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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般瑣碎

第二十七章 萬般瑣碎(二)

萬般瑣碎 杏行子 2275 2022-08-08 17:33:04

  把如畫送走始終是王翠花和江大雷心中的痛,但這些年,他們盡力掩藏,不想被人發(fā)現(xiàn)??蓚叹褪莻蹋幢阒斡?,也會結痂。后來,王翠花又懷孕了,這次是一對雙胞胎,他們的到來給這個家?guī)砹艘唤z歡快。于是,江大雷給哥哥取名叫江如龍,給弟弟取名叫江如虎,這名字寄予了父親對兄弟二人的期許。

  天剛剛亮,王翠花和大兒子江如龍就站在門口,左望望,右瞅瞅,滿是期待。

  大姐江如詩兩年前嫁給一個工人,組建了自己的家庭,現(xiàn)在孩子都會跑了。

  江如虎在家排行最小,還在中學念書,此時早已收拾好書包,挺著筆直的腰桿上學去了。

  大兒子江如龍雖說比如虎早出生幾分鐘,但哥哥的身份使他過早地承擔起家庭的重擔,顯得格外成熟。他坐在自家的門檻上,滿心歡喜地等待著。

  母親王翠花用手擋住太陽,不住地往遠處眺望,就這樣望著望著,直到胳膊酸了,才換個姿勢接著看。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和江如龍說話:這個點,也該來了!

  母子二人此時等待的是軍隊的海護士長。

  海護士長是BJ人,叫海希,人長得漂亮,為人熱情,笑聲像風鈴一般,好聽得很。

  前段時間,海希來給王翠花定期檢查身體時,無意透漏了一些參軍信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江如龍就把這件事記在了心里。上個世紀后半葉,男女老少都想?yún)④?,參軍報國可是一件大事,一件光榮事。如龍當即表示參軍入伍的志愿,王翠花愣了一下,當她的目光停留在如龍那健壯的身體上時,她滿意的笑了。王翠花懇請似的望著海希,海希滿口答應,大娘,放心吧!有什么消息,我第一個告訴您。再說了,如龍他爹是退伍老兵,政策上有扶持,參軍入伍應該問題不大。

  在江大雷耳濡目染地影響下,江如龍從小就夢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穿上那身軍裝,能向父親端端正正地敬個軍禮。父親總是說,子彈從耳朵邊擦過的聲音,炮彈落地的聲音,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他一直遺憾自己沒能親身體會過。眼下就有這樣一個機會,他怎么舍得錯過這個機會呢?

  此時的江如龍正穿著一身漿洗干凈的男兵制服,只是袖長和褲長不般配。這是父親江大雷以前穿的舊軍裝,仔細看,還能看清楚衣服上的血漬底片。父親江大雷自從轉業(yè)復員后,就再沒有穿起軍裝了。倒不是不想,只是怕睹物思人。

  眼前的江如龍儼然是一副男兵打扮,整個人都精神抖擻的。

  幾天前就約好了,海護士長要給如龍送入伍資格審查表。填完資格審查表,也就意味著江如龍距離自己的夢想更進了一步。這才是王翠花母子一早就在門口翹首以待的原因。

  如果資格審查沒問題的話,很快就能收到入伍通知書,拿到通知書就意味著如龍成為一名真正的戰(zhàn)士了。埋藏在他心中十幾年的愿望就要實現(xiàn)了。在那個年代,部隊招兵的名額本身就不多,但想當兵的人多如牛毛,除了滿腔熱血和一身抱負外,當兵確實是除去下鄉(xiāng)、進廠之外的另一種選擇。而且這種選擇,自帶光芒和榮譽,如果在部隊提干,那是再好不過的了,可即便提不了,義務期滿后,也能進入國企工作,總之,算是一個金飯碗,不知道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望著呢!

  在某種意義上來講,江如龍是沾了父親的光。父親在抗戰(zhàn)期間,英勇作戰(zhàn),立下了一個有一個軍功。后來復員之后,他踏踏實實地做好自己的工作,為一窮二白的新中國培育人才。在江如龍六歲那年的冬天,江大雷趕著小毛驢去市里買書。像這種鄉(xiāng)鎮(zhèn)學校,本來就沒有幾個教員,常常是一個人當十個人用,所以采買的工作自然就落到江大雷身上。不巧地是,回來的路上,江大雷竟遇上了幾十年難遇的暴風雪,他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往自己的掌心內大口的哈著氣,可冰天雪地的,外邊實在是太冷了。他把毛驢車趕到一塊高地上,攤開一塊布,把買回來的書一本一本摞在上邊,然后用布給包起來。他抬頭望望天,這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他坐在書的旁邊,雙手插在兜里。坐了一會兒,他又站起來來回走走??蛇@雪絲毫沒有停的意思,越下越大,越下越厚,到后來竟沒過了膝蓋。江大雷最后看了一眼書,確保書不會被融化的雪水打濕后,他再也撐不住了,終于閉上了眼睛。那頭毛驢起初還哀嚎著,慢慢地,它的叫聲也越來越弱……

  王翠花望著窗外飄飛的雪花,一直屏住呼吸,她多么希望看見江大雷拍打著身上的雪,拼命地跺著鞋子上的雪,痛罵著這鬼天氣,然后笑著走進來。可是,門口一個人影都沒有。屋里的火盆燒的很旺,那紅彤彤的火卻讓她感到十分不安??僧斔ь^看見旁邊熟睡的孩子時,她的心又平靜了一些。

  又過了幾個小時,地面上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雪了。這明晃晃的,白花花的東西正像她內心的空虛和孤獨一樣,無邊無際,揮之不去。她再也坐不住了,她要去找她的丈夫,她要向這茫茫天地尋人。她穿好衣服,走到庭院中去,瑟瑟的寒風使她不自覺地摟緊了衣服。她還沒走到大門口,就聽見邦邦的敲門聲,都這么晚了,是誰在敲門啊?她疑惑不解。但是還是快速地挪過去開門。

  “嫂子,大哥回來了沒?”

  小唐!江大雷的同事,往家里來過幾趟,王翠花記得他。

  “沒……沒,他沒回學校嗎?”王翠花瞬間心急火燎起來。

  “嫂子,你先別急,校長就是讓我看看哥在不在家。要是他還沒回來,俺們就去接他了?!?p>  “我,我也去?!蓖醮浠I眼婆娑地說。

  小唐揮了揮手,“回去吧!嫂子,有我們吶!”說完,他在大風雪中艱難地走著。

  王翠花再次見到江大雷是在第二天下午,這次是凍得僵硬的尸體。

  校長和幾個去接頭的教員眼眶都紅紅的。聽他們說,他們找到江大雷的時候,他凍得蜷縮著身子,再沒有呼吸了。左邊是打包完好的書,一本沒臟,一本沒濕;右邊是凍死的驢子。

  校長心里總覺得虧欠王翠花什么,盡管王翠花并不這么覺得。校領導將江大雷英勇救書的事跡上報,最終當?shù)卣J定江大雷為”烈士“,這也算是為他的一生畫上了句號。

  父親始終是江如龍的一面鏡子,這也就是為什么江如龍那么想?yún)④娙胛榈脑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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