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的人,
總是假裝自己是正常人,正常人根本沒有力氣假裝。
高明的人,善于隱藏自己,藏不住刻意,感性的人,隨性,隨心,謀略深的,總是帶著謹慎,閱歷多的,掩不住滄桑,淳樸的人,簡單快樂,目不兼視,蠢笨的人,自以為高明,善于展露,貌美的,多自我欣賞,丑陋的,大多自卑,異于常人的,氣質(zhì)藏不住,飛揚跋扈的,不是白癡,就是情緒不受控制。
假裝,是最難的,有些慣犯,頗有智慧,他們假裝自己是正常人,時常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破綻,并迅速偽裝,他們從普通的捕快身邊走過,捕快們會毫無察覺。
要想騙過神捕,
就要再厲害些,那些背著巨罪要案的,手段高強,膽色大于常人,但在假裝這件事上,他們一樣會失誤。假裝是最難的,刻意和痕跡,永遠無法掩蓋。真正厲害的高手,從不假裝,他們在腦子里騙自己,就是長期居住在此間的正常人,只要騙過了自己,就可以騙過神捕,這樣的人并不多。
我是蛇子行,
我是一個天才神捕,我就站在這處巨大的通道里,來來往往的人群,喧鬧著,前方是經(jīng)過改造的大型市場,里邊鋪面商販云集,里里外外都很繁鬧,我的身后站著機器人,監(jiān)督這次考核。
這里的人,流速極高,這里是最近三十艘戰(zhàn)艦,唯一的貨品綜合市場交易船,每天的客流量高達十萬,現(xiàn)在是午高峰,客流中加上食客,每秒,從我身邊走過的,至少有三十人,不少人疑惑的望著我。
那個囚犯,
是一個有著四十年經(jīng)驗的慣犯,會從這里經(jīng)過,我只有三次機會,出現(xiàn),走來,擦身,一旦他擦身而過,就很難再抓到他。只要抓到他,我的考核就可以提前結(jié)束,等著第二次分編就好。
這是那幾個老瓜瓤子,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帶著老派的風(fēng)格,我掃視著眾人,就像神,俯瞰眾生,我身后的機器人很緊張,生怕漏過任何可疑的人,他的機械腦袋,快速的掃視眾人,按照我剛才說的,去辨別,我想笑。
假如他是一個捕快,這樣追捕的話,他已經(jīng)死了。捕快最大的問題就在于,根本不懂得隱藏自己,癡迷于抓住任何可見的線索,在琳瑯滿目中,浪費自己可憐的精力,很容易進入追捕者的慣式思維。
人,是慣式思維動物,
比如兩個小孩追逐打鬧,其中一個追另一個,另一個則跑,追的拼命追,跑的拼命跑,倘若跑的那個猛的回頭,反過來去追打追的那個,就會逆轉(zhuǎn)過來,還是追的拼命追,跑的拼命跑。
捕快追捕逃犯也是如此,讓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打開他的逃跑思維,就可以控制他。高明的獵手,總是喜歡玩弄自己的獵物,就是利用了這種本能思維,逃跑中的人,會顧不得思考,逃跑思維會輕易壓倒一切,他們就沒有很強的意志,哪怕是四十年的慣犯,時間越長,反塑越深。
慣性和重復(fù),
會深度反塑,做一件事,久了,就會被深深地影響,就會不自覺的把自己交給習(xí)慣,神捕大多有很強的自我控制力,并且很多神捕驕傲自大,目空一切,他們大多沒有遇到過像樣的反殺,就會以為,自己控制一切。
那幫老瓜瓤子太黑了,他們,用一個神捕替換掉了囚犯,直覺告訴我,人群中,有一雙眼睛在悄悄觀察我。
我拍了拍機器人的肩膀,低聲道“在這里等我,我去忙一下。”
“哎!你不能走啊,我一個人搞不來。”機器人忙道。
“沒事,按照我教你的,認真的看,他就在這里?!蔽倚Φ馈?p> “不行不行,我真搞不來,再說了我是監(jiān)督你的。你去忙什么?不能違規(guī)啊,別連累我?!睓C器人忙道。
“我去撒潑尿,你們機器人不吃不喝,我憋不住啦?!蔽倚Φ馈?p> “好吧,那你快點回來?!睓C器人無奈道。
我趕忙溜了,擠過人群,穿過幾個通道街,來到一家小雜貨鋪,這里竟然生意火爆,幾十個人,在長長的貨架上挑選著,我擠進來,撞到了一個人,他一愣罵到“沒長眼?。 ?p> 我沒理他,畢竟,為了生活,我快速來到角落里,拿了個凳子,坐著,我在等。
如果只是囚犯的話,我站在通道就能捕捉他,但神捕不同,他們的狂傲大多基于一點能力,我藏在這里,機器人站在通道人群里,神捕就會隱藏自己,避開機器人,我只要安心等上一刻鐘,他就會來找我,這是神捕的慣性思維決定的。
沒有任何一個人,愿意當被追的那個小孩,他們永遠喜歡,做追逐的那個,最喜歡看著,被捕捉的獵物,在狂奔中,驚慌失措,這是捕獵最大的樂趣,這是人的本能,人人,都渴望獵殺。
我耐心的等著,
翹起二郎腿,拖著下巴,打盹。
我最近沒睡好,著實困了。
......
我竟然睡著了,我載倒下去。
惹得不少人噗嗤的笑。
“你買不買東西!不買別在我這睡覺啊,我這不是客店。”肥胖的店主伸著肥胖的脖子叫道,看來已經(jīng)過了一刻鐘,他才會這樣不耐煩。
“買買買!我看看,看看!”我從貨架上拿起一個機械部件,扶起凳子,坐下來,用手掐著額頭,回神。
一旁兩個坐著的人,在低聲說著,似乎在討論采購部件的數(shù)量,以及能從中搞多少油水。
我往后挪了挪,依靠著墻,繼續(xù)打盹,我的眼睛,留一道微弱的縫隙,白色的光,似乎被虛影隔開,我笑了。
“你們好,老東西們?!?p> 我打著招呼,一旁的兩個人一愣,看著我,他們匆忙起身,去找店主訂貨。
我指了指騰出來的凳子,淡淡道“坐一會吧?!?p> 幾個客人看著我,低聲討論著我腦袋上的傷。一般人們把不符合常理的行為,統(tǒng)一歸并為,腦袋有傷,以使其合理化。
她,既沒有看我,又沒有發(fā)出任何評論,只是仔細盯著,一個加熱器的外殼,仔細的看,仿佛要買似的。
她,很漂亮。
我睜開眼看著她,她雖然戴著面罩,藏不住她的青春,五步外的,貨架旁,她仔細的看著,輕輕放回貨架,然后盯著那個加熱器的外殼,仔細打量,似乎在權(quán)衡這個款式,自己到底喜不喜歡,她裝的真像,就像這本來就是她的生活一樣。
“別裝啦,來坐會啊?!?p> 我盯著她,笑道。
“小流氓!什么東西!”一個中年女人,低聲責(zé)罵著。
她,順著責(zé)罵,看了我一眼。
只是看了一眼,又打量著那個加熱器外殼,終于決定買下來,她拿著外殼,向店主走去。
我一愣,
難道我看走眼了?還是我太困,睡過頭了,對方早就來過了?我有點疑惑。那個女人,買了加熱器外殼,給了錢,店主笑臉歡送著,繞過貨架,指著我大罵“你個混賬東西,到底買不買,不買滾蛋,不要騷擾我的客人,敗壞我的生意!”
我猛的跳起來,
推開幾個驚慌失措的客人,我沖出來,左看,右看,沒影了。
麻德!讓她溜了!
“你這小子,是不是有?。 钡曛髋?。
我不理會他,對著店內(nèi)一招手,那個提著兜子的客人,慌忙近前,把一個東西塞到我手里,一道煙,跑了。
我拿到近前,仔細觀看,是塊玉,黑色的小玉牌,正面刻著風(fēng)神,背面刻著四個字:浩然正氣。這是那個女人的玉,她是一個神捕。
“哎!你們搞什么鬼!是不是偷我東西!”
店主叫道,幾個客人,在遠處對著我戳戳點點。
“不是,我就是來進貨的,你這態(tài)度不好,我去別家了。”我不悅道。
“說的真好聽,你在我這店里搞了半個小時,這是大家看到你了,你不好下手,小毛賊,快滾!不然我叫捕快逮你,沒兩三個月,你出不來。”店主威脅道。
我搖著頭,快步走著,我并不是小偷,那個才是,我一進來就捉住了他,他很聰明,也很賊,塞了一塊銀子給我,我沒有收,坐在了角落。
他從我的年紀判斷出,我不是他的同行,而是一個捕快,一個不收錢的捕快,通常有兩類,一類不屑于這些碎銀子,一類有正氣的捕快。他判斷我是第一類,以年齡推斷,我是神捕。
他知道我追捕的必是高手,他很容易看出那個女人不簡單,我睡過了頭,那個女人,必然近距離觀察了我很久,小偷才有時間偷走她的玉,這應(yīng)該是掛在腰間的玉,叫做正氣牌,我見過不少神捕掛著,只是她這塊,黑色的玉,很少見,那個小偷技術(shù)一定很高,這塊玉通常藏在腰間的秘匣中,他竟然能偷得到。
我放過了那個小偷,我只是來這里,陪那些黑衣老邦子們玩玩,他為了生活,今天我心情好,要用他。
他確實很厲害,是個老手,偷的是能表明身份,又很重要的物件,他在一天內(nèi)遇到兩個神捕,必然害怕,所以他把偷到手的貨物放回貨架,把這玉牌塞給我,忙不迭的跑了??峙滤蠈嵰魂囎恿耍莻€胖店主,竟然說我是小偷,真是可笑。
我將玉牌放進兜里,有東西硌手,我掏出來看,一塊銀子,比先前那塊大了一倍。
“老江湖?!?p> 我笑道,走進一家飯館,把銀子拍在掌柜面前,找了個偏僻角落,吃喝起來。
我不禁有些感慨,
在這個時代,生活很艱難,兇案頻發(fā),邪惡遍地,每一個領(lǐng)域,每一艘戰(zhàn)艦,每一個店鋪,甚至每一個地攤,都被無數(shù)人把持著,爭奪著,從中賺取口糧。
我們依靠古老的規(guī)矩活著,盜賊有盜賊的規(guī)矩,捕快有捕快的規(guī)矩,店主有店主的規(guī)則,我們都活在慣性里。
“老板,給我來壺酒?!蔽液暗?。
“客人,你這,你這滿十八歲了嗎,最近可是查的嚴哩。”老板擔憂道。
“巧了,剛過完生日?!蔽倚Φ?。
“那完了,說這話的,準不夠年齡,我可以給你,僅限一壺,有人查,你給我咬死了啊,不要害我才好?!崩习鍑谕兄?p> “沒問題,我懂?!蔽倚Φ?。
我還是低估了酒,
我吃飽喝足后,倦意襲來,我打個盹,竟然睡了半個時辰,老板一度以為我喝死了,幾次來探我的鼻息。
我很警覺,頭兩次他來探鼻息,我在心里嘲笑他。后幾次,我迷迷糊糊睡著了。
伙計推醒了我,我想起來我要忙正事,忙跑向廁所撒尿,我洗完手,大搖大擺的走出來,沿著通道行走,穿過幾個橫道,回到最大的通道街來。
這里依然熙熙攘攘,好不熱鬧,不過客流明顯減少,我盯著人群看,形形色色的人,巨蛇族人,機器人,外星人苦力,來來往往,川流不息。
人群中,一個高大的機器人,緊張的環(huán)顧,不停掃視著眾人,他很認真,不過資質(zhì)太差,注定吃不了捕快這碗飯。
我遠遠的伸手打招呼,擠到近前。
“你這泡,撒了幾個小時,麻德!年紀輕輕的,身體垮啦,你行不行?!睓C器人不悅道。
“餓了,順便吃了點。”我忙笑道。
“哼!你看看人家別的神捕,廢寢忘食,再看看你,吃喝拉撒。你是神捕嗎?是不是走后門升的?!睓C器人抱怨道。
“好啦好啦,怎么樣,發(fā)現(xiàn)他沒有?!蔽覇柕?。
“我就說你不靠譜?!睓C器人不悅道。
“怎么,沒捉到?不應(yīng)該呀?!蔽颐Φ?。
“沒捉到反而好了,捉到了,按照你的方法,我捕捉了五十多個人的影像,對接數(shù)據(jù)顯示,你真靈!”機器人依然不悅。
“你看看我沒騙你吧?!蔽倚Φ馈?p> “那有什么用,全是小毛賊,巡捕司已經(jīng)抓了他們,你是來抓大目標的,大目標連根毛都沒有啊?!睓C器人抱怨起來。
“不用擔心,她自己會來找我,咋們就在這等著。我讓你看看奇跡,讓你開開眼?!蔽倚Φ?。
……
……
晚高峰,已經(jīng)過了,
我和機器人傻站著,我腳都麻了,期間不少人,跑過來訊問我頭上的傷情,若不是有機器人在,他們是極可能打我的。
她,竟然沒有來找我。
“唉??!奇跡不來了,撤吧?!睓C器人絕望道。
“也好?!蔽业吐暤?。
“老弟,你行不行啊,在這里溜溜站了一天,毛都沒抓到一根。”機器人抱怨模式,依然在繼續(xù)。
“一個小失誤?!蔽颐Φ?,心中很疑惑,不應(yīng)該啊她怎么不來呢。
“虛名啊,虛名坑死人,我也是信你個鬼,什么天才神捕,什么追兇小能手,盡是扯淡?!睓C器人抱怨著。
我垂頭喪氣的走著,聽著機器人一路抱怨?;氐将C神會。
黑色的大幕,高臺上,坐著十八個黑衣老者。他們似乎在等我。
“不行吧!小崽子!別這么狂!”黑衣老者嘲笑道,不少黑衣附和。
“我抓到她了,可惜我又放了她,她是個女的?!蔽覐娧b鎮(zhèn)定道。
幾個老者彼此看著,點點頭,更多的老者則是不屑“說的天花亂墜,捕快的規(guī)矩是要見人,人沒抓到,就不要狂!”老婆婆教訓(xùn)道。
“好吧,我輸了,你們贏了?!蔽也淮笤敢獬姓J,但我的老師寫了書信給我,他信中說,姿態(tài)放低,很多事情就好辦了。哼,老江湖,把妥協(xié)說的這么好聽。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還是可以的,最起碼查出來了。我看能過。”黑衣老者起身道,有幾個贊成的。剩下的還在享受我的妥協(xié),覺得不夠勁。
“諸位前輩,我為我的狂傲,道歉,我還很不足,我需要你們的指引,沒有你們,我無法獨立追查到他?!蔽艺f著,我不敢相信,或許是酒的作用,或許是那封信,或許是那個女神捕帶給我的挫敗感,我變得謙卑。
“這就對嘍!獨木難行!合力方生。我看可以過?!睘槭椎拇蠛谝吕险吒吲d道,眾多黑衣人滿意的點頭。
“我宣布,蛇子行通過了考驗,無須分編。明天開始,你可以自由搜查三大登陸艦隊,太空留守艦隊,外空防御艦隊,三顆行星,及其所有衛(wèi)星,你獲得了全域搜查權(quán),明天會有神捕來接你。恭喜你。”為首的大黑衣老者興奮道。
我有些吃驚,忙俯身施禮道“遵命?!?p> “哈哈哈哈,好,這才對嘛。小子,好好干,二十年后,這上面有你一把椅子。”一個老者笑道。
“這話說早了,看吧,很多天才,未必能行,看吧?!绷硪粋€黑衣老者擔憂道。
“說說你對神的看法,你覺得,為什么我們一直抓不住他?!睘槭椎暮谝吕险邌柕?。
“環(huán)境塑造心性,經(jīng)歷塑造品格。假設(shè)神存在,必是外星人,他藏于艦隊,在時間里,被我們的艦隊環(huán)境塑造,他的經(jīng)歷讓他隱藏起來,一定是受大內(nèi)戰(zhàn)影響。不論好人壞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塑造將是最深的,他活過了整個大內(nèi)戰(zhàn),必然比普通人更深刻。我不能判斷他是善良的人,至少可以判斷他不是大惡人,因為艦隊還在巨蛇族手里。我們抓不到他,因為他比我們更懂巨蛇族人,這只是初步的判斷?!蔽覔鷳n的說著,我無法判斷,信息太少了。
“嗯,雖然簡陋,方向是對的?!睘槭椎睦险咝Φ?。
“你是故意放走那個女神捕的嗎?”一個老者疑惑道。
“不是,是我疏忽了,我拿到了她的正氣牌,我以為她會回來?!蔽抑t虛道。
“你能拿到一個神捕的正氣牌?我怎么就不信呢,神捕都這么菜了嗎?”老者不悅道,又要扎我。
“我拿給你們看?!蔽疑爝M兜里,心里一震,玉牌不見了,我忙掏出來,一張紙條!
黑衣老者,看著捏著紙條發(fā)呆的我,頓時大笑道,
“哈哈哈,怪不得今天這么老實,原來是著了別人的道兒,狂不起來啦,哈哈哈哈。”
麻德!在飯館!趁我喝酒睡著的時候,摸走了玉牌,大意了!大意了!
我急忙打開,俊秀的字體,格外悅目,上面寫著: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神捕!你該冬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