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之幻術(shù)
建造哪吒行宮所耗頗多，饒是喬坤精打細算，自己又出力省些開銷，還是不夠。
好在有月俸發(fā)下，期間又有新糧換舊糧之事，督糧官帶著他們稍賺了一些，這才勉強夠了。
后來喬坤清點財產(chǎn)時發(fā)現(xiàn)，袖里乾坤符有專門空間存放好些礦石，有十多塊礦石卻是純天然狗頭金，形狀并不規(guī)則，最小的也有將四尺多高，有數(shù)萬斤重。
還有白銀礦石，白金礦石，玄鐵、赤銅等等，一些不知名礦石還要更多。
此外，精煉好的金銀也有不少。他如此省錢全是做了無用功。
主要是這些時日喬坤每日只研讀道經(jīng)，卻沒有仔細盤算“袖里乾坤符”中的物品。而且他竟不知，修仙人也蓄金銀。
不過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哪吒行宮都快建完了，喬坤只取了少量補貼，將剩余礦石收著。
哪吒行宮主體建完，喬坤又使人為哪吒造了一座神像，身高、面貌皆與哪吒真人一致，還有乾坤圈和混天綾的模型。
最終效果是，哪吒兩旁有兩名鬼判相伴，皆身材五短，青面獠牙，哪吒神像比鬼判略高些，臉圓眼大，很有萌娃的樣子，戴乾坤圈，纏混天綾，略顯逗比。
然后喬坤又為哪吒尋了位廟祝，方才圓滿。
行宮一切完備之后，哪吒魂魄入了神像，一時天地震動，霞光四起，四周符箓發(fā)動，周圍按金木水火排布，一時天花亂墜，地涌金蓮。
神像的相貌更與哪吒真人類似，而且神情又靈動了幾分。
喬坤細細感應(yīng)，便覺這座行宮與四周方圓百里地脈相連，金木水火土五行齊備，與萬民之間互相感應(yīng)。
他心道，翠屏山早就預(yù)設(shè)好金木水火土符箓，實在非是臨時起意。莫非都是太乙真人安排好的？
喬坤按下疑惑，只暗自觀察。
且說哪吒在此翠屏山顯圣，一時天地異象，萬民皆有感應(yīng)，自是來此祈福禳災(zāi)，千請千靈，萬請萬應(yīng)。
那廟祝也有些手段，會一些簡單的宣傳，方圓百里百姓俱來此上香，一時間哪吒行宮香火鼎盛起來。
殷夫人時常過來為哪吒上香，當(dāng)然她不是求哪吒什么，只是單純看看哪吒，順便為哪吒祈福。但她要避開李靖，來得并不算勤，每次時間也不會很長。
倒是喬坤經(jīng)常來哪吒行宮，因為他在陳塘關(guān)也沒有家，也沒有親人，自由得很。
廟祝知他是幕后老板，故而十分照顧。偶爾喬坤在此留宿，還有單間居住，倒是十分安適。哪吒行宮雖然不大，但一兩個客房總還是有的。
不過喬坤來哪吒行宮，更多是為了監(jiān)視哪吒。
他雖然也上香，卻不信哪吒。他看得明白，所謂“千請千靈，萬請萬應(yīng)”，是根本不可能的。
因為人心生來便不知足，吃飽便求穿暖，吃飽穿暖又求安逸。
有了驢騾又想駿馬，有了富貴又想當(dāng)官，年過古稀想活百歲，過了百歲又想長生。
如此無窮無盡，難以滿足。
而且各人需求也各不一樣，彼此沖突，這家求下雨救干枯的莊稼，那家卻希望天晴來曬鹽，到底應(yīng)哪一家？若借債的和債主都來求，到底該幫誰？
若牽扯感情便更加復(fù)雜，譬如有小伙來求與某位姑娘結(jié)成連理，但那姑娘卻心念別家小伙，而別家小伙又念另一家小伙，到底該如何安排？
無論怎么安排，總會有人不滿意。
若再考慮幾方父母家庭，復(fù)雜程度更甚十倍。哪里都能應(yīng)呢？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若要真一一應(yīng)了，千請千靈，萬請萬應(yīng)，只怕這方圓百里盡皆亂了。何況，哪吒也沒有如此高深的法力做成這些事。
若哪吒真有這法力倒是簡單了。喬坤直接許愿讓敖丙復(fù)生，再讓哪吒復(fù)活不就行了？又何必讓哪吒在此裝神弄鬼，吸收信仰香火呢？
這一切歸根到底都只是幻術(shù)。但又不同于普通幻術(shù)，而是作用于心神之幻術(shù)。
有人來此叩拜，哪吒行宮便與之產(chǎn)生交互，給予反饋，其人便自覺所求已經(jīng)應(yīng)了。
并且潛移默化受行宮影響，預(yù)期降低，不會有更多非分想法，滿足感及被滿足感與日劇增，便覺哪吒靈驗，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喬坤知道這些，因為他給哪吒上香的時候，也與哪吒行宮有所交互，身中幻術(shù)。
他是修道之人，打磨神魂十多年，心神穩(wěn)固，當(dāng)然能察覺端倪。
然后他催動大日元神不斷震蕩，胸中五氣反復(fù)摩挲，費了好一番手腳才將這幻術(shù)破去。
當(dāng)時他怒不可遏，哪吒此舉乃是欺瞞諸多百姓。若他脾氣火爆一點，只怕當(dāng)場便把哪吒神像推倒。
只是他耐心觀察十幾日，發(fā)現(xiàn)哪吒施展的雖為幻術(shù)，但對百姓卻無絲毫損傷，而百姓也頗多滿足，也就沒有拆哪吒行宮。
他不知為何太乙真人要給哪吒安排如此復(fù)活方法，或許現(xiàn)在太乙真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但這不是如此愚弄百姓的理由。喬坤心存芥蒂，便經(jīng)常觀察哪吒行宮和諸多百姓的情況，若是哪吒有禍害百姓之舉，他定要消弭掉這種禍端。
哪吒行宮是他親手創(chuàng)造，若出了差錯，也要由他親手毀去。
待得時間久了，他又發(fā)現(xiàn)這幻術(shù)有磨礪元神心志之效。他以《白云還真妙法》對抗幻術(shù)，磨礪自身，精進迅速。
他也怕自己功行精進也是身中哪吒幻術(shù)，故而時時自省，運使《內(nèi)觀經(jīng)》觀察自身。
這一日他正于哪吒行宮休息，恍惚中卻看著一人形，依稀卻是哪吒的身形。
他心中奇怪，不是說至少要三年嗎？怎么不過數(shù)月，哪吒便有形體了？
哪吒見他有些扭捏，過了好一會才期期艾艾說道：“謝謝你?！?p> 言語既不冷淡，也不熱情，聲音也不同于生人，有一種機械陰冷之感。
喬坤這才發(fā)現(xiàn)哪吒身形頗為淡薄，想來不過是剛有些形聲而已，離完全復(fù)活相去甚遠，“你謝我什么？”
哪吒道：“謝謝你讓我得以全身安葬，還幫我建了這座哪吒行宮?！?p> 這個時代的人甚是在意身體完整。而后喬坤又修建哪吒行宮，也算救了哪吒一命。
這些確實是他做的，喬坤倒是坦然受了，“也沒什么，這也是我愿意做的。其實我以前還是挺喜歡你的?！敝皇悄莻€以前是很久以前。
這是實話。他原是喜歡哪吒的，但相處卻極不開心，自然就變成有些討厭。
然后便是長久的沉默。
哪吒并非不知好歹，此刻他現(xiàn)身便是想與喬坤親近些。
只是他生前做事全憑心情，從不在乎他人感受，如今死后，也不知該如何與人相處。
而喬坤雖然在胡思亂想，卻不想和哪吒多做交流，也沒有開口的打算。
最后還是哪吒打破僵局，“我其實挺討人厭的吧？”
喬坤隨口答道，“是的，很討厭。任性，又不聽勸。尤其是對生命沒有敬畏。”
哪吒所有的缺點中，最讓喬坤討厭的，是哪吒一言不合便要打殺人，缺少對生命的敬畏。
喬坤他自己從不這樣，雖然他也殺死過不少生物，卻不會毫無意義的殘害生靈。
他也對生命甚為尊重，從不濫殺。對于食物也異常珍惜，從不浪費。
“沒有對生命的敬畏嗎？”
喬坤點頭，“你憑什么覺得你可以隨意剝奪別人的生命呢，難道就因為你比別人更強嗎？若真如此，那四海龍王把你逼死，你又有什么好怨恨的呢？”
彩云童子、碧云童子、東海三太子，他們就沒有親人嗎？哪吒自己痛快了，卻給很多人都創(chuàng)造了痛苦。
說完喬坤又覺得抱歉，哪吒已經(jīng)很慘了，又何必再刺激他？
而且若哪吒還活著，他絕對不敢和哪吒這么說話，他怕被哪吒打死。
此刻的指責(zé)不過是欺負哪吒沒有能力反擊罷了。這本質(zhì)上又和欺負弱小有什么區(qū)別？
想到此處，他對哪吒道：“這些話太過分了，其實我不喜歡說教的。”
哪吒搖頭，“沒有，我很高興呢?！?p> 這話是真的，哪吒被封神之后，神通自成，可感應(yīng)他人訴求、情緒及善惡用心。畢竟沒有這些能力他也不能清晰給予信徒反饋。
此刻哪吒便能清晰地感應(yīng)到喬坤的情緒，敬畏生命是真的，喜歡他是真的，討厭他也是真的，便連最后的反省抱歉也是真的。
雖然有指責(zé)的話，但喬坤卻不居高臨下，而是以一種平等的交流，給予尊重，即便面對的只是一個他討厭的孩子。
他覺得縱然人在武力、相貌、財富上有差距，但人卻都是平等的。
這種平等尊重，哪吒還從未從任何人身上體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