不會是肩膀上中一劍那么簡單,那劍鋒但凡高上那么幾分,小姑娘家家的脖子就要保不住了。
回到時府,白長卿極度驚懼之下發(fā)起高燒一燒就燒了三天,隆慶帝就陪了她三天。
醒來之后,收到重金,出乎兩人意料的是,小女孩的第一反應是把錢袋子還給隆慶帝。
陸海升看人很準,那一刻他便是知道,小姑娘差點把命都搭上了,卻不是為錢來的。
說為錢,只是想找個借口好讓別人覺得她不是另有所圖保證他們不會無端猜測而已。
見隆慶帝不顧當時他自己的財政情況,執(zhí)意要給,白長卿自知推脫不過只好先收下了。
誰都沒想到小姑娘竟是商業(yè)奇才,不知從何處得知隆慶帝養(yǎng)母的父親剛好因為之前重病欠下錢來,現(xiàn)在辦喪事,靈堂上被人催債,家里急需用錢。
誰都沒想到白墨竟然會立刻帶著所謂的分紅夜探時府來。
并且,
那時的隆慶帝打開紅包才發(fā)現(xiàn),短短數(shù)月,那分紅竟比本金的三倍都高了?
這哪里是分紅,這分明是專程過來雪中送炭的。
為怕當時的隆慶帝不肯收她的饋贈,先是認時軒為義兄,后有把錢一張一張數(shù)進去,最后包了個紅包直接塞到新義兄的手上。
“小哥哥你是義兄,那你爹我該叫是什么?大約就是義父了吧?
你義父的外公,那就是我們的太外公了吧?
義父四舍五入就相當于爹,都是一家人,哪里分誰錢多誰錢少?
還有,不要嫌棄錢少,我年紀太小了,能給你們帶的錢不多。
至此,膝下沒有女兒的隆慶帝就在心里把她當成了義女。
這回他又剛巧做了對不起小長卿的事,那事還是他出的主意。
隆慶帝事后現(xiàn)在肯定在想著反悔,正對白長卿愧疚著呢,偏他是撞槍口上了。
“說吧,我讓你調(diào)查顧鶴之相貌生得招蜂引蝶,又是少年得志官居四品,別家小女娘們眼中絕好的佳婿人選。
為何蹉跎歲月,這么多年身邊竟沒個女人?
我怕他斷袖,你去查白家做甚?你不知道白家從頭到尾,從上到下都是女娘?
那就是個名副其實的盤絲洞,朝野上下誰不見了白府就繞著道走,你倒是不怕敢派人進去,我都要氣樂了。
末了,還被當場捉了個現(xiàn)行?
我可告訴你,丫頭過兩日就回來了,她可不是什么妙義,也不會只是把晚亭扣下等你來贖人。”
“稟陛下,我這不是查人剛好查到白三娘子身上了嘛?!?p> 陸海升趕忙上前,躬身行禮便對隆慶帝娓娓道來,
“白家是商賈人家,自六年前長卿靖難有功,事后隆陛下便封賞便賜了白家白妙義一介女流皇商的稱號。
白妙義只是白家名義上的家主,實際背后掌舵主事的是人白二公子。
據(jù)查,顧少卿家里的日常賬目支出同收入不符。”
“收支不符?什么意思,有人賄賂他?”
“算…”
陸海升本來想說算是,但抬頭看見隆慶帝護短的小眼神,再想到他要講的那人正是隆慶帝家心心念念的小丫頭,求生欲極強的他選擇了改口,
“算…不是吧?!?p> “我們發(fā)現(xiàn)他不婚卻是因為有個人派人一直在衣食起居悉心照顧與他?!?p> 陸海升說,
“”顧少卿心思敏捷,本想聽之任之,看看對方的目的是什么。卻沒想到,那個照顧他的人的想法很單純,那么多年來只是想要他沒有后顧之憂而已。
僅有一點,若是顧少卿被她的手下之人誤會可能對哪家的小娘子有意,對他的照顧就會怠慢起來,但依舊會派人特地守護顧少卿的安全。
顧家賬簿之中有很多藥品、繃帶類別的支出,就是用在那些護衛(wèi)他的人身上,但以他的家底是雇不起也請不到武功高強眼高于頂?shù)慕腥说摹?p> 白家三娘子叫做白雪,善醫(yī)術,她曾救過一個江湖人物的云煉,不求回報,只求讓他替她暗中保護顧少卿。”
“你們在顧鶴之身邊發(fā)現(xiàn)了白三娘子給他配的護衛(wèi)保鏢?”
“后來,顧少卿到底是知道問題所在,他這個人陛下是知道的,斷案如神,自是能察覺別人從未留意的細枝末節(jié)。
于是,一門心思想找白三娘子出來,卻始終不得見,卻也不近女色,避嫌于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