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金水村有四條主大街,它們正好構(gòu)成一個小小的井字。環(huán)線的名字是:一環(huán)街、二環(huán)街;干線的名字也很簡潔,叫一干線、二干線。
宋小方的書攤,就開在一環(huán)街和二干線交匯的十字口。位置很焦點。然而,更焦點的,是宋小方和宋小方的書攤。
一般,農(nóng)村少見書攤,即便有書攤,書也是隨意錯落的擺在一塊破布上。書上多半蒙著一層灰塵。輕輕吹去灰塵,封頁上又出現(xiàn)了鳥屎、老鼠屎的底片。且不說美觀,連基本的衛(wèi)生要求都達不到。除此之外,這些書年頭久,內(nèi)容舊,價值低。而宋小方的書攤呢,擺書用的是比較新的淺色青布。淺青不耐臟,一定是要經(jīng)常清洗的。這個對宋小方來說不是問題,畢竟淺青布映襯下的書格外吸睛。還有那每天都要擦拭的書,一本是一本,哪一冊干干凈凈,不染雜塵。人勤手不懶,效果就在書上顯擺出來了:那平整的書襯著淺青色的布,有一種安心靜氣的感覺。而且,宋小方的書攤時常添置新書,比起那些老掉牙的書,這些新書更像是剛出生的娃娃,更有靈氣,給小攤帶來不少生氣。
書攤打眼,比書攤更打眼的是攤主宋小方。這是一個帶著厚厚眼鏡片的人,無論什么時候,總理著整齊的平頭,穿著干凈的中山裝。夏天,他就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拿著西瓜一手拿著書看,冬天,這個小攤會添置一個小小的火爐,他一邊烤手一邊讀書。這都是沒人時才有的愜意,一旦有人的時候,他就收好自己看的書,走到書攤前,半彎著腰笑吟吟地問來客:“你想要什么書?”
碰到實在喜歡看書卻買不起的娃娃,他也是歡迎的。
等選好書,他就用牛皮紙小心包好,然后才從隨身的小包里去取放得層次分明的零錢,一五一十地數(shù)給來客。整個動作連下來,從容緊湊,一氣呵成,一點不像第一次做生意的人。
自從有了他的書攤,我們村的娃娃再也不去其他鎮(zhèn),甚至金江市買書了。大家都明白,在這方土地上再沒有比宋小方更愛護書的攤主。
宋小方居然會擺書攤。當(dāng)初,我們村的人想破了腦殼,也不會想到這個。不過,宋小方總是能讓人吃驚,大家都有些習(xí)慣了。就像書攤后的宋小方,看起來這么干練精神,可是,我們村的人都知道:他有病,而且病的不輕。
他才小三十的年紀(jì),可他的這種病,少說也得了五六年——不,不止五六年,少說也得十來年?;蛘?,更久。所謂夢想,多少帶有幻想的成分?;孟牍倘幻篮?,可一旦破滅了呢?
宋小方的病在我們金水村可稱得上是個老病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