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頌意識到自己有失分寸,她主動跟曉蘭姐打了個招呼。隨即與大祥哥避開了些距離,站在張芳的身邊。
一行人熱熱鬧鬧的去餐館吃了個飯,陳曉蘭的臉色十分平淡。
張家祥買完單,就帶著女朋友先離開了。
兩人之間一路無話,陳曉蘭別扭了會兒,語氣悶悶的說:“你怎么那么多妹妹?”
張家祥步子走的很快,他語氣透著不耐煩:“哪就那么嬌氣了?”
陳曉蘭知道自己不該當著他朋友的面擺臉色,看著他生氣的態(tài)度也有些后悔,于是主動捏著他的衣袖示好。
張家祥把她送到家后,頭也不回走了。
張家祥從來沒有主動帶曉蘭見過朋友,那天兩人吃飯碰到張芳,張芳提了一嘴,說過幾天小六帶著朋友回來。
張家祥問清了時間后,說自己有空。
一旁的曉蘭主動說她也去。
礙于張芳在,他不好駁小姑娘面子,便應了下來。
陳曉蘭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在村里也算小有名氣的美女了。
為了去接人,她早起特意打扮了一番,不僅把壓箱底的連衣裙拿了出來,還特意化了點妝。
可在車站接到了人之后,她微弱的自信被打擊的一點不剩。
陳曉蘭心里琢磨著,張芳的朋友,應該跟她差不多少。
張芳這個姑娘呢,雖然有幾分姿色,但是常年上山下鄉(xiāng)的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很少注重打扮。
女為悅己者容,這一點,曉蘭自認為比她強。
可今天初見兩位小姑娘,她們不僅模樣漂亮大方。
特別是那位姓蔣的小姐,衣著和背包無一不是昂貴的奢侈品,嘴里時不時冒出兩句英文,有些裝腔作勢,聽說是英國剛回來。
這下,陳曉蘭心里的調(diào)味瓶就打翻了,很不是滋味。
又介意著那個叫小六的姑娘跟張家祥摟摟抱抱的,她的臉色便無法抑制的垮了下去。
幾人一起的氛圍有些尷尬,但并不影響蔣樂樂的好心情。
蔣樂樂初來這里,對一切都十分好奇,她在微博上注冊了一個賬號,之前靠著分享國外的生活也成了一個小有名氣的網(wǎng)紅。
一路上蔣樂樂都捧著寶貝相機記錄所見所聞,幾人坐在三輪車上,途徑的山上樹苗長得比人還高些,已經(jīng)有半個手臂粗了。
“這蜜柚樹長得真不錯?!敝茼炆斐鍪?,觸到了葉子上的露水,擦過指尖。
蔣樂樂對張芳的工作也略有耳聞,她放下手里的相機:“芳芳姐,等秋天了我可要來吃個痛快?!?p> 張芳笑著說:“哪有那么快,今年才第一年,得長四年嘞。”
“可惜,你們一來趕著下雨,等雨停了咱們?nèi)ド缴贤?。”張芳語氣摻雜著遺憾。
“這雨下的才好?!笔Y樂樂看著眼前的景色,心生向往:“果然,下了雨,才見到什么叫真江南?!?p> 僻靜的山谷中,云霧繚繞在鄉(xiāng)間,使得羊腸小道也朦朧了幾分,在露水浸潤的小道上,一輛顛簸的三輪車緩緩消失在了山間的彎道上。
家里,爹娘已經(jīng)做好了一桌子好菜。
吃慣了山珍海味的蔣樂樂,聞見山村小菜開始食指大動。她捧著海碗,大快朵頤,嘴里的馬屁拍個不停:“我在英國,天天吃洋快餐、西餐,還是中國菜好吃?!?p> 周老六坐在鴨婆凳上,很樂意跟小姑娘聊聊國外的見聞。
當他聽到大英博物館里的中國館文物,恨不得提槍去掃蕩一番。兩人聊起國家大事,格局瞬間提升到家國情懷的高度。
“你說,那洋鬼子有啥好?”老六嘆了口氣。
周頌洗了碗出來,解釋道:“其實在那個戰(zhàn)爭年代,英國人他們更早有文物保護的意識,所以費了大的力氣把這些東西運回國,并且完好的保留了下來。若不是如此,也許我們民族的文物瑰寶早就在戰(zhàn)爭中蕩然無存了。不管它們身在何處,但身上烙印的都是中國的文化和歷史。”
“小六,讀書讀傻了。”周老六吐出一口煙霧:“那不就是殺人放火搶劫么?”
“落后要挨打?!?p> “所以咱們改革開放,國家現(xiàn)在越來越好了。”周頌說。
張芳點頭,加入了聊天:“國家是發(fā)展了,大環(huán)境越來越好,咱們臨溪山也不能落后,得跟上時代的步伐。”
張芳說起申請國家補助建設(shè)學校屢屢受挫,這是她的一塊心病:“等咱們自己富了,自己建學校,不給國家拖后腿。”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
地上的泥巴還有點濕,張芳本打算等天晴了再上山,周頌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雨靴,催促朋友們換上。
“就得這個天氣上山,有寶貝?!?p> 周頌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她走在前面,帶著兩個朋友開始攀登。
對于臨溪山的地理環(huán)境,她已滾瓜爛熟。
蔣樂樂的體力有些跟不上,一行人走走停停,身邊周頌一路鼓勵著她。
蔣樂樂哪里吃過苦,她心里已經(jīng)開始后悔自己閑的找罪受,在村里轉(zhuǎn)轉(zhuǎn)簡單拍點視頻不好嗎?
張芳笑著回憶:“小時候,小六是最慢的,現(xiàn)在也能照顧人了?!?p> 蔣樂樂本想放棄,聽到張芳的話,勾起了好奇心:“比我還慢嗎?”
“比你慢得多,所以我們每次都得等她?!?p> 聽完這話,蔣樂樂心里有勁兒了。
加上周頌和張芳生拉硬拽的帶著她,一行人耗費大半天,終于慢慢登上了山頂。
站在山巔之上,蔣樂樂無法形容此刻,她的內(nèi)心涌現(xiàn)一股巨大的震撼,原本癱軟的雙腿生出一股力量,她小跑著往前。
在她的眼前,是北國風光的草甸,是波瀾壯闊的云海,是穿云入霧的青山。
“這簡直是人間仙境吶!??!你們不震撼嗎?”蔣樂樂指著眼前的山河畫卷,恐怕這世間,再好的畫家也畫不出這份景致。
“我們是本地人,生在這兒長在這兒。”張芳神色如常,她緩步走近蔣樂樂。欣賞著眼前的景色,心中翻涌的是一片熱愛之情,她跟蔣樂樂不一樣,蔣樂樂是此間的游客,而她的根深扎于此。
“我的天吶?!笔Y樂樂喃喃道:“周頌,我現(xiàn)在相信你了,你想做的是一條可行的路?!?p> 寒來暑往,周頌的假期都在這座山上渡過。
她對于這片土地的地質(zhì)資源探索還不算深入,但也做了第一版規(guī)劃報告,論證臨溪山的旅游開發(fā)可行性。
看見蔣樂樂的反應,周頌更加堅定內(nèi)心的想法,但她并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因為這個項目宏大,涉及范圍廣泛。從政府的審批到商界的投資,無一不是難關(guān)。
這也是周頌為什么特意帶蔣樂樂來玩一趟的原因。
她跟張芳相視一笑,故作為難的皺起了眉,說來說去,政府扶持這邊還能想想辦法,就是資金這一塊沒著沒落。
“估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敝茼瀲@氣。
說來說去就是錢的問題嘛,蔣樂樂也聽懂了:“嘿,要錢嘛,我蔣樂樂缺什么也不缺錢?!?p> 是的,您不差錢,可蔣氏集團是你媽的,錢在你媽手里呢。
周頌在一旁慫恿:“如果有蔣氏集團帶頭,估計能拉到不少投資?!?p> “你放心?!笔Y樂樂拍著胸脯說出豪言壯語:“我媽的工作,我來搞定,我媽是商人,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她肯定投?!?p> 等到云海緩緩褪去,一行人開始下山,被洗腦干凈的蔣樂樂才回過神,光顧著看風景,她照片和視頻忘拍了。
經(jīng)過山下的趕牛坪,張芳和周頌給蔣樂樂介紹著小時候的趣事。
想到小時候打雪仗,周頌很是記仇:“小時候,芳妮兒把我的糖果騙走了,害我做夢還流口水?!?p> 張芳看著翠綠的草坪,上面仿佛還圍坐著編花圈的女娃娃:“那時候,小六的風箏飛的可真高,追著那只風箏,小六學會了走路?!?p> 蔣樂樂看著空曠的草地,開始羨慕起她們的童年:“我小時候每天要在家里練琴、跳舞,沒有什么意思。”
張芳在河岸的柳樹上采了一根柳枝,上面趴著的毛毛蟲被她甩落,隨手編了一個草環(huán)。
蔣樂樂說什么也不肯戴,她最怕蟲子,想著就瘆人。
身后兩個姑娘追著她,三人歡聲笑語漸漸追逐著遠去,只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留下一串泥濘的腳印。
在燈芯橋玩了一個禮拜,臨別之前,蔣樂樂說想去他們的小學看看。
梧桐小學的距離比較遠,周頌估計她又是心血來潮,別走到一半就想回來了。
“你們村沒有自己的小學嗎?”蔣樂樂很好奇。
這個,還真沒有。
看蔣樂樂堅持要去,張芳去大祥家借了一輛自行車,蔣樂樂坐在她后座。
周頌單獨騎了一輛,一行人騎了四十分鐘才到梧桐小學。
“你們小時候也是這么上學嗎?”蔣樂樂坐在后座,抓著張芳的座椅。
“我們走路?!敝茼灲忉專骸霸缟衔妩c鐘起床,背著一天的干糧,要走兩個小時,來回就是四個小時?!?p> 蔣樂樂張著嘴,有些不可思議。
今天是星期一,小學里傳來朗朗的讀書聲,三個女孩子從窗戶經(jīng)過,里面的孩子頻頻回頭往窗外看。
教室里的老師推開咯吱的舊門,打了個招呼:“張老師,不好意思,孩子們上課呢?!?p> 張芳點頭,帶著一行人離遠了些。
“芳芳姐,你還當過老師?”
張芳點頭:“在這教過幾年書,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個學期開學,總有幾個座位會空,孩子們那么小就輟學了?!?p> 說到這個話題有些沉重:“每個孩子都有受教育的權(quán)力,卻不一定能有受教育的條件。”
“樂樂,你很幸福。”張芳說:“你出生的起點比很多人都高,這些苦可能從來沒見過,但它確確實實存在?!?p> “不敢說我們一定能改變它,我真希望未來越來越好?!?p> 那幾天蔣樂樂翻來覆去睡不著,張芳的話一直在她腦?;厥?。
她終于知道了,明明都在一個圈子里,周頌卻從來不喜歡奢靡之風,心性素樸,是因為她曾經(jīng)走過的路,吃過的苦和身邊的人。
這座大山很美,比它更美的是生長在這片土地的人。她想到張誠年,想到張芳,想到周頌。
他們的脊梁剛直如鐵,心性堅不可摧。
蔣樂樂回長沙,蔣母特意拋下工作,給女兒接風洗塵,定了市內(nèi)最豪華的酒店,還買了女兒喜歡的包包。
蔣樂樂收下了包,心里琢磨著這個得多少錢。
“你很缺錢嗎?”蔣母有些意外,她對女兒一直是富養(yǎng)。
蔣樂樂點點頭,又搖頭:“媽,以后我要自己賺錢,孝順你?!?p> 蔣樂樂放下包包,依偎著撒嬌:“但現(xiàn)在需要一點點小投資?!?p> 周頌對于臨溪山的調(diào)研報告交給張芳,從鎮(zhèn)政府層層遞交上去。
周頌陪著周懷明下棋,其實兩人的水平已經(jīng)十分相當了,有與之博弈的水準。
不過她下的小心翼翼,心里思忖著把他哄得開開心心。
周懷明也看出來了,讓他贏他照單全收,下完棋沒啥事兒就麻溜的回房間。
他算盤一打就知道閨女兒憋著事兒,還是難辦的事兒,干脆就讓她沒有開口的機會好了。
最終還是周頌憋不住氣,她回憶著蔣樂樂的招數(shù),一旦開口撒嬌,干媽都是有求必應的。
“爸爸?!敝茼灨松先ィ骸拔医o你泡杯茶嘛?!?p> 周懷明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腳下的步子慢了一步就被周頌拉回了客廳。
周頌泡茶的技術(shù)生疏,差點就把她爸的紫砂壺賣了,好不容易穩(wěn)住手上的動作。
周懷明小心翼翼的把養(yǎng)了多年的寶貝接過:“我來吧?!?p> 周頌不擅長曲線救國,她直接從自己的書包里翻出臨溪山的勘測和開發(fā)報告,拿給父親過目:“您看看這個怎么樣?”
周懷明漫不經(jīng)心的瞥了一眼,放在茶幾上:“這個,你做的?”
周頌觀察這他的神色,微微點頭。
“不錯?!敝軕衙髡f:“書沒白讀?!?p> “做做學術(shù)還行,爸爸支持你。”
“這個涉及太廣,你一個學生,不要摻和到復雜的圈子里?!?p> 周頌翻開報告,攤在周懷明眼前:“我只是負責地理勘探研究這一塊,這個項目可行度很高的?!?p> 周頌打開手機相冊,把自己錄制的視頻點開播放:“您看看,這樣鬼斧神工的自然風景區(qū),如果能做起來,不僅是改變了這座大山,還能帶動我們?nèi)〉慕?jīng)濟增長?!?p> 周懷明看了片刻,點點頭,皺眉道:“這個有一定可行性,可是......”
可是什么?聽見他話鋒一轉(zhuǎn),周頌豎起了耳朵。
“小頌?!敝軕衙髀唤?jīng)心的翻著手里的紙張:“你年齡也到了,該考慮考慮自己的事兒?!?p>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爸,我明天就去相親?!敝茼烖c頭:“不找外地的,就嫁長沙?!?p> 周懷明看著女兒,表情無奈:“爸爸不是這個意思?!?p> “爸?!敝茼灉惤诵骸澳鷽]逼我,我求您的,我主動想解決終身大事?!?p> 周懷明喝了口茶,擋住的嘴角不經(jīng)意的勾起。
果然,人還是得使點雷霆手段。
周懷明一早看過這份報告,算是有一定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