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王陽明照常一早起來,苗民們都紛紛把小孩送了過來,外地來的一些學子和當?shù)叵矚g讀書的苗民們都來到了龍岡書院,王陽明正要起身去書院開始講學。婁佳拿著一盒芝麻酥走來道:“守仁哥哥,這是席書大人給我寄來的芝麻酥,你嘗嘗,又甜又脆,可好吃了?!?p> “嗯,真好吃,這個師兄太偏心了,給你寄好吃的,給我就只是書信。”王陽明拿了一塊在嘴里吃著說道。
“那可不,你只是他師弟么,我可是他義女?!眾浼验_心的說道;原來席書見婁佳與自己女兒年紀相仿,又是師傅婁諒的孫女,不遠千里來到貴州,這么多年自己也沒去看師傅,乃至最后死于非命也未能去吊念;心里甚是愧疚,看到婁佳自然特別的親切,就收了婁佳為義女。
“看把你給美的?!蓖蹶柮骺粗鴬浼研Φ馈?p> “師兄來信說什么呀?是不是讓我們去貴陽玩呀?”
“你呀,就知道玩,不過被你猜中了,師兄讓我去貴陽講學呢?!?p> “好呀,好呀,我也想去貴陽看看,我們什么時候去呀?”
“再過段時間吧,思再發(fā)都還沒找到呢。”
“這個可惡的思再發(fā),不僅挑起戰(zhàn)亂,殺了那么多人,還耽誤我們去貴陽,真是該死?!?p> “就怕他回了緬甸,那就永遠都找不到他了?!?p> “要真是那樣,只能告訴嚴傳斌,讓朝廷去交涉了?!?p> “嚴傳斌也就對下面的人吹毛求疵,故意為難,對上怕是不敢有所訴求的。再說了,叛亂已經平定,功勞和榮譽已經得了,他又何必去給朝廷添麻煩,自討沒趣呢?”
“這種欺下瞞上,欺善怕惡的狗官,要是再來為難哥哥,我們就去義父那里說說,把香爐山的真實情況告訴總兵李昂將軍?!?p> “唉,萬萬不可,我們不能老給席書大人添亂,再說了,那嚴傳斌就是李昂將軍的副將,代表的是朝廷和總兵府,你去戳穿他,豈不是讓總兵府失去顏面?”
“那我們也不能就這樣隨他欺負呀?!?p> “順其自然吧,船到橋頭自然直,等我把手頭上的事安排一下,我們就去貴陽講學?!?p> “嗯,這次我們要多住幾天,我要好好逛逛貴陽?!?p> “貴陽有什么好逛的?不就是房子和街道比我們這里多一點。”
“要是青姐姐也一起就好了,你講你的學,我們逛我們的街?!?p> 王陽明是從京城出來的,見多了繁華和熱鬧,對于貴陽這種小城街道根本沒有興趣,反而是向往田園生活,而婁佳卻不一樣,常年跟爺爺婁諒生活在山林里,雖然也去過南昌城,對于都市的繁華還是很向往和憧憬的。
兩人正說著,賈扎麻帶著官兵來到驛站,雙手一揮,官兵兩邊包抄快速圍了整個驛站和書院。原來安貴榮昨日考慮了良久,無法做決定,后來夏高又跑來找他,說如果疫情通過驛站擴散到別的地方的話就要到朝廷告他一狀,而且已經查清,上、下納灰兩村,確實有多名孩子在龍岡書院聽課,一旦驛站被傳染,那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安貴榮本來與夏高就有些矛盾,雙方都互不說話的,特別經過上次布依族鬧事后,安貴榮與夏高的間隙更大了。兩人做事也都特別小心,就怕被對方揪到小辮子。想想這驛站變成了書院,人員往來也密集,驛站本身已經沒什么作用了;萬一疫情真的通過驛站擴散了,不僅害了水西的幾百萬子民,而且朝廷追責下來,恐怕自己也要吃不了兜著走。心想多個驛站少個驛站對朝廷確實也沒什么關系。而且,這驛站本身就是自己的先祖奢香夫人設的,干脆把驛站裁了算了,書院也先關停一段時間,等疫情控制了再恢復講課就是了,于是就吩咐賈扎麻帶兵來裁撤驛站。
“安大人有令,驛站裁撤、書院關停,所有人都散了。”賈扎麻大聲道。
“賈大人,為什么要裁撤驛站?”學生紛紛起立,王陽明匆匆走出來道。
“先生,離此幾里地的上納灰村發(fā)生了瘟疫?!辟Z扎麻道。
“發(fā)生瘟疫跟驛站有什么關系?”王陽明質問道。
“安達人說驛站是人員交錯的地方,容易傳播、擴散,而且上、下納灰有好幾名孩子都在驛站聽課?!辟Z扎麻道。
“賈大人,驛站是朝廷重要的通訊樞紐,不得隨意裁撤?!蓖蹶柮髡f道
“先生,這是安大人和夏大人商量后共同決定的,請不要為難末將。”賈扎麻道。
此時,周圍的村民紛紛趕來,學生們紛紛拿起板凳、木棍,雙方弩拔弦張,一觸即發(fā)。
正在雙方對峙之時,“住手?!币粋€洪亮的聲音傳來,安貴榮和安浩青騎馬飛奔而到。
經過布依事件和香爐山平叛,安貴榮對王陽明是又敬仰又感激,而且對王陽明的膽識和謀略也很是佩服。特別是多次救了自己父女的性命,還沒來得及好好的感謝呢。沒想到這次就要被逼來裁撤驛站了,本想讓賈扎麻拿著自己的手諭辦理就是了,但對王陽明有著崇高的敬意,心里還是有些不放心。想著自己還是親自來一趟向王陽明解釋一下為好,于是便趕緊又跟了過來。安浩青也有好幾日未見王陽明了,心里甚是想念,又不好說出來,借著這機會正好來看看王陽明。
“先生。”安浩青遠遠的就跳下馬,跑到王陽明跟前道。
“安姑娘也來了?佳兒正在念叨你呢?!蓖蹶柮饕姷腊埠魄嘁采鯙殚_心。
“佳兒呢?”
“在里面準備做飯呢?”
“哦,那我一會兒去找她?!?p> “好吧,她也正想找你玩呢?!闭f完王陽明趕緊上前對安貴榮道:“大人可知驛站是朝廷設置的辦事機構?”
“我知道,由于幾里外的上、下納灰村發(fā)生了嚴重的瘟疫,已經有幾十人得病了,據(jù)查該村有好幾名孩子在書院聽過課,驛站又是人員交流頻繁的地方,為了安全起見,才考慮裁撤驛站,暫時關停書院。先生可以先到我水西宣慰府辦學、講課,等病情控制了,再來恢復書院,望先生理解?!卑操F榮急忙解釋道。
“對呀,先生,你跟佳兒都去我們水西宣慰府吧,我們那里房子可多了,來多少人都能住下?!卑埠魄嗦牳赣H說要把王陽明接去家里住,按耐不住的高興。
“安大人,這驛站是朝廷的辦事機構,只有皇上和朝廷才有權力裁撤,您可別糊涂呀。”王陽明解釋道。
“可這瘟疫,要是在驛站被傳出去了怎么辦?我要為水西的幾百萬子民的性命負責呀;再說,這驛站多一個少一個也不要緊吧?!卑操F榮無奈道。
“安大人,您這可不是為水西子民負責,而是引火自焚,葬送幾百萬水西人民的性命呀?!?p> “先生,為什么這么說?”
“前些年龍場驛站雖然只有一人一馬一草棚,看似完全沒有必要存留了,但朝廷都一直要保留著這驛站,安大人可知是為何嗎?”
“那是為何?”
“因為驛站是朝廷設立的最小、也是可達最偏遠的行政辦事點,不僅僅是方便聯(lián)絡和促進地方交流那么簡單,驛站更加代表著朝廷在這里的主權管理。如果把驛站裁撤了,就相當于宣布這里不屬于朝廷管理的地方了?!?p> “?。坑羞@么嚴重嗎?”
“那是當然,所以朝廷哪怕再艱難都不會裁撤驛站的,哪怕再遠的邊界,可以不駐兵,但一定會設驛站以宣示這里的主權。如果驛站一撤,就相當于這地就被敵國占領了。你帶兵私自裁撤朝廷的驛站,無異于起兵造反,到時候,朝廷大軍一到,水西子民還有活路嗎?”
“就裁撤一個驛站,有這么嚴重呀?可如果瘟疫通過驛站傳播到其他地方,那該如何是好呢?”安貴榮心里一顫,心想,王陽明說的有道理,雖說朝廷給了自己擁有軍隊的權力,那軍隊只能是用來為朝廷治理好當?shù)孛癖?,維護好當?shù)氐闹伟?,協(xié)助朝廷平定叛亂或者對外御敵的,要裁撤朝廷的機構或者違背朝廷意志的事情,還真不能做。
“安大人,要先弄清楚瘟疫的緣由,對癥下藥才對;不問緣由就擅自裁撤朝廷的機構,不僅不能控制瘟疫,損失會更大;反而會落人口舌,引來殺身之禍?!蓖蹶柮鲃窠獾?。
“爹爹,先生是京城來的,熟悉朝廷律法,我們得聽先生的,可不能魯莽?!币慌缘陌埠普埖?。
“那先生有何高見?”安貴榮醒悟道。
安貴榮心想水西地區(qū)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瘟疫,自己對瘟疫一竅不通,王陽明從中原來,有熟讀史書,應該有辦法,于是想請王陽明幫忙出注意。
“我現(xiàn)在也說不出辦法來,要到村里看看村民得病的情況后再定奪。”聽說有瘟疫,王陽明心里也十分著急,但自己心里也是沒底的。
“現(xiàn)在村莊已經被封鎖了,任何人都不得進出。”賈扎麻馬上道。
“不看村民的病癥,如何知道是什么病呢?又如何給村民對癥下藥呢?”王陽明道。
“就是么,先生肯定要進入村莊看過才好做決定啊?!卑埠魄嗟?。
“大人,有人出入,就怕把瘟疫傳到外面出來啊。”賈扎麻對安貴榮道。
“沒事,我相信陽明先生。”安貴榮猶豫一下道。
“那我陪先生一起去?!卑埠魄囫R上道。
“安姑娘,你就跟佳兒一起在書院吧,我一個人去就行了?!蓖蹶柮饕才氯巳ザ嗔瞬缓?,想讓安浩青留下。
“不,我要跟先生一起去,那邊我熟,可以給先生帶個路?!卑埠魄嗟?。
“那我也要一起去?!敝灰妸浼褟臅罕某鰜怼?p> “佳兒?!卑埠魄嘹s緊迎上道。
“青姐姐,你可來了,都想死我了。”
“我也想你呀?!?p> “走,我們一起去,要得病,我們三個人一起得病?!?p> 王陽明見兩人相談甚歡,非要跟著去,也沒有辦法,畢竟只有幾里地,況且那兩個村里確實有自己的幾名學子,佳兒都認識,一起去也好,于是三人騎馬出了書院。