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么多年你幾乎是一個人支撐起整個電磁科技的發(fā)展,真是辛苦你了。”想來想去,薩爾提還是從他們彼此最熟悉的領域開始了話題,“不過近年來,支持你的人越來越多,你應該也輕松了不少吧?!币娢髁_歐沒有反應,像是沒有聽見的樣子,薩爾提以人類無法聽清的音量說出了那個困擾自己多年的疑問,“作為神使的你,為什么會對電磁科技感興趣呢?”
“這么多年,沒人問過你這個問題,因為這實在不可思議,他們擔心自己會獲得一個可怕的答案,而再后來,人們習慣了這件事,因為這已經與你緊密相連?!彼_爾提理解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對此不再好奇,因為自他們出生以來西羅歐便是電磁科技的代言人,對他們來說,西羅歐與電磁科技密不可分。
“有人告訴我,你做這些是因為我的愿望?!碑斔_爾提說出這句話,西羅歐明顯睜大了眼睛,手里的動作也慢了一拍,好在他的職業(yè)素養(yǎng)足夠補救這一瞬間的分心,但看在薩爾提眼里這便是被說中的神情,心里哀嘆他竟然自欺欺人到連自己都信了,想要安慰嘴上卻不饒人,“但我覺得他完全看錯了你,你是多么任性的孩子,只想滿足自己的心愿?!?p> 熟悉的語氣讓西羅歐聽到這句帶著嘲諷的話時反而笑了起來,可惜脊柱被侵蝕的刺痛讓他僅僅維持了一秒,“雖然你可能沒有注意,我經常去看看你的學校,你在那些孩子們之間非常開心,在星晶科技受到壓制的這里,你恐怕那時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做吧?”而自己的介入讓他找到了答案,一個并非封閉專屬于某些人群的開放的技術。
但歸根到底,那是他自己的愿望,無論是別人還是他自己都應該記住這一點,他并非是由于理所當然且自愿的犧牲來達成大眾的心愿的人,而僅僅是他們的心愿與西羅歐恰好一致罷了,“之前的事,我一直想向你道歉?!彼_爾提這話說的細如蚊蠅,“我們不需要完全心意相通,共同的愿望已經足夠將我們鏈接在一起,不僅我們,還有你的那些孩子們?!?p>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既然如此,那就放心把未來交給那些繼承了我們愿望的人吧,之類的沒錯吧?”薩爾提說到這里終于認清了自己感到憤怒的緣由,他憤怒于西羅歐不經商量的便想要自我犧牲,為了本來沒有必要的事。
他不由分說的自背后擁抱西羅歐,動作非常輕緩,畢竟擔心真的弄痛了他,但他敏感的共享感官足以讓他難以繼續(xù)工作,“但是,難道你就甘心讓自己努力了那么久的愿望讓其他人完成?我認識的西羅歐雖然平易近人,但仍然和其他神使一樣高傲。”自然是高傲,否則如何會在此處扮演唯一救世主的戲碼,“我覺得你絕不會樂見此事?!?p> 西羅歐的身體因為突如其來的刺激而顫抖,但這次他沒有直接喝止,甚至咬牙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讓人一時間分辨不清他是在厭惡還是在享受這種擁抱,不過手上的動作也確實慢了不少,看上去受到了不少的影響。
“你如此不要命的想要解決問題,這件事恐怕和你脫不開關系。”當然薩爾提即使被拒絕也仍然不會放手,他知道西羅歐現(xiàn)在沒有反制的方法,“況且你一個人跑來這里,想必是沒有和任何人解釋便獨自跑走了吧?”薩爾提作為他多年的好友仍舊對他十分了解,他十分確認這個單純的孩子估計覺得自己百口莫辯,“我猜猜,你是覺得即使解釋了也沒有任何人會信?”
“所以我才說神使都這么傲慢,你也一樣,西羅歐。”薩爾提思及此處感到怒火中燒,也不再顧忌是否會弄痛他,幾乎是暴力的握住那些花莖,像是要向拔雜草一樣將它們拔出來,可惜自己力量不足,幾次努力都脫手,不過倒是確實阻止了西羅歐的進一步工作,他大概是因為疼痛而難以站立,幾乎整個人都趴到了控制臺上,開始帶著哭泣的音調求饒,但仍然強忍著淚珠沒有讓它們輕易落下。
“現(xiàn)在知道錯了嗎?”薩爾提見他如此也下不去手,只是安撫似的抬手觸摸他已經被花朵擠的散亂的頭發(fā)與如同發(fā)飾般的花朵們,這反倒讓他的哭音更重,“你總是抱怨著沒有人相信你,沒人敞開胸懷與你開誠布公,但將心比心,你是怎么做的呢?”
“你看,你也從來不試著去信任我們,難道你眼中我們就如此冷漠,由于偏見便罔顧事實?我們會回應善意,我們會的?!彼_爾提見他由于疼痛緩解而大口喘氣,知道他已經動搖,繼續(xù)勸說道,“我說你無法理解我們,不僅僅是因為你無法成長,也是因為你總是那副討人喜歡的樣子,從不把自己真正的想法告訴我們,既然你封閉自己,我們打開了心你又如何能迎接的了呢?”畢竟沒人會喜歡碰壁。
“最后,如果你想說你真的想不出任何一個能夠相信你的人,那我告訴你,我是其中一個,而且我相信我不是最后一個。”也許這句話正是西羅歐想要聽到的,也可能只是他已經忍耐太久到了極限,他的淚珠滾下打濕了衣服,尚未完全成型的花叢開始逐漸枯萎,他的身體也脫力向下滑倒,好在體重還算輕巧,薩爾提順勢接住了他。
“抱歉,我失態(tài)了。”待呼吸平復,西羅歐顯得有些羞愧,他這次的哭泣似乎有些太過崩潰,甚至還顫抖著重復著自己想要活著這種示弱的話——當然這不是他第一次示弱,不過這種無意識的而并非只是為了展示自己無害形象的示弱他早就忘記上一次是在什么時候了,但實話說,壓抑了數(shù)十年之后的釋放確實讓人感到輕松許多,而他怎么說都比薩爾提多少要直率一些,“無論如何,謝謝。”
“啊,等一下,唔!”但等回過神來西羅歐比薩爾提更早意識到了正事,幾乎要跳起身來,但共生花束留下的傷痛無法用星術復原,他的腰酸背痛恐怕得有個幾個月才能緩解,這次猛然起身讓他狠狠的吃到了苦頭,只得在對方暗自好笑的眼神中緩緩站起,皺著眉頭說,“但是這個裝置修不好的話,人們是沒法存活太久的,靠我自己這至少得一周才能勉強修復,這下怎么辦才好?”
“剛剛才說過你,這就忘了?真是不長記性的神使。”薩爾提倒是并沒有太多危機感,“你們不是已經以取締星晶網絡為目標努力了那么久,已經造出了小范圍的電磁網絡嗎?”他如今已不避諱自己對研究進度了如指掌,“雖然仍然稚嫩,但是支撐個一周還不至于成問題,你不信任那些走在你身后的人,還是不相信你自己所引的路?”
“哈,你說的對,我大概確實多慮了?!蔽髁_歐像往常一樣露出了笑容,只不過這次能夠看出真正的釋然,這也使得他更為自信,但此時一道煞風景的聲音帶著半嘲諷的語調打破了這恰到好處的氣氛,“這可不是多慮啊先生們,能夠維持他們一周的生命也得他們愿意進入電磁網絡才行啊。”
這話自然是由那位控制AI說出來的,他確實很滿意過了這么多年,人們終于開始試著讓他們更開放與更平等,這比他生活的年代充滿了封閉與爭斗要好得多,但他仍然從覆蓋了整個第三區(qū)的回路看到,人們正在由于無知和欺瞞相爭不下,甚至無視他們正在因此逐漸死去的事實。
在視角的中央,路西安用延展的星金為兩個孩子抵擋他們想要吞噬后讓他們二次誕生的母親,但由于他之前已經抵擋了太多次,而面對本是第三區(qū)居民的他們他實在拿不準是否應該痛下殺手,反而被弄的束手束腳,而星金盾牌也在不斷消磨中趨于破碎,若是他在恒星塔長大或許能用星金戰(zhàn)甲多頂上幾輪,但現(xiàn)在這就已經是他可以料想的極限了。
“可惡,這種時候大概不得不撤退了?!绷晳T單兵行動的路西安第一反應是明哲保身,但在他想起外面的人類與他這么多年所認識的仿生人不同,一旦死去是無法自遺骸中重生的時候,他猶豫了,而短短幾秒的猶豫又使得他被推后了幾步,隨后他聽到了熟悉的嗞啦聲,面前壓力一松差點撲倒在地,而現(xiàn)場也詭異的鴉雀無聲。
抬頭望去,原來是尚且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奈奇斯情急之下啟動發(fā)射器為自己解了圍,但此時眾人的沉默讓路西安本能覺得不妙,果不其然,等人們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后,自己身后的孩子們首先尖叫起來,“他殺了我媽媽!他殺了我媽媽!”隨后他們的哭聲便影響了在場的所有人,“他殺了人!他用他那可怕的電流殺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