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生命,終有一死,或長或短,或輕于鴻毛,或重如泰山。
不論是人類或者是魔物,不論它有沒有智慧,死亡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這代表著永恒的寂靜。
但這些人中肯定沒有野蠻人,他們不是魔界本地人,也不是現實世界里面的人,來歷無人知曉,他們不懼怕死亡,只懼怕默默無聞的死去。
對于他們而言,老死是最大的恥辱,戰(zhàn)死于強者的手中才是最大的榮譽,他們無時無刻都在期待著一場死斗,一場酣暢淋漓,你死我活的失敗戰(zhàn)斗。
他們只會聽從血脈深處的嗜血欲望的擺布,并且基本沒有恐懼之類的感情,只有在鬼門關外拼殺時才能感覺到快感。
如果讓人給他們做出評價,那無一例外都是“野蠻”,“瘋狂”,“傻”。
他們這些叫做野蠻人,實際上是狂戰(zhàn)士的家伙只為戰(zhàn)爭的怒吼和鋼鐵的交鳴而活。對榮譽的渴求和無名之死的虛無詛咒驅使著他們,讓他一往無前地投入每一場戰(zhàn)斗。
而現在的野蠻人之王更是如此,他本以為自己能在那場曠世的戰(zhàn)斗中被殺死,可直到他砍殺到精疲力盡,兩邊撤軍,身上都沒有一絲傷痕。
可以說是他的大風車雙斧太過強力,但他認為自己是被詛咒了。
魔界遍地火山,危機四伏,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狂暴的魔素所殺死,而野蠻人們因為蠢笨,更是居住在惡劣而又偏遠的火山巖旁邊。
在那里,一片荒蕪,除了兇惡的野獸和火山詛咒什么都沒有,獵物與獵人的身份隨時會轉變。
但一切都在野蠻人之王出生后被打破,他三歲下火山,五歲斬魔牛,十歲就能輕松解決火山中的魔怪。他天生神力,武力過人,不缺過人榮耀,也不吝與人分享,一個人用兩把斧子將整個火山區(qū)域全部擺平。
但是,有利就有弊。野蠻人之王在出生后就被野蠻人之神預言他會壽正終寢,以野蠻人部族中最屈辱的方式死去。
即便所有野蠻人都在可以隱瞞這條消息,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在野蠻人之王二十歲終于認字知道預言之后,他陷入了徹底的瘋狂。
感到憤怒的野蠻人之王沖進了夜幕中,并決定通過找到并殺死火山中最可怕的怪獸,火魔怪之王,來證明預言是錯誤的。
這頭怪獸已經在它漫長的生命里吞吃了數以千計的野蠻人和魔物,有著近四十米的高度,占據了整個火山中心,已經活了上千個歲月。
對于所有野蠻人來說,只要想迎來生命的終點,都會去挑戰(zhàn)這頭怪獸,享受生命最后的榮耀戰(zhàn)斗。
野蠻人之王本想把它留到自己生命的最后,可是被預言沖昏了頭腦的他等不及了,在鏖戰(zhàn)三個小時,數次險象環(huán)生后,火魔怪之王被他開膛破肚而死。
雖然很有挫敗感,但野蠻人之王沒有死心。魔界如此之大,總有一個能在戰(zhàn)斗中賜予他永恒的死亡,為了擺脫必定老死的預言,他離開了家鄉(xiāng)踏上了旅途。
野蠻人之王喝下黑油,踏上了自己的傳奇之路。每當他朝著夢寐以求的死亡進行猛沖時,都會受到自己那無敵實力的拯救,并把他帶出死亡的邊緣。
就這樣過去了整整十年,野蠻人之王死心了,整個魔界所有叫得上名號的怪物都無法讓他死得符合戰(zhàn)士的身份。
最后,他的解決方法是,用他自認為最惡毒的語言大罵惡魔君主,然后孤身一人去挑戰(zhàn)被激怒的魔界統(tǒng)治者:最為強大的惡魔軍團。
君王被他只身挑戰(zhàn)他入侵現實世界的魔物軍隊的行為給逗樂了,但他的膽大妄為不會為他贏得任何憐憫之舉。他讓手下發(fā)起沖鋒,并且準備為擊倒這個憨憨野蠻人的戰(zhàn)士們記功。
但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野蠻人之王毫不費勁地砍出一條通向君王的血路,最后被惜才的君主給打敗后捕獲了。
野蠻人之王又一次沒有死成,但他并沒有放棄,因為惡魔君王對他許下了魔界永遠不可能被違背的誓言——他能帶野蠻人之王找到屬于他的榮耀之死,但條件是,他和他的斧子要加入他的惡魔軍團,為他出力。
也就是從那時起,野蠻人之王成為了惡魔君王手上的利斧,被派遣到一座座戰(zhàn)場上被瘋狂白嫖P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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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轉回到現在。
野蠻人們天還未亮就出擊了,五十名如狼似虎的狠人身穿繳獲而來的鐵衣,里面裹著陌生動物的毛皮,手里握著粗糙灰暗的斧頭。
他們的步伐敏捷,進入了山腳下的定居點。這些人都是數年之中共同浴血的同袍手足,都經歷過一瞬間的生離死別,是物質世界中僅剩下的精銳野蠻人們。
他們的家人都已經被送回到了魔界,不論他們的奇襲成功與否,未來的時光都會得到優(yōu)待。
更別提,他們本就熱愛戰(zhàn)爭了。
前幾日那場瘋狂的正面戰(zhàn)斗讓兩邊軍團都死傷慘重,那場幾乎持續(xù)半天的戰(zhàn)斗誰都不肯退讓,最后在雙方王旗都倒下后不得不互相撤軍舔舐傷口而告終。
野蠻人們丟失了魔物軍最后的底牌蠻獸,整個軍隊死傷超過七成,就算他們還想繼續(xù)作戰(zhàn),也不得不撤退。
當然,人類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高文將軍全身骨折不得不敗下陣來,盾兵全滅,先鋒軍全滅,圣女也受了重傷。
可以說那場戰(zhàn)斗沒有贏家,兩邊都是純粹用人數在作戰(zhàn),類似于棋盤上的兌子一樣,無視消耗純粹互相攻伐。
“瓦爾基里,咕嚕咕嚕嚕(勇士,們,進攻!我們會全部光榮戰(zhàn)死的!)”
帶頭的戰(zhàn)士身穿一副飽經捶打的鱗甲,肩上扛著一柄厚重的大劍。魔盔下的臉粗狂野蠻,烙印著一生的沙場征戰(zhàn)和魔界的元素曝曬。
人類軍隊外面幾個哨點都很容易就攻下來了,對于這群已經得到內奸發(fā)出情報的勇士來說根本沒有什么挑戰(zhàn),反而只能感覺到可悲。
高文和圣女在前方打生打死,后面的貴族們居然可以因為那些無用的金銀珠寶輕松就把軍隊的布防圖賣掉了。
他們的時間很少,換崗的人會在一小時后到來,但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任何機會都不能放過。
他們要來刺殺高文和圣女,就算全軍覆沒只要帶走了一個就是成功,這次和以前也沒什么不同,反正能光榮戰(zhàn)死就行。
鮮血從斧頭尖上慢慢滑落,野蠻人首領的臉在黑暗中殘忍又嗜血,奇襲兵營的他們早已經自己等人成為了魔物的棄子,倒不如說這個伙計是他們主動申請來的。
不過潛行這種高難度的活計對于野蠻人還是太高了,他們不出意外被發(fā)現了。一道從天而降的閃光在他又揮下一斧子后照在了野蠻人首領的臉上。
這顯然不是正常的太陽光芒,他們挑選的進攻時間距離日出至少還有三四個小時。
野蠻人首領全身肌肉緊繃,他知道他們已經被人發(fā)現了,能夠發(fā)出如此程度的光照魔法,定然不會是常人。
目標上鉤,被他們這群吃人的魚餌給釣了出來。
舉起他那飽經風霜的手擋住刺眼的光,野蠻人之王咧嘴壞笑,因為他看清面前這個女人是誰了,正是他們的目標,人類之中數一數二的強者——艾姬多娜匯德維爾。
栗色的長發(fā)從金色的頭環(huán)中瀉下,重盾和長劍閃耀著太陽的光芒。她的周圍泛著火光,野蠻人靠近了一些,看到了她身上的紋飾鎧甲,臉上的惡笑旋即更加狂妄了。
“圣……女,廝……殺……”野蠻人首領的人類語說的磕磕巴巴,薩滿在身上雕刻的符文開始閃亮,雙眼開始變紅,理智正在消失。
這會大量消耗他的理智讓他本就不聰明的腦瓜子更蠢,不過他并不在乎,他是真的是抱有死亡的決心而來的,巴不得死在艾姬多娜那神乎其神的光明魔法之下。
“我是這片土地的守護者,七圣女之一,我接受你的挑戰(zhàn)?!闭f完這句狠話,艾姬多娜疑惑地看著面前這個野蠻人的氣勢不斷升高,他臉上露出的表情就好像是享受一樣。
她不明白這個強大的入侵者為什么這么奇怪,但對面已經殺掉了許多士兵,她不可能不回應。
即便她知道自己才是這群人的目標,她也不會退縮一步。黑紅色的光芒從旗幟中出現,帶有淡淡的毀滅之力。
而艾姬多娜的堅韌,讓野蠻人之王更加瘋狂,血液在不斷沸騰,豪氣在不斷涌現。
他有一個預感,今晚他可能真的可以死在這個光明圣女的手里。
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更是讓野蠻人之王欣喜,圣女的身后出現了數十名金甲武士,他們都是教會的武士,信仰堅定,會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他們是高文受傷后被派遣而來保護圣女的圣殿士兵,擁有著強大力量的同時,也是圣女力量的延伸,宛若她的手足一般。
當然,野蠻人們本就料到了這一刻,偷襲大營本就做好了面對所有人的準備,打一個也是打,打十個也是打,打一百個也是打。
別人越強,他們就越開心。
“閃耀的光輝啊,請讓無助的我借用您的力量,外來之邪物將化為無形,在偉大榮光的守護之下,出現吧!”
“結陣!”
話音剛落,十二名白袍修女以艾姬多娜為中心組成了楔形,白色的線條以她們?yōu)槔饨窍蛑行膮R聚,魔法在歡呼。
“審判將至!”
轉過半個身,艾姬多娜將自己手上的旗幟嵌在楔形陣的尖端頂點,只聽見一聲脆響,整個法陣開始運轉,光明之力開始迅速凝聚。
感受著體內的能量潮涌,這能量就像是一團被束縛著的烈焰,渴望被徹底釋放。艾姬多娜將它壓在自己體內,讓它緩緩流入自己的血肉。
她的眼中燃起火光,心中和身體中涌起無數的力量。她運用某種不屬于光明側的能力抽空了十二位修女體內的所有能量,將它們全部化為己用。
戴魔盔的野蠻人之王是關鍵,殺了他其他的家伙不足為懼。
縱使艾姬多娜體內的靈體已經因為過度飽和而隱約暴走,她也明白自己的目標。
只見艾姬多娜手上的旗幟頂端出現一個個盧恩咒文,濃郁的光明之力被不斷匯聚。伴隨著她口中咒語的低喝聲響起,一道如花朵般艷麗的光從里面噴涌而出。
巨大的威力與空氣摩擦直接化作一片火海,向前席卷而去,熾烈的高溫將路徑上的一切都直接燒成了灰燼。
這就是光普照萬物的力量,無法躲避!
艾姬多娜的光明魔法很強,可野蠻人之王卻并不害怕,只見他大笑著輪起肩上的巨劍,狠狠向著艾姬多娜的旗幟沖去。
他的手下向四周散開一一對上了金甲騎士,他們要給艾姬多娜和野蠻人之王一個公平決斗的機會。
將斧子舉過頭頂,野蠻人之王用粗魯的嗓音吼了一聲,聽上去更像是動物的嚎叫而完全不像人類語言,隨后他的手下也一起回應了一聲吼叫,野蠻卻又帶有韻味。
一股神圣的決斗氣息出現在了戰(zhàn)場上。
“不大薩達吧!”
野蠻人之王開始沖鋒了,他吼叫著沖向艾姬多娜,口中的噴出的唾沫沾在了下巴編成辮子的胡須上,頭上的劣質金色皇冠已經被高溫熔化滴在了他的頭上,身上滿是被灼燒的痕跡。
“光??!賜予我力量!”
第一次攻擊失敗讓艾姬多娜有些吃驚,她很快就將情緒調整好進行應對。
讓體內的熱火流進了自己的血液,感受著被灌注而來的光明之力將自己的精魄更完全地與她合二為一,感官相通,賜予她異世界的感知力。
“砰!砰!砰!”心臟高負荷運轉,艾姬多娜眼中的世界變慢了。
她可以看到每個敵人的心臟脈動輝若熾光,她可以聽到每個敵人的血液湍流轟如雷霆。在她眼中,敵人們的身體如被嗜血的紅焰所籠罩,就像是慢動作一樣。
野蠻人之王的巨大斧子終究落了下來,宛若一個攻城錘一樣砸在艾姬多娜的魔力護罩上。如此猛烈的一擊敲得盾牌瞬間出現裂縫,同時也將艾姬多娜從魔法陣中打飛了出去。
“迎擊,反刺!”看到圣女失敗,士兵們忍不住開始突圍,想要擊退野蠻人們前去支援,但轉守為攻反而讓野蠻人們更加瘋狂。
兩軍交鋒的一剎那,金色的長槍穿梭而出,鍛于高山的鋼鐵刺穿了血肉皮囊,沖在第一排的野蠻人紛紛倒下,但這收效甚微。
野蠻人們更加瘋狂了。兵刃碰撞,肌腱隆脹,揮砍攻擊的低吼一時間不絕于耳,野蠻人們寧愿死去也不后退一步的打法讓人類士兵們恐懼。
“不用管我,堅守陣線!”
艾姬多娜怒吼一聲,凝聚出一道光束刺入一名野蠻人的脖子,從額頭到下巴,用刀口把他的臉一分為二。他慘叫著退了回去,喉嚨里含滿了自己的血,然后帶著詭異的微笑死去了。
艾姬多娜動手的同時,野蠻人之王又怎么會袖手旁觀。
陣線突然變形彎曲,是王又劈下了他的巨斧,這一擊力大無比,將一個士兵從上碎成兩半,身軀從肩頸被斬到盆骨。
霎時間,人類引以為傲的小型軍陣被他一個人活活鑿穿。
“野蠻人,你的對手是我!”血液濺射到艾姬多娜的臉上,讓她白色頭發(fā)下的復仇烈焰出現了。
她將自己日夜祈禱的旗幟插到地面上,一道道符文身在空氣中生成了相同形狀的火焰殘影。
白熾的光芒化作烈火,迅猛地吞噬了野蠻人之王,他身上的皮毛衣物和體毛立刻燃燒起來,他的盔甲像烙鐵一樣印在了他的肉里。
駭人的痛苦讓他發(fā)出慘叫,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心中浮現,艾姬多娜感覺到體內的宇宙力量正陶醉于這個人的劇痛,這一招耗光了她體內幾乎所有的能量。
“啊巴卡巴,啊巴卡巴!(痛快,痛快!)”
野蠻人之王蹣跚著后退,不知為何居然尚未咽氣。他明明已經變成了一個大號的人型自走火堆,卻還是能堅定地揮出自己的巨斧。
但是,他的同伴就沒有那么幸運了,艾姬多娜在發(fā)現野蠻人之王的難纏后,果斷將目標放到了其他的野蠻人身上。
武德在勝利面前并不重要,只要殺光那些野蠻人們,她們就可以圍攻這個怪物了。
“沖鋒!”艾姬多娜揮舞旗幟發(fā)出進攻命令,隨后讓已經被她臨時賜福過的精銳們一齊向前猛沖。
強壯的手臂無情地揮舞著長槍,他們都是人類最精銳的士兵,每個人都有著白銀初階的實力。
突刺、旋扭、拔出,猶如一臺臺不知疲倦的殺戮機器,野蠻人的悍不畏死讓得到賜福的他們驚訝,但也正是因為他們的戰(zhàn)斗狂屬性,帶來的野蠻人精銳們很快就被完全殺光。
很快,就只剩下一個發(fā)狂的移動火堆了,可能是因為從小生活在火山旁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皮膚上仍在生效的符文,已經散發(fā)出香味的他仍沒有死去。
“車輪戰(zhàn)消耗他的體力,頂不住了就換人?!敝皇且凰查g,冷靜的艾姬多娜就下達了最正確的命令,她的魔力所剩無幾,不過保住騎士們還是綽綽有余的。
就這樣,野蠻人之王打不穿有艾姬多娜護航的防線,士兵們的攻擊也會被他擋在外面。
就這樣僵持著,天亮了,一直戰(zhàn)斗的野蠻人之王輸了。
但他也并沒有輸,他沒有死在艾姬多娜的法術下,也沒有被士兵們的金長槍所殺,更沒有力竭而亡。
他輸給了自己的生命極限。
符文榨干了他身體中所有的生命力,因為老去,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不得不倒下的野蠻人之王滿足的笑了。
這一刻,他的心中沒有不甘。
在戰(zhàn)斗中老死,這個結局真的不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